第11章 几番离合
男生伸出手正要接过那件外套，梦境却戛然而止。
他脸上的表情渐渐模糊，任女孩怎样也看不清了。
江雨盈堪堪转醒。这一梦太长，以至于闹钟已经响了二十分钟。
她打开手机，翁佑依旧没有回应。倒是张绪思给自己发了信息：
“出事了。”
三个字带着极大的不安感，压在江雨盈本不轻快的心境上。她欲询问对方具体情况，对方已经接上一句：“早点来公司。”
看来这件事已经重大到只能线下说了。江雨盈看看时间——现在是七点半，比她平时的起床时间还迟了半小时。
她紧赶慢赶，终于踩着点到了知合的门口。
6楼、6楼，快点她站在电梯里，数着光标一级级攀升，一颗心也悬了起来。终于电梯停在了美术部门口。
她一迈进走廊，就看见尽头有两个熟悉的人。他们见到江雨盈就停下了对话，两道视线一同朝她这里望过来。
其中一道视线存在感过于强烈，江雨盈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她停下要往办公室大门的脚步，转身直奔他们而去。
距离越来越近，吕思涯的身影在她眼中也越来越清晰。她却无法从男人身上看到一点相似。
明明都是同一个人，他身上没有和昨夜梦中男生的一点相似，无论是气质、眼神还是望向她的目光。过去或是梦里的吕思涯，从来都是温柔的。纵使他五官天性攻击力极强，也从不像如今一样，任由锋利在他的眼里安家。
这视线好像要把她看穿一样。
江雨盈只被这样的反差激起好奇和一股莫名的斗志。
她走到两人的身边，在仓鼠同事身边站好。张绪思刚刚接完一个电话，眉头紧锁，低头把手机轻轻放了下来。
他看了一眼江雨盈，又看一眼小吕总。后者轻轻点头，示意他可以说了。
张绪思颔首，“新人、不，现在该叫你代理主管了。”
“代理主管？”江雨盈讶异，“翁主管呢？”
“他请假了、长假。”
“昨天还是出事了吗？”她斟酌片刻，还是问出了声。
一个清冷的声音插进来道：“昨天中午在中环楚梓路，发生了大型连环追尾事故。”
江雨盈抬头看说话的男人，瞳孔颤抖。
吕思涯也看着她，眼里平静、没有波澜。“有人毒驾21人死亡、103人受伤。翁佑的妻子就在其中。”
“新人，你不看新闻的吗？”张绪思见她脸上的震撼，依旧想一出说一出，“这对设计人来说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所以”江雨盈艰难开口，“昨天翁主管，去医院、”
“他见到了她最后一面。”
“”
江雨盈感到一股颓败，从头顶直灌脚心。
她低头看脚下光可鉴人的地砖，像踩在自己曾经那个破碎的梦里。
又是一个无法挽回的结局。
吕思涯看见她瞬间灰败的脸色，放低了声量：“翁佑是我大学时就认识的老牌设计师。知合成立之初，他就义无反顾地辞去了原本稳定的工作，拖家带口来到n市、成为我手里唯一设计底牌。”
“他累了，要回老家安葬发妻。和儿女一起，再也不回来了。”
“我问他他想要什么，这么多年，他对公司的贡献不比任何人少。”
吕思涯说到这里，认真地看着她，像面对着一个毫无了解的陌生人。
“他说他只有三个愿望。”
“他不是请的长假吗、怎么也没跟我说？！”张绪思显然不知道还有这个环节。
吕思涯不看他，只是认真地对江雨盈说：“第一个愿望，自然是知合的发展。”这点他一笔带过。
他现在才转头看张绪思，这只仓鼠已经红了眼眶，显然不像他面上那般没有感情。接着道“第二第三是一起的。”
“他希望这个新来的小姑娘，也就是你。”
江雨盈听到吕思涯喊自己小姑娘，也来不及怪异，只觉得难过。因为翁主管真是把她当成一个小姑娘来看待的，这句话像极了他。
“可以接替他的位置。”
“他曾经见过你的毕展和演讲，从那时起就记住了你这个人。他认为你值得更好的前程。你能来知合，是他非常庆幸的一件事可惜他没法和你一起工作了。”
“如果你能接替他，顺便照顾一下某个混不吝的家伙。这也是他第三个愿望——”
某个混不吝的家伙已经泪流满面了。
“让他给你打下手吧，他经验老、脑洞大、能力也强，就是人不太靠谱、需要人管着。”
张绪思跑了，几乎是狂奔而去，边跑边大声哭着。咚咚咚地上了楼，许是去天台看他的鸽子了。
江雨盈看着他的背影，第一次对这个男人有了不同了理解。
吕思涯收回望向楼梯口的目光，重新看着江雨盈。“他把过去做过所有的案例和分析都留给你了，你看看吧。”
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串扣环，上面挂着好几个u盘。
江雨盈知道这是有价无市的东西，却迟迟没有伸手接过。
她一生里遇见过太多人，却没有一个人如此大方。同为设计师，她知道这是对方多少年的心血，远比一个总管的职位来得贵重。他居然说给就给了，只为报答她让自己见到发妻的最后一面。
她不接，吕思涯也保持那个姿势不动。竟然有些像梦里她给对方外套的场景，只不过这次反过来了。
“员工让老板等，是不是不太好？”
他的声音里有些颤抖，尾音更是沙哑，都快听不清了。
江雨盈抬头，终于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情绪。男人眉眼低垂，黑眸里酝酿着旋涡，像深海的溶洞。
原来你也会有这样的情绪？江雨盈深望他的眼眸，怕看漏了对方的任何表情。
“接了就快去把你的组员找回来。”男人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天台的方向。“下一周就要和看山竞标了。”
江雨盈这才惊觉自己如今的境况。突然就要挑大梁了她道谢、伸手接过那串冰冷的铁扣。
“抓紧。”
男人扔下这话便离开了走廊。
江雨盈把翁佑的心血放进办公室的抽屉里，用钥匙锁好，确认再三后也往天台而去。
回来再传到网盘里去吧，先去看看仓鼠同事。
江雨盈坐电梯上顶楼，心中涌动着怪异的澎湃感。她以为自己会因为翁佑的离开而感到难过，可听了吕思涯转告的那些话、得到那一串u盘后——
她竟是喜大于悲。
能被一个认识不久的前辈肯定，竟会如此让人兴奋。
如果没有发生这件事，他们也许会成为很好的朋友、很好的工作伙伴，甚至江雨盈觉得，翁佑是一个很好的老师。
但它们都没有出现在真实的生活里。
她从电梯里出来，却发现这里并不是真正的顶楼。上面还有两层，只有楼梯可以上去。于是江雨盈也从张绪思走过的楼梯拾级而上。
这两层似乎和楼下的十几层不太一样，楼下是装修精致的办公室，这里却是没未经规划的毛坯房。
可这里？
她圆眼一亮，往上快步跑了两阶。这里的墙上、竟然密密麻麻都是涂鸦。
在寸土寸金的cbd、知合的顶层、竟然有一层是完全属于涂鸦的空间！这是怎样一种浪费啊
江雨盈眼前一热，可是她却觉得很喜欢。她从小乖到大，莫名喜欢这样的叛逆感。
刚爬到这里，就能看到对墙上巨大的五个字——“来到了天堂。”
太可爱了！
在往里走，墙上还有一些关于卡通的涂鸦，江雨盈还在里面看见的自己童年特别喜欢的一只兔子。
“你不像任何人、因为我爱你。”
“一叶障目。”的旁边被人用另外一种画风喷上了“一叶知秋。”
“叶公好龙”的旁边有一个巨大的叶公，而龙只有小小一团，盘旋在他的发顶。叶公没有发现它。
江雨盈越看越喜欢这里，可她没有忘记上来的目的。穿过这些凌乱而可爱的涂鸦，来到天台，她才终于看见了那个蜷缩的背影。
天台上一股油漆的味道，如此大的风都没有把它驱散。她走近一看，才发现张绪思手持一瓶喷漆，正在认真比划着。
“老大那堪说。似而今”
张绪思听见身后的脚步，转头看见女人、立刻又转了回去。
江雨盈：？
“你怎么来了？”他立刻自问自答“我就知道，肯定又是他让你来的。他连这地方都能让你来”
“为什么这么说？”
仓鼠啧啧两声，“看来你们也没特别好嘛。”他放下手里的活计，跨坐在一旁的小马扎上。
她不做评价，只猜测这又是哪里的风言风语，像那天芒刺在背的眼神一样。
江雨盈从身后拿出一瓶酸奶，上前递给仓鼠。“给，应该是你爱喝的吧？”这是她在他桌上看见过的牌子，今天特地绕去员工餐厅买了一瓶。
“还真是。”张绪思接过，扭开就往嘴里倒。一口气喝了大半瓶，才咂咂嘴开口问“你喜欢狐狸？”
“是，怎么了？”难道是看到她的头像才问的？那不应该早知道了么。
张绪思晃了晃手里的酸奶，“我可不白喝你的，带你看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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