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她的风骨
上午10:12分，知合七楼的会议室内——
身着常服的男子放下自己指向屏幕的手，对着台下鞠了一躬。
“我们的方案就是这样了，”陈潜山环视众人，笑容明亮。
江雨盈看见，他面前坐着的几个女性甲方代表已经红了脸颊。
班长的威力还真是不减当年啊…
陈潜山踏着雷动的掌声走下讲台，路过江雨盈身边时拍了拍她和杨翌的椅背。“轮到你们了。”
“呲啦——！！”还未等江雨盈从椅子上坐起来，她身旁的杨翌已经蹦起老高。
她看了一眼对方的椅子，也不是什么老虎凳啊？
更让江雨盈不解的是，杨翌只是疯狂朝自己挤眉弄眼，并不说话。
搞什么？突发恶疾？
她低头看了眼对方身后欲言又止的张绪思、还有把焦虑写在脸上的程竹，隐约猜到了一些事情的眉目。
直到杨翌一句耳语，坐实了她的猜测。“文稿和方案都不能用了…”
女人心上涌上一股莫名的烦躁，原来他们都知道。知道还要知法犯法？！
这事要不是被她发现，现在的知合要怎么办呢？
此番过后，她一定要查清事件的始末。
看着急得快要跳起来的杨翌，江雨盈叹了口气。附在他耳边小声道：“没事、相信我。”
杨翌愣住，看着面前年轻的女人。
她的眼神里似乎有些不耐和怨怼，多瞟了自己一眼便转身、走上讲台。
江雨盈穿着白色的裙装，转身时裙摆纷飞。背影看起来轻活得像一只鸟。
还是太年轻了，杨翌想。年轻人总有这般盲目的自信。
他望着江雨盈鲜活的身影，忘记了自己其实也就比对方大了三岁而已。
屏幕前。
江雨盈掏出那个长时间攥在手心早已捂得温热的u盘，把原本众人备好的那份撤下、放在一边。
她一边打开文件，一边看了眼坐于下方的张绪思。
此刻他倒是不再装了，嘴角咧起、向她露出一个看不清眼睛的笑容。似乎是在询问他送给新人的礼物是否称心意。
真恶心…她想。不过他这恶意倒也直白，从不拐弯抹角。
她也笑了，笑带十分春态、弯起月眉星眼。看似是和众人致意，其实展眉的对象只有张绪思。
对不起了张大佬…难为你花这么多心思。今天你终是要失望了。
台上的女人含笑启唇——
“大家久等了，抱歉我们知合准备得稍微久了些。毕竟刚刚听完看山如此精彩的讲解，我相信在座的各位都需要时间来消化。”
“不过既然选择最后出场，知合自然也有信心让在座的各位看到我们的诚意。”
江雨盈深鞠一躬，打开演示文稿。
中原十月的天气，会议室里没开空调。台下的杨翌呼出最后一口大气，感到后背一片冰冷。他背手一摸，湿濡濡全是自己流的冷汗、浸透了黑色衬衫。
他已经在想二次创业要去哪座城市了，不知道吕思涯还会不会跟着自己？其实s市也不错，总之下次选个南方城市、暖和、不出冷汗。
他近乎绝望地在桌下掏出手机，想要告诉吕思涯现在的情况、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消息编辑到一半，旁边的人忽的狂戳他。力道越来越大，扰得他都没法好好打字了。
“干嘛？！”他小声对旁边的家伙道，视线却没从手机屏幕上移开。
“杨主管、你看看你快看！”程竹声音打着颤，一把扯着他的衣袖往讲台的方向指。
“？”杨翌拧紧了眉，不堪其扰地抬头。
江雨盈还是那个江雨盈，鼻子眼睛嘴巴都没什么变化。除了比八年前自信很多之外，她近乎和从前一模一样。
有什么好看的？
等等！
杨翌瞳孔剧震！
她身旁这个ppt、是哪来的？！
“醉乡茗茶”还是“醉乡茗茶”，可里面的内容完全不是大家所准备的那份。他集中注意去听她的介绍，却发现连演讲稿也不是那个针对看山的版本了！
杨翌心下大喜，转头去看张绪思。那男人显然也没预料到有这出，一脸复杂地看着大屏幕。
杨翌这才放下悬着的半颗心，至少、至少前面的介绍部分没有问题！
他还能圆得回来！
台上的江雨盈此时已经为知合的产品设计铺垫完了，按道理此时要换成杨翌上台接着讲。
江雨盈往台下杨翌所在的位置一看，果然从对方脸上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她向对方挑眉，知合今天必须感谢她。
杨翌已经蓄势待发，整个人只是虚坐在椅子上，重心全靠在扎着马步的双脚上。
就等江雨盈cue自己上台了。
可她迟迟没有反应，甚至依旧继续说着。
“我最后加入一些我的个人理解，算是一种预测。
可能会涵盖到几位甲方爸爸们的未来发展。”
女人对着几个金主抱歉地笑了笑，接着道：
“你们听听就好、接下来的发言我谨代表自己，不代表知合全员。”
“嗯，姐姐你说吧！”台下一个甲方冲她点了点头。
江雨盈这才稍微安心些许，开口：
“看山的‘好茶开宴’，在我个人理解呢，受众群体是比较高层的。”
“这本来只是我的一个猜测，因为‘宴’嘛、自古就不是寻常人家能摆的酒席。”
江雨盈往下看了一眼陈潜山，对方也正盯着她，眼里流转着笑意。
“直到前面看完了看山的产品设计，才完全确定——‘好茶开宴’的确是服务于上层人群的。无论是从产品的材料、定价、包装，各方面看，都是普通人消费不起的。”
面对大家探究的目光，她无奈的挤出一抹笑。
“我本人是从小山城走出来的，一个南方小城、也盛产茶叶。几乎没有人不爱喝茶。”
“因此我们那边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便是有关于茶。”
“如果有人家道中落、走投无路。他不必金钗换酒，只需带着茶叶上门、主人一定会给予他力所能及的帮助。”
“我只是广袤人海里，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人物。如果我是买家，路过时看见贵公司的茶叶文创、甚至是茶产品本身物美价廉，那么我真的会发自内心的感到触动。”
“如今一切产品都想往贵里做、想变得精致、像工艺品、能多赚钱，我都理解。但是茶叶对我们这种爱茶的普通人来说，真的是生活必需品，是离不开的…”
陈潜山撑着头，目光没有离开台上半秒。女人声音轻柔、眉眼低垂，像在诉说着什么遗憾。
“我们想回到人群里、回到爱茶的普通人里。”
“因此我们知合的主题方案——‘醉乡茗茶’，和看山的‘开宴’所完全相反。我们的定价、材质、包装，都会保证在美观、耐用的前提下，做到最低成本。让普通人也能了解茶文化、体验茶之美。”
“谢谢！”
她说完，又鞠躬。直起脊背时看了一眼众人，眼里闪烁着细腻的荧光。
一时台下掌声不绝，甚至连准备冲上台的杨翌都被她的一番话震慑住了。杨主管和程竹抑制不住地狂喜，那鼓掌声听得江雨盈手疼。
鼓掌的人群里，陈潜山抚摸着眉骨，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
不用等甲方们回去商讨、也不用看最终成果。
他知道知合已经赢了。
女人下台时和接替她的男人击掌，走路时脸上洋溢着荣光。
陈潜山几乎看得移不开视线。
这么多年，自己依旧能被她感动。准确来说——是她的风骨。一个二十几岁女生的赤子之心。
江雨盈身上有一种奇异的江湖豪气，偏偏和她清秀的五官、中庸的骨架相称起来，毫无违和。
目光追随她坐在自己的对面、和自己对视。
陈潜山嘴唇微动，没有出声，却是在用口型跟她说：
你赢了。
她眯起眼睛，笑意更盛。也用那张小小的、圆润的红唇，模仿道：
那是当然。
檀口一张一合，能看见她可爱的虎牙和湿润的舌尖。
他僵硬一瞬，几乎狼狈地闭眼。
好似恍惚看见了曾经生活过二十年的江南天阔。
烟波草荡、春山如故。
竞标结束，送走了甲方和看山两尊大佛。江雨盈来到知合的楼顶，果然看见了她想见的人。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张绪思将沮丧表露的如此明显。对方仅用一个背影，就写满了情绪。
“为什么那么做？”江雨盈走到他身后，“差点被看山发现了。”
“是已经被看山发现了。”仓鼠幽幽道，“所以他们今天启用的是planb”
“你就这么讨厌我？”她靠在栏杆上，感受秋天正午的阳光。“还是说…翁主管就是这么教得你？”
“怎么可能！！”他的音调突然高了。
江雨盈知道他的这句“怎么可能”回答的自己是后面那个问题。
她乐了，感觉自己拿捏了这只小仓鼠的弱点。
“那你说说？到底怎么一回事？”
张绪思后知后觉地有些气虚，“翁佑才不会这么做。”
“翁佑就算知道面前放着的是商业机密也不会看的…这点你们一模一样。”
“你有资格了…”张绪思的脸色灰败，认输一般念道：“你有资格做我的领导。”
身边的女人久久没有回应，张绪思这才转身看她。却见她横眉怒目，呼吸急促、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张绪思不安起来，因为他听见江雨盈的声音、几乎是怒吼。
“你这么做，把其他员工置于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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