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好害怕
“翁佑离开知合的那天，我去天台找张绪思。抱歉未经允许，他带我看了你住过的小房子。”
“这八年，我一直坚信你一定过很好。我也从来不是自大的人，自大到认为你从没有忘记我，甚至偶尔会想起我。”
“你连走都可以这么果断、好像以前的事情从没有入过你的眼一样。应该已经预谋放弃我很久了吧？走都走了，又怎么会想我呢？”
“但，看到那些狐狸，连我自己都说不过去了啊。”
“为什么要画它们？”
江雨盈等了好久，等红灯已经过了、等他们开过好几百米，等到她快要被车里空调的暖风吹睡着了，吕思涯才回应。
“你不能知道。”
像是什么天大的秘密一样，她觉得又好笑又可悲。难道自己现在的形象在他的眼里，只是一个对他纠缠不清好多年的小妹妹吗？
“好吧、好吧。”江雨盈笑着接住他的冷淡，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个结局。
她用手撑着头，看车外熙熙攘攘的人流。
人间多缤纷啊。
人们脸上洋溢着笑容，有妇人牵着小孩、旁边的丈夫拎着刚买的玩具，还有好多面目青涩的小情侣手牵手逛街。
应该是开到蠡湖区的商业街了，看杨翌发的定位，再过一会差不多就要下车了。
她痴痴地看着，眼里窜动城市的灯火。却没有发现自己已经掉金豆子了，吧嗒吧嗒、打在膝盖的裙子上，晕开一朵朵泪花。
握着方向盘的吕思涯，余光一直在关注她的一举一动，自然知道后排发生的一切。
此刻江雨盈才和他记忆里的小姑娘重叠在一起，融成那朵雨打风吹的小花、无家可归的狐狸。
她哭着，没发出一点声音。
甚至说话都很平静，一字一句还带着笑意，似在嘲笑她自己，让他的心一点一点的揪在一起。
“吕思涯，刘春梅死了。”
“所以我才来找你。”
“如果不是外婆走了，我恐怕一辈子也没有这种勇气了。”
“既然你不告诉我，我是不会离开的。毕竟我还许诺，要成为知合的下一个王牌呢。”
“哪有''创业未半中道崩殂''的道理？”
“不过，吕思涯？”后座的女人转过头，眼里涌动着星光，似乎在好奇男人有没有在听自己说话。
他透过后视镜再看一眼，才看清那是细碎的眼泪。
年轻的总裁终是不忍心，轻轻开口。“嗯。”
“我好害怕。”她眼眸弯弯，笑里带着少女般的媚态。“我好害怕等下要见的人。”他却没有错过她脸上的一丝迷茫。
吕思涯哑然，如果现在的她还在害怕这样的场合，那么在公司的那会都是装出来的么？
江雨盈把头埋在腿上，声音闷闷的。“我现在做不到平时那副样子了…”
“你帮帮我吧，好吗？至少…至少别让我太难堪。”
“好。”他听见自己说。
吕思涯在商业街的地下车库停好车，江雨盈这次没有提前下车。她一直跟在他的后面，两人慢慢走出车库。
感受着身后那人细微的存在感，吕思涯一路出神。
此刻像极了他记忆里的那个画面。
那天是校庆，三中所有的师生都在大礼堂里观看表演。唱歌跳舞、不外乎是。
17岁的吕思涯端着相机，站在后台的角落里，百无聊赖。
他不喜欢拍这些没有新意的东西，无奈校报要用，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拍。
一边拍一边感叹，三中的美育堪忧。剧情老掉牙就算了，服装造型也丑得惊人。他探头进化妆间，原来化妆师就一个，目测年龄40＋，对方正笑着往一个同学脸上糊粉底，露出一口假银牙。
难怪了
那一个个原是正常少男少女，一化妆就瞬间老了十几岁，等会怎么拍！他捂着脑门，感觉晚上又要彻夜p图赶工了。
他靠在墙上，看着瞎忙活的大家，时不时举起相机拍些候场图。突然一阵喧闹钻进他的耳廓——
“哎，你们去哪啊？”
“喂喂，小声点、嘿嘿！”
“快说快说，别搞那么神神秘秘的。”
“你们知道三班那个小花吧？她这次要和一班班特好看的李君然一起表演。”
“一班李君然我是知道，三班那是谁？”
“嗨、她平时存在感不高就，特别可爱的一个妹子！”
“李君然今天有表演？我看单子上没啊。”
“节目单上没有，但是据说是特地献给领导的惊喜！”
“你又知道了？”
“他们的班几乎都知道吧？这瞒不住的。走走，听说现在人在音乐教室排练呢，去看看去！”
吕思涯看着几个男生嬉闹着往楼上去了，皱起眉头。
三班、小花、存在感不高、特别可爱听起来怎么这么像上次他捡回家的那只小狐狸？
那晚他们聊天不多，他只知道对方和自己一个学校，明明小两岁还能在同一年段，吕思涯为此还高看了她几分。
结果第二天没等他醒，那家伙就偷偷跑掉了。还留纸条说有机会当牛做马报答他？
是以他现在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
只知道自己在一班，而她在三班。明明只隔着一个二班的距离，却不在同一层楼。十几天过去了，他也没见过对方一次。
这学校也没那么大吧？
万一是她呢？
吕思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也快步往音乐教室而去。
还没爬到六楼，他就听到了那群男生叽叽喳喳的声音。等他走近，人群里忽的爆发出一声惊叹。
“我去！”
“嘶”
吕思涯也凑上前，视线越过窗帘打开的一条缝往里一看——
果然是她。
音乐教室里外放着很大声的伴奏，应该是这几年火起来的流行＋古风的音乐类型。阵阵鼓声伴着笛声闯进耳中，有种身在阵前的感觉。
光是听背景音乐，就涌起了一股豪壮慷慨之意！
她和另一个女生站在台上，两人都穿着汉服，一个红衣、一个粉衣，袖子尤其长。
吕思涯仔细一看，她们似乎要跳那种传统的水袖舞。视线一转，台上放着两盆水，他暂时看不出它们的用途。
他来的前一会，两人似乎刚走完前一段的副歌部分。她此刻拿着麦站在原地，旁边的女生跟着节奏旋转着，似在为她伴舞。
间奏曲调凄婉，他感觉此刻不是在音乐教室，而是在城破前的最后一刻！眼前已经要飘出滚滚狼烟。
等伴舞的女子凄凄然委于地时，突然鼓声大起！
一拍一震！几乎是爆裂在大家的耳畔！台上的她抬起头，眼中写满了愤怒。赤红的身形也动了起来，一边用袖挽花，一边启唇唱道：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那声调激扬又悲壮，似乎真是人生中的最后一战！仿佛她就是那个守城女将、而她背后就是冷硬的城墙。
吕思涯和一众男生呆滞原地。
她是怎么把柔软的布料击出如此利落、锋利的质感？那袖子忽来又去、爆开一次次破空之声！
台上红衣长袖的女孩狂舞着，不知疲倦地旋转。战鼓阵阵、一次比一次急切！吕思涯甚至担心她那不堪一握的腰身会不会折断在当场！
她摇曳翻飞、身影快得让他只能看见一个个残影。
红衣女将士风姿飒爽，而水袖蹁跹、又使整支舞蹈不失欣赏性。
鼓点如一阵急雨，来的快、逝去的更快，空气又恢复了平静。
台上的女孩剧烈喘息着，似乎身形都有些不稳。吕思涯还以为就要结束时，她又动了，只是走上前，用那两盆水，浸湿了长长的袖子。
女孩直视前方，岿然不动，似乎在等“将军”的指令。
“咚！————”
伴随着一声洪钟巨响，她顿然抬起袖子往黑板上拍去！吕思涯的视线也跟着往黑板上看去——清水溅于其上，开始还毫无规律，不知是哪一“笔”，他愕然睁大双眼！
是写意的千里江山！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最后一袖落下时，她的歌声也将将落下。
女孩还保持着结束的姿势，一时间静的可怕，只有黑板上的千里江山图正往下淌着水。
吕思涯被震撼了，耳边似乎还有那撞钟的余音，诉说着这段慷慨又悲凉的故事。
背景音乐停了。
台上的她似乎累极，晃了晃身子，一屁股坐在地上。
吕思涯眼神一颤，幸好地上垫着软垫，不然这力度真叫他心惊胆战！
旁边粉衣的女子见状，立马从地上爬起，拿了瓶水走到她身边。
粉衣喜笑颜开，用水瓶拍了拍她道：“不错不错！就这么发挥！保证让大伙眼前一亮！”
她坐在地上，大口喘息，接过水喝了好大一口，艰难吞咽后笑道：
“哈都是你教的好！呼、你这种老师，真是太难得了！”
粉衣也坐在她身边，抱住双腿若有所思。“就这样，应该没问题”
她似乎也突然泄了气，一点不像刚刚从那“战场”上下来的人。“然然，我好害怕”
“我好久没上过台了没想到一上就是给表演给领导看，万一出了、”
粉衣女孩突然站起来，坚定地说：“没有万一！”
地上的她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附和粉衣：“好！没有万一~”
一支舞闭，好久过后吕思涯身边的男生们才“活”了过来。
“太好看了吧？”
“我赌这个是最惊艳的节目了”
“走吧走吧等会现场版估计更震撼。”他们小声嘀咕着下了楼。
吕思涯没有离开，只是走到走廊的角落里。没过一会，粉衣从教室里出来了、直直往楼下去，她却没有出来。
他眼前一亮，走近音乐教室。果然隔着窗帘，看见了那抹赤红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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