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带我逃吧
“你、”
吕思涯站在门边,刚想敲门、却被眼前的一幕堵得说不出话来。
刚刚还好好的女孩,此刻正蜷缩在角落里,用婴儿在母体里的姿态、固执的保护自己。
他轻轻转身带上教室的门,慢慢靠近。才发觉她浑身颤抖得厉害,呼吸声在空气中清晰可闻。
她的头埋得很低,发间稀碎的小毛也随着战栗一颤一颤的。吕思涯的心跳也跟着颤,好像又回到了那天、那个下雨的江边。
等他走到她面前时,女孩突然开口说话了。语气挣扎又带着些讨好。
“然然…我不想去了,我不想上台…我好怕,我能不能不要上台?”
“就待在这里,他们找不到我们…节目单、节目单上也没有我们,一定不会有事的…”
“外婆说的没错,是我没用。‘饭’都喂到嘴边了、还是吃不下去”
吕思涯知道对方这是把他当成粉衣了,这是他人生第一次遇到如此棘手的情况。他从未遇到过任何一朵像她一样娇弱的花。
他好像忽然懂得了小王子的感受,特别是面对这样一朵娇气又可爱的花。
小王子可以变出防风罩给他的玫瑰花,可是吕思涯却不知道,什么可以变成防风罩,保护面前的这朵花。
他站在原地,离她一米的距离,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蠢笨。竟然连一点安慰都给不出来。
视线里的女孩依旧颤抖着,双手紧紧卡着手臂、指头都充血泛红。
吕思涯又走近了一些,发现地上有点点水痕。他本以为是袖子前面沾到的水,细看却发现她已把长长的水袖脱了下来、放在了一旁的桌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水痕不减反增,他才察觉到这是她的眼泪。
“别、别哭…”
他缓缓蹲下,扶着女孩的肩膀,却被女孩身上的冰冷刺痛了皮肤。
怎么这么冷…?吕思涯恍然发觉,对方穿着极其轻薄的汉服裙装,又跳过舞、汗一出,在十一月的气温下,迅速带走了她的周身温热。
他脱下自己的加绒外套,为她披上,自己只着一件毛衣和一件薄衬衣。
她这才抬头,双眼已经微微泛红,说话的瞬间还掉下两滴大珍珠。
“怎么是你…?”
女孩突然慌张起来,使劲吸鼻子、用袖口胡乱地蹭脸。
“怎么每次见到你都这样我明明、明明没有那么差劲的。”她边擦脸边控诉着自己的不满,语气是他从没听过的绵软,像小孩向父母撒娇。
他抓住她仓皇拭泪的双手,轻轻往下拉,露出那张被布料磨得通红的小脸、明眸里刻着恐惧和不安。
谁能不对你心软啊?
他叹了口气,将自己手上抓着对方的力度降到最低。又怕自己的表情太过于冷硬,会吓到眼前的小姑娘。硬是用自己能想到的最温柔的表情,对她说:
“你很好,一点都不差劲。”
见对方脸上的失落和恐慌并没有减少,他又补充道:“十分钟前,我看到你跳舞了。”
“还有唱那首歌,嗯、龙城飞将?”
女孩坐在他的面前,彼此距离极近、竟然有些像在自己怀中一样。吕思涯僵硬了片刻,直到她乖乖地点了点头。
他深吸一口气,“要不是听到你对舞伴说谢谢,我真的看不出来你是刚学的。”
她眉心舒展了一些,说话却还是带着哭腔。“谢谢你可是我、”女孩说完复又低下头,眼波流转、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画面。
“我还是好怕。”
女孩望向窗外,他也跟着看过去。已经是傍晚了,初冬的傍晚连夕阳都吝啬得很。f城建立在一小块山间盆地之中,没有什么高楼大厦,从6楼可以看见环抱着这块盆地的远山。
苍烟落日,茫茫暮色。
再开口时她的声音平稳了许多,却透露着一股迷茫。
“小时候我学过一段时间芭蕾,老师们夸我跳得好。”
第一次听见女孩主动说起关于她的事,吕思涯安静地坐在她身侧、听得非常认真。
“一开始我特别喜欢那种被大家欣赏的感觉,我也和那群小姑娘们一起去参加过好多比赛。”
“后来有一天,不、大概是八九岁的时候。”
“那天是春天、倒春寒的时候,很冷嗯?不好意思,我说话不太会挑重点”女孩突然有些窘迫,不自然地打断了她自己的发言。
“这是你的特点,不是缺点。”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不敢太用力、因为她还梳着发簪。“你说吧,我很乐意听。”
两人对视,女孩眼神感激,继续诉说:
“有一天,学校的舞蹈表演团想让我们去参加一个义演。离得有些远,在省城里。”
“我那时候觉得天都塌了。”
女孩笑了,眼里却涌出泪花。
“因为我一直瞒着我外婆。跳舞这么久、我从来没跟她说过。”
“她是我唯一的亲人因此管得总是很严。她不让我去那种暴露在大众之下的场合,跳芭蕾已经踩在她的雷区之上…”
“更不要说、去省城,因为不论是路费还是住宿费,九岁的我都付不起外婆不会给我钱的,说不定还会把我打一顿。”
“可是我真的太想去了,我就找了今天的那个粉衣,找她借的钱。”
“她是我在团里最好的朋友,叫李君然。”
“我还让李君然拜托她的父母帮我圆谎,说那天是我们学校春游,会在外面住一天。”
“那天真的很开心,省城好大、房子也比f城好看得多。提前排练好的动作都记得很牢,晚上吃的还是那边的特产。”
吕思涯把女孩接下来说的话,记得很牢。甚至此后好几次做梦,都会重现那个场景。
在她的形容中,她们小学的表演团为了此次演出,几乎准备得万无一失。
当天一群小天鹅们在舞台上纤纤起舞时,一个女人突然冲上台,当着全剧场人的面,连扇了她十几个耳光!
原是因为她邻居也是这个小学的,第二天正常去上学了,外婆才发现并没有什么春游。
并且在晚上的表演开始前杀到了省城…
十几个耳光啊…
在场那么多人,没有一个大人帮她。他们只是冷眼围观,甚至因为突发事件打破观看表演的心情而不满。
最后还是李君然从惊惧中回神,冲到正在撕扯她头发的外婆面前、寸步不让,才止住了这顿打。
这场闹剧以她们表演团被取消评比资格为结尾,她再也没有跳过舞。
“这个水袖舞,是老师临时通知的,想给领导们一个惊喜。原本拟定的舞者只有李君然,但是她前段时间脚踝扭伤,还在康复期、跳不了多久。”
“所以托我帮她撑场子”
女孩还在哭着,却没像他刚进门时那么激动了。
“原本,我们两个都很有信心。可离校庆越近,我越是害怕”
“我我哪还敢再上台呢?那么多陌生人都等着看我出丑”
“可我毕竟答应了然然”
吕思涯看着身旁哭成花猫的女孩,又看了眼时间——离开场还有半个小时。如果她俩是压轴出场,那么差不多还有一小时就要去后台准备了。
而他也要去大礼堂给节目拍照了。
“你叫什么名字?”吕思涯问,语气异常郑重。
女孩也愣住了,像是才发现两人甚至不知道彼此的名字。她怔怔开口:“我叫、江雨盈江水的江、雨天的雨、盈盈一水间的盈。”
他笑着问,“江雨盈,我们逃吧?”
又举起挂在胳膊上的相机,“我也很不想为校报拍照片,你带着我逃吧?”
“逃到一个没有人找得到的地方。”
江雨盈眨巴双眼,吕思涯没有错过她瞳孔中一瞬间闪烁的微光。
她动摇了。
他跟着对方的视线,试图分析她的想法。
她最初看着自己的脸;而后视线晃到讲台上的水盆中;又从水盆转移到被她脱下来的水袖上;再到自己胸口的相机前;最终又回到他的脸上。
“我不能逃。”这是她得出的结论。
他有些出乎意料,还以为对方会纠结很久…甚至同意自己那个逃跑计划。没想到她拒绝得爽快。
“为什么?你不是最怕上台了吗?”他推波助澜。
江雨盈破涕为笑:“也没有啦…我只是有点怕见陌生人。当然上台…确实是一个挑战。”
“可我不能就这么跑了,”她拉了拉他的衣袖,“…你也不行。”
“可是我一点都不想给那群人拍照,他们没一点新意。”他说着,摊了摊手表示无奈。
“我因为答应了李君然和老师的缘故,所以不能逃;而你、”江雨盈指了指他的相机,“如果这是你答应过的,或者说…是你的责任。你也不能走、我们都不能走。”
他看着女孩的表情,原以为她已经懂了自己的用意,却见她眼神呆滞、表情木然、浑身僵硬。
这小妮子…真是!怎么尽往岔路上走啊?和他想像的反应一点都不一样。
他想让她振作起来,特意把自己也拉下水。让她一个人决定两个人的去向。她也确实选择面对现实,可是却只是强忍着害怕和恐慌、给自己一个安慰而已。
吕思涯的心里百感交集,她太懂得顾虑到别人的感受,才给自己带上一些不太合衬的面具。好在她的演技实在拙劣,想让人看不出来都难。
不过,她确实是为了拉回妄图一起逃避的自己,才这么强撑着的。
但凡自己前面没有说“不想拍了、想罢工”这样的话,吕思涯都怀疑——江雨盈真的会放任她自己逃避到底。
“又来了…”他皱着眉头,声音却保持着温和。“我问你,上次在江边那天,你回家以后释然了吗?”
江雨盈抬头,撞进他的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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