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五章她的工作
日上三竿，烈日居高临下散着光辉，肆意熯烤着大地上的万物，没完没了，永无止境，仿佛不听到它们的服输告饶决不罢休似的。
似乎是听到外面树丛里的植被被烘烤得舌敝唇焦的哀嚎声，城堡里紧闭的窗帘终于拉开了一丝罅隙。
“该死！要不是哪些不长眼的东西大清早在外面乱蹦，我还可以再睡一会！”
白发男人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从乳白色大理石铺成的螺旋式楼梯走下，一眼就望见了穿戴整齐准备出门的女人。
“林堇序，你这是要去哪？”
林堇序停下，没看白发男人，随意答道：“工作。”
“哦，怎么白天还有工作，工作对象是我之前选的那个吧？”男人走到林堇序身旁站定，当然，没有越过那条“禁忌线”。
他抬起手腕，白净的肌肤上戴着一副红手镯，十颗红宝石像是蒙了一层污渍般，黯淡无光。
只有十颗全部点亮，他们才算完成姬芜君所说的任务，获得自由。
但是四年过去，宝石一颗也未曾亮过。
“只剩一年了，我们真的要放弃那个狗屁什么君给的机会吗？”
林堇序没有回答，只是握紧了拳头。白发男人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将注意力又放在眼前女人的衣着上，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叫道：
“不是吧？我没看错吧？外面三十多度的天，你穿着长袖长裤，还带着皮手套？你不怕还没到工作的地方就中暑晕倒了？”
林堇序蹙眉，墨镜虽遮挡了她此刻的神情，但四溢的气场已充分诠释了她内心的不悦。
她一字一句道：“宁安浩，你别像个婆婆一样行吗？你真这么闲，就先管好你自己吧。”话毕，她收回视线，扬长而去。
宁安浩一直站在原地，双手环抱着胸，确认林堇序已走远，他因憋气而胀红的脸颊才猛吐出一口气，放声抱怨道：
“切！好心当成驴肝肺！她刚刚是瞪了我一眼对吧？小丫头片子，小我一岁还这么没礼貌，我再主动找她搭话我是猪！”
宁安浩本想朝门口啐几口，但忍住了，他继而泻了气，惶遽地张望四周，生怕被人偷听到，他又抚了抚胸脯，闭上眼深呼吸自言自语道：“想什么呢，宁安浩，这里就我一个人！”
良久，他骤然睁开眼。
门关处传来几声敲门声。
他弓着腰，伸长脖子，脸贴在门上去看猫眼，见门外站着的是俞佑泽，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地。
他洋装表情自然打开了门。
俞佑泽站在门口，有些拘谨，他意识到自己并不知道两人的名字，只好说：“那个，她在吗？”
“她？你说林堇序啊？死了。”
话音刚落，宁安浩如梦初醒，重重扇了自己一巴掌，慌张喊道：“噢！不是！她去工作了！”
该死！
他怎么顺口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俞佑泽当作没看见，面露微笑，递出周祝平的名片说：“既然这样，那就麻烦你把名片转交给她吧。”
宁安浩环抱着胸，双目斜向一边露出眼白，“我和她不熟。”他靠着墙，侧身腾出位置，漫不经心道：
“你还是进来坐坐，等她回吧。”
“不用了，我……”
俞佑泽话还没说完，手臂就被一股力量拽了过去，踏进门槛前，他还被拌了一下，差点摔倒。
大门被宁安浩“嘭！”的一声用力关上。
他顿时有种羊入虎穴的感觉。
某高档小区。
门卫笑盈盈迎接着接二两三，价值不菲开进小区内的跑车，但在一辆紫红色宝马驶进小区后，他上扬的嘴角旋转了个一百八十度，对着车屁股机关枪似的猛啐了几口，破口大骂道：
“那个死人渣怎么还没出车祸！他妈的，就应该把他给撞死！”
紫红色宝马停在了专属泊位上。从车上下来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他面露酡红，步伐虚飘飘的，边走嘴里还咒骂着：
“该死的臭婊/子，不跟老子上/床，他妈的，都结婚这么多年了还跟老子故作清高！等着，看老子上去不收拾死她！”
电梯刚好停下。里面站着一位年轻貌美，穿着修身职业装的女子。男人进了电梯，眼睛顿时色咪咪觑成一条缝，肥胖的身体靠近女子，手还不安分地在女子的肩膀上蠕动着。
“美女，我们要不要……”
女子惊叫一声：“变态！别碰我！”
她吓得双手遮在胸前，在电梯门合上的瞬间，踩着高跟鞋惶然窜出了电梯。
中年男人对着女子离去的方向骂了几句“臭婊/子”“贱货”，随后乘电梯回到了家。
家里空荡荡的，没人，男人一屁股瘫坐在沙发上，身上的肥肉一颤，唾沫横飞叫喧道：“贱人！不在家里伺候我又跑哪去潇洒了！”
他将腿翘在茶几上，一晃一晃的，脱掉的上衣，内裤，空酒瓶被随意丢在地上。
“他妈的，等她回来，老子不得弄死——唔！”
话还没说完，男人的嘴骤然被一只黑手套捂住，一股大力将他向后扯，他那肥圆的脑袋一扬，面朝天花板，后颈被紧紧钉在了沙发背上。
男人四肢像爬行动物卯足了劲在挣扎，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要碰到那只黑手套时，忽而停住了，随后抖了几下，重重倒在沙发上。
男人有如翻肚皮的鱼，瞬间安静了。
一把银光闪闪的刀刃不偏不倚正中男人的心脏，刀柄上那只金灿的虎正冷冷蔑视着身下的男人。
林堇序拔下刀刃，鲜血放射状喷涌而出。她用手帕来来回回仔细擦了擦匕首，又将沾血的手帕随意丢在了男人狰狞的脸上，按事先规划好的路线离开了小区。
她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一条短信：
左边走一条街，拐进旁边的小巷，走到尽头，倒数第二个黑色垃圾桶。
她关掉手机，取出电话卡，修长的手指轻轻用力，电话卡碎成两半。她将电话卡丢进了街边的下水道里，按提示找到了垃圾桶，从中取到了三十万现金。
她扶了扶墨镜，环顾四周，遂即消失在了无人的巷尾。
城堡大厅里，宁安浩拽着俞佑泽的胳膊，在正中央黑白相间的长方形大理石桌旁停下，将他揿在椅子上。
“你不用跟我客气，就当是自己家随便坐！啊不对，你只能在右半部分这块白色区域活动，千万不要到黑的那边去！听见没？别怪我没提醒你。”
他说完，转身去了螺旋楼梯后面的厨房。
俞佑泽打量着大厅的陈设，很简洁，头顶有三盏欧式吊灯，两边各有三面玻璃窗，窗外是郁郁葱葱的茂密树丛。餐桌旁就是两个一黑一白的对称螺旋楼梯，楼梯通向二楼两人的房间，楼梯后方的空间就是厨房。
他将视线对焦在眼前的大理石桌上，因为餐桌身处在“禁忌线”的位置，所以它的颜色自然也被凄惨地切割成了两半，他坐的这边属于白色区域。
他不禁想，既然他们二人如此水火不容，为何还要共用一张餐桌呢？
厨房里，浓郁的茶香袅袅升起，宁安浩将泡好的阿萨姆红茶斟进陶制茶杯中，心里正盘算着外面那男人的心思。
他一定得知道那男人究竟是站在哪条战线的，要是他听到了自己说的关于林堇序的坏话，再到她那打小报告，那林堇序可不得把他五马分尸，丢了去喂狗？
他光想想就感到头顶发麻，四肢震颤。
他本计划着在茶里下药，借机毒杀那个男人，死人就永远无法再开口了。但他……有点不确定林堇序的态度，毕竟那男人找到了她最宝贝的匕首，再说，杀人这种事实在是不符合他宁安浩翩翩君子的身份。
他可不是林堇序那种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思来想去，要不还是以德服人吧。
他给自己打气，他有十足信心能拿捏住那个男人。他一路想着，端着托盘回到客厅，将茶杯放置在俞佑泽面前，笑容可掬道：
“久等了吧？快尝尝我泡的茶吧。”
“谢谢。”
俞佑泽颔首，品尝一口后，露出温和的笑，由衷赞美了一番。他放下茶杯，又说：“那个，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回答我一个问题。”
宁安浩挑了下眉，“你说。”
“嗯……或许你有见过我妹妹吗？她四年前在这片树林失踪了。”俞佑泽用手比划，“她那时大约这么高，扎着马尾辫，穿着红色的裙子，背着紫色书包，头上还别有一个粉色蝴蝶结。”
宁安浩撑着下巴，思考片刻否认道：“我们四年前才刚刚穿越过来，倒是从没见过什么小女孩。”但他话锋一转，“既然你妹妹是在这附近失踪的，那说不定会和那黑洞有关。我倒是不清楚你们这的黑洞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但我们就是为了拯救你们才被丢到这来的。”
俞佑泽点头表示赞同，但他也发现了一个意外的巧合——
为什么俞子晴失踪的时间和他们穿越的时间巧妙重合了，都是在四年前？
等等，穿越？
“原来你知道你是从书中穿越过来的？”他问道。
“对啊，我们是穿越……”宁安浩意识到有些不对，皱起秀眉，“等等，书？我们可不是从书中穿过来的，那有些太匪夷所思了吧？我们是从另一个世界——一个怪物和人类同时存在的世界里穿越过来的。”
也就是说，这男人并不知道自己是书中的虚构人物，他和那女人都和《怪物们》中所描述的一模一样，这点绝对错不了。
但是，这确实也不能断定他们是“穿书”而来。
或许他们的世界就是真实存在的，是作者曾穿越到，或是通过梦境等其他非常理能解释的方法目睹到了那个世界，并将它记录了下来。
宁安浩看眼前的人面无表情，以为他被吓到了，赶紧将话题扯了过去，“兄弟，其实你跟我不用这么客气，有什么就直接问直接说，别憋在心里！咱这一回生二回熟，我们现在也算是朋友了对吧？”
俞佑泽外表看上去温温和和的，总挂着笑，谦恭文雅，是讨人喜欢的类型，但实际上并不是如此。他那深邃的丹凤眼里隐藏着周围人都捉摸不透的纷芜，这也不能怪像宁安浩这种缺乏眼力见的人觉查不出来，还是因为他将自己包装得太好，堪称天衣无缝。
他微笑着开口迎合道：“确实是的。”
宁安浩果然很受用，盛着星星的眼睛笑成了月牙，不容俞佑泽反悔，他将手机伸至其眼皮底下，说：“那太好了，既然是朋友，就加个联系方式吧。”
“好。”
俞佑泽掏出手机，解锁屏幕才发现之前的界面并未关闭，搜索栏上“怪物们”三个字尤为清晰，下面的词条皆是“暂未找到相关信息”。
他紧握着手机，要是《怪物们》这本书还在世就好了，他想，要是他认真看过这本书就好了。虽然成人版和儿童版的故事内容有些出入，但要是他能记得俞子晴曾跟他讲的关于书中的内容就好了。
他隐约觉得，这本书是他拨云见日的关键。
“你知道么？”
耳边兀地传来宁安浩略微低沉的声音，“其实我们都是犯人，是来人间赎罪的。这四年来，我们从未搞明白过，赎罪赎罪，说起来容易，但究竟要怎么赎？”
“你们究竟是犯了什么罪？又因为什么要来这里赎罪？”俞佑泽还想再开口问些什么，却听到城堡门口传来动静。
林堇序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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