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4
十二月的中旬，街道上的各个商铺已经开始做起迎接双旦的准备，郑欢的酒吧也不例外。
因着在国外待了十来年，受身边人的影响，郑欢早已有了过圣诞节的习惯。所以在准备圣诞树时，选择的也比一般店铺更加高大漂亮些。
徐岁见到郑欢时，她正独自一人站在梯子上给圣诞树挂彩灯和其他装饰品。红色的羊绒大衣与黑色卷发相互映衬，胜过了身边所有的装饰，是比灯光更加耀眼的存在。
徐岁只要见着她，目光便止不住得温柔起来。
眼瞧着郑欢试图踮脚给树顶挂镭射小球，徐岁担心她站不稳摔跤受伤，连忙上前扶着，嘱咐道：“小心别摔着。”
郑欢正仔细忙着手中的事情，突然察觉旁边出现一人，原先还稳当的身子由于惊吓一下子失了平衡，她脚底一滑，往一旁跌去。
“啊！”郑欢惊呼着闭眼，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有人稳稳当当地将她扶住。郑欢一愣，睁开眼瞧见徐岁的脸。
“徐岁？”
她呆了一瞬，站好后问：“你怎么来了啊？”
徐岁见她站得稳当，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
伸手想要揉一揉郑欢的头，又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有些唐突，于是悬在半空的手僵了一瞬，又重新落下：“上次不是答应要送你一枚胸针的吗？今天给你带来了。”
郑欢这才注意到他另一只手拎着的纸袋。
当初虽是拒绝了徐岁，可当礼物真被送到自己面前时，郑欢却仍是止不住的心生欢喜。
这欢喜不单单是因为礼物本身，更是因为送礼物的人。
她眼里带着笑：“你还真给我送来了啊。”
“真的，”徐岁将纸袋递给郑欢。
“我从来不骗你。”
郑欢将还没挂好的星星灯放在圣诞树下，腾出手接过纸袋，好奇地拿出放在里面的锦缎盒，小心地拆开。
是一枚做工精美的仙鹤胸针。
与徐岁上次佩戴的相似，但细节处又有些不同。
郑欢低头仔细探看，又伸手轻轻摸了摸，有些疑惑地抬头望向徐岁询问道：“这上面是附了层羽毛吗？”
徐岁见郑欢对胸针的制作工艺感兴趣，耐心与她讲解：“是附了层羽毛在银胎上，这种工艺叫做点翠。古时的点翠用的是翠鸟毛，但由于过度捕杀致使翠鸟的数量骤减，如今已经改用鹅毛，孔雀羽和鹦鹉毛来代替。”
郑欢似懂非懂：“竟真是点翠。以前只在纪录片和影视剧里看到过，我原以为这工艺早就失传了。”
“还真差点被你说中。”徐岁垂眼，温柔地看着郑欢手里捧着的胸针，“要不是老一代匠人的坚持传承，它可能就真的失传于世间。”
说完，朝郑欢又走近几步：“要带上试试吗？”
“好啊。”
得到允许，徐岁拿起胸针，又微微俯下身，认真地将胸针别在郑欢的大衣领上。这样的举动难免会过分拉近两人的距离，郑欢不自主地屏住呼吸，有些紧张，脸也突然变得有些烫。
就在这时，酒吧的大门突然被人从里推开。
“老板你弄好了……”梁佳一边说着一边走出，哪里能预料到眼前的一幕，惊得止住口中的话。
微带着点暧昧的氛围被打破，徐岁和郑欢两人同时往后退几步，拉开了距离。
郑欢用手理了下头发，带着点遮掩慌乱的意味，回应梁佳：“还差一个星星灯，马上就能弄好。”
“哦哦哦……不急不急，老板你慢慢弄，我先进去了。”梁佳的目光在郑欢和徐岁的身上来回移动，觉得自己似是打扰到两人，连忙退回店中。
梁佳出现的快，消失的更快，店外顿时只剩下两人。
徐岁和郑欢对视一眼，又双双挪开目光，最后还是徐岁先开口提出帮忙弄圣诞树，才打破了眼前微微尴尬的局面。
两个人很快就将圣诞树装饰好，郑欢望着眼前挂满了星星灯和小彩球的圣诞树，感慨着小声自语：“倒是有点往常过圣诞的感觉了。”
徐岁知道她在回忆，也不打断，只静静地站在她身旁。
随后郑欢侧头看向他：“一起进店里吧？”
店里梁佳正眉飞色舞地和季泽讲着之前撞见的情景，见到郑欢徐岁两人进来连忙止住话题，意犹未尽地同季泽眨了眨眼，便假装收拾东西跑去了后厨。
郑欢并不知道知晓这些背后的事情。此时，她正忙着思索该如何还徐岁的人情。绞尽脑汁想了好一会，才犹豫地同徐岁开口道：“这个胸针……制作工艺应该有些麻烦吧？”
未等郑欢说完，徐岁就猜出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于是打断：“不过是个小小的胸针，又能有多麻烦呢。这些年虽是阴差阳错的和你失了联系，但少年时期的情谊却是没有变的。你要是又想和我说价钱之类的话，只会让我觉得我们之间生分了许多。”
被道破想法的郑欢有些无措，连忙挥手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怕……”
怕什么呢？
怕自己想得太多？怕徐岁不过是一时兴起给予好意？还是怕眼前的一切又是镜中花水中月？
郑欢突然有些茫然。
见郑欢极力解释，徐岁以为自己没控制好情绪，将话说得重了，慌忙弥补道：“你要是真想回赠的话，不如请我喝一个月的酒吧？”
“随便我喝，即使把你喝到破产，也不准拒绝的那种。”
说到这时，语气里是已经掺了笑的。
“嗯？”郑欢诧异，她看向徐岁，面上带着点不解，“请你喝酒就行吗？”
徐岁笑着同她点头。
见徐岁是当了真的，郑欢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她自然知晓几杯酒的价值是远远不能与胸针的珍贵相衡量的，这不过是徐岁怕自己心里过意不去，而随便提出的条件。接受了对方的好意，郑欢又低头看向别在大衣领口的胸针。
连目光都是轻柔的。
说话间，时间已过九点半。酒吧里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方静怡坐在演出台的高脚凳上，轻哼着客人点的《水星记》。
“还有多远才能进入你的心，还要多久才能和你接近，咫尺远近却无法靠近的那个人，要怎么探寻，要多么幸运……”
郑欢平日里是喜欢这首歌的，但和徐岁一起听到，却有些不太自在。她偷偷瞥了眼徐岁，见对方似是并没有注意歌词，才悄悄松了口气。
徐岁背靠在吧台，将她的每个细微表情都记在眼里，两人静默地待了一会儿，他开口告别：“我先回去了，工作室里还有些事情要忙。晚上回去注意安全，有事给我发消息。”
“好，我送你出去。”郑欢站起身，同徐岁一起走出酒吧，等他开车离开后，独自站在路口发了会儿呆，才慢慢迈着步子走回店里，帮着梁佳招待客人。
等最后一桌客人离开，酒吧终于打烊。
方静怡因为和男友吵架，今天没有提前回去，陪着郑欢最后离店。大晚上的郑欢也不放心她一个人打车回家，便提出要送她回去。
路上两个人闲聊，不知怎么就说到方静怡和男友吵架这件事情上。在郑欢的记忆里，方静怡和男友感情应该是极好的，两人从大一便在一起，一同毕业一同工作，到了如今已有七八年，按道理说应是快要谈婚论嫁的。
虽说小情侣吵架摩擦再正常不过，但郑欢听着方静怡的语气，隐约觉得两个人这次吵得有些过分严重。
她迟疑着询问原因：“你们两怎么吵得这么厉害？”
“我也不知道，”方静怡摇头苦笑：“前两天他给我过生日，问我有什么要许的愿望，我说希望早点和他结婚。我以为他同我想得一样，便接着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娶我，但他一直沉默着没说话。”
方静怡深叹口气，语气里满是遗憾：“好好的一个生日最终不欢而散，我没听到任何一句想听到的话。”
“有时候我真的会质疑，质疑这些年和他的将就付出究竟有没有意义。”
郑欢听她说完，沉默许久，才迟疑安慰：“会有意义的，毕竟你和他是相爱的。”
方静怡轻轻“嗯”了一声，将紧闭的车窗打开。
冷空气随着风一起进入车内，吹乱了两人披散的长发，往日里畏冷的郑欢没说一句话，只静静地陪她一起吹风。
方静怡突兀地笑了笑，抬起手擦了擦眼角的泪，看着窗外飞快倒退的景，过了一会将车窗重新关严实。
语气里有几分歉意：“抱歉，让你陪我一起吹这么冷的风。”
郑欢耸耸肩，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车在方静怡居住的小区门口停下，郑欢拍了拍方静怡的手，算是无声的安慰。
方静怡知晓她的意思，微笑回应，下了车后单手扶着车门，弯下腰同郑欢告别：“我回去啦，明天见。”
“另外……虽然可能会让你有些困扰，但我还是想提醒你一下”方静怡顿了顿，解释道：“我觉得你的那位高中同学，对你有些不同。”
“我猜测，他应该是喜欢你的。”
郑欢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方静怡最后说的话几乎打乱了她所有的思绪，让她失去了全部的判断能力。
徐岁喜欢自己吗？
他会喜欢自己吗？
像她这样不堪的人，会被他喜欢吗？
郑欢背靠沙发，呆呆地坐在地上，许久才将别在大衣领口的胸针取下。
胸针制作的极其精致，雪白的鹤站在浅粉色的牡丹丛中，隐约透露出半边身影。天然的羽毛被理得整齐，严丝合缝地贴在金丝槽中。
郑欢回想起同学聚会上徐岁佩戴的那枚，兀地察觉两枚胸针出奇的相似。
她的目光落在胸针上，一寸寸仔细观察。随后小心翼翼地放在沙发上，侧身拿包，翻出被她收在包里的锦盒。将胸针放了进去，走进卧室，将胸针连带着锦盒一起放进床头柜里。
落在客厅茶几上的手机传来声响，郑欢前去拿起查看，是一条微信消息。
【徐岁】：晚安。
郑欢盯着屏幕，许久后回复了同样的两字。
她想，今晚应该是可以睡个好觉了。
睡眠浅的人爱做梦，但多是荒诞离奇的那种，一个接一个恍惚而过，醒来大底是不太能记得的。
可这次是个例外。
郑欢梦到自己回到了高中。
梦里的徐岁刚被老师安排到自己前桌，两人尚不太熟悉。但随着时间推移，郑欢与他的交集越来越多，关系也越来越亲密。
课上被数学老师点名回答问题时，徐岁总会躲在底下小声给郑欢提醒；而到了徐岁不擅长的英语听写时，郑欢也会偷偷递给他写好了答案的小纸条；体育课上跑完八百米，两人会给对方送水；碰见枯燥的物理课，郑欢偶尔会打会儿瞌睡，这时的徐岁总会不厌其烦地给她放风……
还有高二的时候，因为郑欢的父母总不来开家长会，而她又每天都被豪车接送上学，班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开始传她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女。
徐岁知晓后气愤地找出散播谣言的男生，将那人痛打一顿，结果自然是被班主任喊去办公室写反思信，连带着又罚站了一整节课。可等出了办公室，徐岁做的第一件事，依旧是给郑欢擦眼泪。
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
往事借着梦境重现，如一张张幻灯片，在郑欢的意识里闪过。她沉溺在这场梦里，不愿醒来。
可再美的梦也有结束的时候，郑欢睁开眼，思绪被拉回到现实中。她摸索出放在枕头边的手机，看了眼时间。
上午十点半。
估摸着这个点徐岁应是起了床的，郑欢想了想，给他发了条消息。
“我昨晚梦见回到高中了。”
对面很快回道：那你在梦里开心吗？
郑欢慢腾腾打字：“很开心。”
随后瞧见徐岁发出的邀请：下午有时间吗？想去学校看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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