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5
郑欢最后应了徐岁的邀请，约好下午两点一起回高中看一看。
一点五十分。
徐岁提前到了珑樾台，却在小区门口瞧见了更早便下了楼的郑欢。
因为要去学校，郑欢特意换了件米白色的毛绒大衣，往日里一贯的红唇也改涂成裸粉色，带着点少见的温柔恬静。
她坐进车内，搓了搓被冻得微红的双手，从包里拿出一只盛了热茶的玻璃水杯，递给徐岁。
“刚煮好的苹果热橙茶，酸甜口，很适合冬天喝的。”
徐岁道谢接过，注意到她搓手取暖的小动作，将车内空调的温度又向上调了几度，才打着方向盘将车调转方向，驶进主干道。
两人就读的高中在鞍城的另一个区，距离珑樾台算不上近，好在此时已经过了上班的高峰点，路上少有堵车，便也没浪费太多时间。
到达时，第一节刚上到一半。
郑欢和徐岁在校门口的保安亭做了登记，证明了自己往届毕业生的身份，便被放行进了学校。
学校的变化并不大，除却教学楼两旁栽种的树长高了些外，其他地方还是十年前的模样。郑欢和徐岁进到教学楼里，远远地便听见读书的声音。
听读的内容，应该是语文课。
郑欢笑着看向徐岁道：“是《邹忌讽齐王纳谏》，那时候早读课上天天都要默写，我到现在还背得出来。当初最喜欢上的就是语文了……也不知道，现在语文老师在带哪个年级。”
“他现在只带高三毕业班了，”徐岁回忆，“前两年学校教师评级，强老师被升为特级教师了。”
“特级啊……真厉害。”
说话间，两人走到高二七班。
因为天冷，教室里开了空调，暖气呼呼吹着，拉大了室内外的温差，玻璃窗因此起了层淡淡的水雾。郑欢站在教室外，视线被水雾遮挡，只能依稀看见教室里坐满了人。
许是在进行课堂测试，班里很是安静，走廊上只能听到空调外机呼呼的风扇声。
郑欢背靠栏杆，抬头看着被钉在墙壁上的班级牌，许久都没说话。徐岁安静地陪在她身旁，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学校依旧是当初的学校，班级的位置也没有改变，只有起皮发黄的墙壁证明着时光的流逝，见证着一批又一批人，度过了自己的青春。
“当初咱们就坐在里面，听一节又一节的课，写一张又一张的试卷。后来你转学离开，我也因为升到高三，搬到另一个校区。至此之后，就在也没来过这里了。”郑欢同徐岁说道：“你别说，我还真有点怀念。”
少年的烦恼多藏匿于枯燥的课堂和写不完的作业中，于是便迫切地希望长大，渴求独立。他们将长大后的生活美化，只觉得不用在被强迫着学自己并不感兴趣的东西，不用再去完成枯燥乏味的习题，不用再听父母长辈的唠叨。
他们将成人后的世界想象得过于美好，全然没预料到在长大的同时，身边的人也会一个个离去。
亲人，朋友，还有年少时悄悄藏在心里的那个人。
徐岁总是能第一时间察觉到郑欢的情绪变化，他伸手在郑欢的面前晃了晃，故意打断道：“发什么呆呢？不是还要去看班主任吗？”
郑欢回过神，察觉到徐岁正用手推着自己往前走。她回过身，半侧着头同徐岁说：“我突然不太想去找班主任了，我们去操场看看吧。”
对于郑欢的要求，徐岁向来是不会拒绝的。
两人快到操场的时候，第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响起。安静的校园顿时喧闹起来，连空气都弥漫着独属于青春的朝气。
邻着操场的小卖部挤满了来买零食的学生，道路一下子变得拥挤起来。徐岁将郑欢护在靠里的一边，一同下了台阶。
此时操场上已经有人在打篮球。
郑欢和徐岁在看台区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津津有味地看着场内的几个男生抢球。过了一会儿，郑欢用肩膀碰了碰徐岁，“你记不记得高二的时候，我们班参加年级篮球赛。结果赛前突然有个男生崴了脚上不了场，老班看你个子高，就想喊你救场。可你死活都不愿意参加，还说什么自己不会，老班拿你实在没法儿，最后还是选了原先的替补。”
“当初我以为你是偷懒不想参加，结果高二下学期体育课学篮球，一个三步上篮你学了整整半个学期……那时候我才知道，你是真的不会打。”
郑欢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
徐岁对这件事情也有印象，听她重新提及，也不觉得难堪，倒是陪着郑欢一起笑了起来。
两人就这样一边看别人打篮球一边聊天，直到原先金色的日光渐暖变得橘红，郑欢才有了离开的打算。
她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拍掉衣摆不小心沾上的灰，伸手拉徐岁起来，“走吧，咱们也看得差不多了。”
徐岁对体育运动本就不感兴趣，今天下午完全是陪郑欢在看的，眼瞧她有了离开的打算，也爽快地起身，一起离开了操场。
此时校门口的小店已经开了门，等待着学生放学前来光顾。郑欢午饭吃得少，如今闻到小吃的香味儿，便觉得肚子有些饿了。她刚打算让徐岁等自己一下，好去买点小吃垫垫肚子，就听到徐岁率先开了口。
“现在时间还早，要不要先吃个晚饭，我再送你去店里？”
郑欢正有此意，自然不会拒绝。
两人一同走在小吃街，途中经过高中时期常光顾的奶茶店，只是今天不凑巧，奶茶店的位置虽然没改变，但店内正在装修，并不营业。
要说冬天吃什么最舒坦，还要数火锅麻辣烫这一类热乎的东西。但小吃街里是没有火锅店的，只有一家卖了十几年麻辣烫的苍蝇馆子。店的面积虽小，但菜品种类繁多，郑欢上高中的时候常来偷吃，后来和徐岁坐了前后桌，便也就带着徐岁一起光顾。
郑欢进了店，才发觉麻辣烫店也重新装了潢，原先的水泥地铺上了瓷砖，桌椅也都是崭新的模样。
她和徐岁选好了要吃的菜品，一同去前台结账，刚想说自己的要求，就听到徐岁和老板的对话：“我的那份还是老样子，中辣，不要蒜和香菜；她的做成微辣，多要香菜少放葱。”
“另外再拿两瓶豆奶。”
没预料到这么多年过去，徐岁还记得自己的喜好，郑欢想起昨晚方静怡同自己说的话，心里突然摇摆不定。
徐岁拿了两瓶豆奶，和郑欢找了个宽敞的位置坐下，注意到对方总是盯着自己，疑惑道：“怎么了？”
“你怎么……”郑欢犹豫：“你怎么还记得我的习惯？”
徐岁笑了笑，没急着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换了个话题：“你有没有发现店主换了人？”
“我毕业刚回到鞍城的时候，工作室还没什么名气，闲来无事总爱回学校附近闲逛，一来二去就和店老板成了熟识。后来和他闲聊，他还问过你，我说你毕业后去了国外，我们就断了联系。”
“再后来老板年纪大了，成日在店里忙碌，身体难免会吃不消，于是就把店交给了他侄子，也就是现在的这位。”
“你问我为什么还记得你的喜好。”
“可能……是因为经常想起你吧。”
说话间，老板将下好的麻辣烫连同小砂锅一起端来，放在两人面前的桌上。砂锅保温性好，端上来时汤底还在咕噜着翻滚。红油鲜亮，伴随着孜然和芝麻花生的香味，让人食指大开。
也不知是不是微辣的热气熏了眼，郑欢觉得自己的双眼又湿润了。
两人这顿饭吃得不算快，等结束时，学校也放了学。小吃街里顿时多了些烟火气，穿着蓝白色校服的学生在各个摊子店面里穿梭，或是两三结伴边吃边聊，或是一边拎着打包好的吃食一边找寻前来接自己回家的父母长辈。
见着差不多到了时间点，徐岁将郑欢送去了店里。
由于年底工作室的订单数增多，徐岁忙着回去赶工，郑欢知道自己今天下午占了他不少时间，也就没强留徐岁进店里坐一坐。
方静怡因为还在和对象闹矛盾，来得出奇的早。郑欢一进店，就与她碰了个照面。
方静怡挑眉，朝着徐岁车离开的方向努了努下巴，调侃道：“你俩进度还蛮快的。”
郑欢慌忙否认：“你多想了，我们两怎么可能约会。不过是同学一场，一起回了趟母校而已。”
“反正我觉得他是对你有意思的，”方静怡耸耸肩，“信不信随你。”
到了如今，郑欢也隐约意识到徐岁对自己是有些不一样的。只是她无法确定，这种区别式的对待，到底出自什么样的心理。
是长久的喜欢？是久别重逢的激动？还是一时兴起的玩笑？
郑欢知晓自己其实是矫情的，总喜欢把自己裹得严实，不露出一丝柔软；总爱排斥一切来自外人的好意，不敢相信每一句誓言。她总觉得世间一切的美好都有期限，任何的得到也终会有失去的一天。
郑欢想，与其要经历失去的痛苦，倒不如从未拥有。
方静怡见她沉默也不多说，如今连她自己的感情都是一团糟，就更给不了别人什么有力的建议。
两人就这样一同沉默于自己的烦恼中，直到梁佳和季泽到店，才将氛围打破。
工作日的酒吧生意并不好，偶有年轻客人到店，也只是浅浅喝上两杯，与同伴发发工作和生活上的牢骚，就结账离店的。
如此情况，郑欢几人倒也落个清闲，早早在店外挂上打烊的牌子，自顾自在店里喝点小酒，聊聊闲话。
几轮下来，方静怡喝的最多，颇有点借酒消愁的意思。离开时，季泽担心她一个女生喝得醉醺醺不安全，主动提出送对方回家，而郑欢则是蹭了梁佳的小电动。
路上梁佳骑得并不快，但耐不住十二月天寒地冻，郑欢还是觉得自己有些冷。她躲在梁佳身后，将毛绒大衣的衣领立起，才勉强止住往大衣领里乱窜的风。
突然，呼呼的风声里传来一声叹息。
起先郑欢还以为是自己听差了风声，但第二声叹息随之即来。
梁佳到底还是没憋住，将一肚子的委屈倾倒出来：“老板，你说，女生一定要结婚吗？”
“啊？”郑欢被梁佳突如其来的问话打了个措手不及，等反应过来，认真思索了一阵才回道：“不是啊，结婚从来都不是女生唯一的选择。或者说，无关男女，任何人都有选择结婚与不婚的权利。”
梁佳惆怅道：“是啊，我明明是有这样的权利，可我的权利却如同摆设般被人忽视。”她顿了顿，又说道：“老板，你猜我白天去干什么了？”
“做了什么？”郑欢顺着梁佳的话询问。
“我去相亲了，”梁佳苦笑：“我都觉得好笑，上学的时候他们总是要求我好好学习不要早恋，我听了他们的话。认真完成每一天的课业，考入了好的大学，又顺利毕了业。可我才毕业多久啊，不到半年，他们就开始催着我结婚生子，用身边朋友家的子女同我比较。”
“我连异性的手都还没牵过，怎么就要被催着结婚了？结婚……不应该是两个足够相爱的人，在经历了时间，经济，家庭的考验后，才做出的慎重选择吗？”
“我才不要在匆匆忙忙中，选择一个所谓的适合结婚的男人，与他构成所谓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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