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阴差阳错（三）

百里璟出了院门准备离开，身后百里琅连声喊着“璟弟留步”，百里璟好脾气得停了脚步回头，等他到了跟前说自己“去意已决”，却见穿着绿袍的年轻人朝自己长身作揖，“璟弟，我替二舅给你赔罪，如今事情到这个地步，我也没脸求你原谅，但爹对你的心意你是知道的，今后若可以，多回来看看。”

        百里璟一时有些别扭，冤有头债有主，眼前年轻人和自己没深仇大恨，他也恨不起来，便“呣”了一声转身大步走了，倒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街上人来人往，百里璟闻着街上香味便觉肚子饿，猛然想起自己还没吃早饭，临安城的美食比汴梁可丰富多了，他一路走一路看过去，最后找了个面点铺子要了碗鸡丝面。

        铺中人挺多，百里璟找不着空座，便同人拼了桌，桌上三人口若悬河得说着城里新闻。

        “要我说，姓萧的说不定是北边奸细，不然养杀手做什么。”

        “就是，听说杀手是杀人的，他要杀谁，杀大官还是。。。”那人指了指天低声说道。

        “养杀手得花多少钱啊，比他一年俸禄还多吧。”有人说道。

        “他后面有百里家，还有丰和楼，也是他的嘛！”

        “凡事得讲证据不是，他养的杀手呢，怎么没见着？”

        “傻哟，难道还养自己家里，官兵一早出城去了瞧见没，就是拿到了确凿的证据去剿呢！”

        “说不定那场火就是他放的，你看烧了那么多宅子，怎么他自己家一点事没有。”

        “对对对，百里府也没事，肯定避开了这两处。”

        “这种人就要杀头。”

        “没想到姓萧的平时看着挺温和的，居然是个奸细。”有人叹道。

        “之前姓苏的那位也是个青天大老爷啊，怎么后来查出来里通外国呢。”又有人说道。

        百里璟默不作声低头吃面，听到“苏大人”三个字心中动了动，百姓愚昧，总是相信官府出的消息，说这个官贪污，说那个官谋反，拿了些不知真假的书信就能给定罪，立即就有拿着臭鸡蛋烂菜叶子扔上去，哪管你是不是含了冤。

        算了，干自己何事。

        “姓萧的不是宋相的人么，宋相会保吧！”旁边一桌几个书生低声说着话。

        “韩大人上了奏折，弹劾宋相包庇下属，识人不明，宋相自己一堆官司，哪里还管得了别人。”

        韩大人？又是哪个？

        “樊将军月前打退了几股荆襄作乱的盗匪，皇上圣心正悦呢，韩大人此时不发声更待何时？”

        原来是樊将军的人。

        朝中主战主和派自南迁后便一直吵到了现在，主和派以宋相为主，除了一些贪生怕死之徒，也有人是觉得先安抚民生，而后才计北伐之事，大宁兵力尚弱，若是盲目北伐，是全了收复中原之心，但只怕把祖宗基业丢得更快。

        这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言论自然是被主战派不齿，自池将军走后，主战派领头人便落到了京西南路安抚使兼襄阳知州的樊将军头上，樊将军不在朝，便由殿前都指挥使韩胄发声。

        自和议之后，兴人没有大股来犯，高曙也终于做了几年太平天子，临安的暖风吹拂下更是不愿再起争端，因此一直是宋相带领的主和派得了圣心。

        这次因着一首反诗，把一个“为官经商罪”审成了一个“谋逆罪”，还是主和派那边的，韩胄傻了才不会趁机点眼药，离间那头浓情蜜意的君臣之情。

        可不，皇上担心主和派是不是大兴派来的奸细，这几日连着宋相都吃了挂落，连着几个折子都被打回，反而自己这里压着的几个“招募民兵”，“军士屯田”的意见被批准了，嘿，这不就赚到了么。

        当然，百里璟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不过是想报个三年前的仇，无意间就在朝堂点了把火，这叫什么，无心插柳？

        吃完面，听了一耳朵朝廷八卦，百里璟在隔壁糕饼铺子买了点蜂糖糕、乳糕、广寒糕等几款闺中热销的，晃晃悠悠回了孔方门冷北顾住处。

        一进门却见三个男人哀声叹气的坐着，百里璟把糕点放在桌上问道：“南霜呢，去哪儿了，我给她买了糕。”

        “喏，你自己看！”老八递过来一张不知从哪里撕下来的一角纸。

        “什么，她去金平县？她去那儿干什么？”百里璟看着眼前三人问道：“你们这几日都同她说什么了。”

        北顾没好气瞥了眼站在一旁兀自后悔的另外二人，“你问他们去。”

        百里璟转过头，老八“哎”了一声，“她问我们出来后的事儿，我就挑着讲了些，说到玉剑山庄那个姓乐的小子，不知哪里打听来就在金平县，一早就跑了。”

        “那你怎么不追去？”百里璟想着若是去见乐安，倒也无事，那是个正人君子，顶多把疑似奸细的小丫头关几日大牢罢了。

        “是我不让去的，”北顾说道，“刚无忧洞来了消息，两个月后沙州敦煌会有场竞卖，竞卖目录里有子母蛊，你立即动身，还能赶得及，”北顾想了想又说道：“若是赶不及，找到买家，无论出三倍十倍的价钱，都要买回来，孔方门的银子你都可以取用。老八同你一起去，万一路上你毒发，身边还有个人。临安这里我盯着，凤髓香和龙血是去余毒的，得用了子母蛊才能起作用，等你拿到子母蛊立即同魄冰玉一起祛毒。还有这个，虽说有大巫的蛊虫，以防万一，娘亲自配的回春丹，保命用。老六去金平县把人带回来，若是那丫头不肯，你留在那看着她。”

        百里璟一愣，接过北顾递来的瓷瓶，盘桓在心中的疑问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为何对我这么好，我不过是师父捡回来的陌生人罢了！”

        北顾一时没想到百里璟会说这个，沉思许久才答道：“以后你会知道的，反正我们对你没有恶意，南霜把你当亲哥哥，我也把你当朋友，他们都是把你当自己人，我爹娘不会害你，你放心。”

        “好，那我便信你！”百里璟说完起身，“我去收拾行李，午后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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