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野狼贼(一)
西洲这个地方只有大宁如今国土的三分之一还不到,东边接着恃强凌弱的大兴,北边是日渐崛起野心勃勃的大罕,南边本是西辽,但如今被大罕打得没有动西洲的心思了,南边则是大宁。
能让西洲在缝隙中存活这么久,主要还是靠它自己会投胎,挑了个易守难攻的地儿。
北有阴山和狼山,西有贺兰山,西南有祁连山,东南有六盘山,在四周构建起了天然屏障,都城兴庆府依山带河,形势雄固。
西洲人善骑射,民俗强梗尚气,敢战斗,全民皆兵,但也长袖善舞,利用周边国家的矛盾周旋其中,大罕要打,嘿,他联合大兴去,大兴要打,他便同大罕乞和,一面又朝大宁求援。
总之,就这么艰难生存了下来。
瓜州古道。
古道旁土墙搭了个驿站,驿站没有名字,背靠祁连山,门前便是三百里瓜州驿道,建在这沙碛地带不过是邻着一方水源,苦水从山上流出,在山下汇聚成泉,泉中有鱼,鱼也是苦的。
瓜州在边境,驿站外是一处夯土的城堡,城墙极为厚实,四边筑着角楼,后面两座烽燧,驻扎着三十人的戍卒,一旦有警,昼则点烟,夜则燃火,顷刻警讯便能传递出去。
城墙下长着些胡杨和红柳,一群歇脚的行脚商正坐在毡毯上,中间几个背着刀剑的分隔坐在另一边取出干粮吃喝,没吃完便见其中俩人动起手来,溅起了一身沙子。
行脚商仿佛也习惯了,只看着二人,果然不过一刻钟,俩人便歇了继续吃喝。
七月食瓜,八月断壶,九月授衣。
瓜州因美瓜而得名,因其降雨少,日照多,生长在这里的瓜质脆汁多,香甜可口,清爽宜人,有诗赞曰:“冰泉浸绿玉,霸刀破黄金。凉冷消晚暑,清甘洗渴心。”
如今正是吃瓜的时节,驿站门口便歇了一个瓜农,他日日在此,便是做路人的生意,驿站前后没有水源,没有人烟,好不容易走到这一尝这水还是苦的,于是总会有人忍不住想吃口鲜甜的,他的生意便来了。
今日也是如此,不过生意不是那几个行脚商,而是驿站中的俩人。
他回头瞧了一眼,那二人仿佛是一辈子没吃过瓜一样,看着挺富贵的,出手也大方,可吃瓜的模样实在不敢恭维。
吃瓜的二人便是风尘仆仆,好不容易赶到瓜州的百里璟和老八,二人双手捧着瓜,啃得汁水淋漓,一人啃完一个才算心满意足,各自打了个饱嗝,终于感觉活过来了。
这六千多里路跑了五十来日,到了瓜州才终于放了点心,老八整张脸已是起了褶子,都能在缝里抖出几颗沙粒来,百里璟略好些,但也裂了几道口子,二人没有比此时更想念南方的烟雨蒙蒙,老八一路都在念叨,要不是公子命令,他才不来这鬼地方。
“老丈,此去离敦煌可还有多久?”老八擦了擦手,探头问蹲在驿站屋檐下的卖瓜人。
“从驿道走,还有两日便到,”瓜农见金主搭话,转过身来说:“二位也是去敦煌参加那什么竞卖的?最近去的人特别多,好多都是像他们似的舞刀弄枪的。”
二人对视一眼,这也是意料之中,又问:“前面多久还有歇息的地方?”
“二位今日是走不了了,马上天黑了,这沙碛里天黑可不好走,不说有狼,还有沙贼,东南边的吐谷浑越过祁连山还会抢东西抢人,你看那些行脚商也不会连夜赶路。”
老八道了谢,起身将瓜农剩下的瓜包圆了,拖着箩筐朝行脚商那堆人走去。
百里璟见怪不怪,社交达人到哪都不忘本职。
他拿起吃瓜时放在一边的书册翻开又独自思量了起来。
书册其实是本剑谱,就是苗光齐写,不,画的那本,北顾没说错,画技实在拙劣,乍一看还以为是三岁小儿的涂鸦,人形像是用气球捏起来的,气球上划着一道道横七竖八的想来是经脉,但奇怪的是,说是剑法,气球人手上却没有执剑,没有执剑怎么看得懂这剑势向哪里去。
百里璟叹了一口气,他琢磨了一路,觉得苗光齐真是个神人。
不过也无所谓,他的柔云掌还没练到瓶颈呢,没必要这么快找偏门寻灵感,不仅没到瓶颈,那蛊虫吞下后护着经脉,倒是让百里璟隐隐又有突破的感觉,想来离第七层不远了。
这一夜,百里璟就歇在了驿站。
大漠、明月、沙碛、古城。祁连山上烽燧高挂,山泉里波光月影,水中星星闪烁之间,仿佛模糊了宇宙与大地的界限。
第二日一早,百里璟被老八喊醒,“那帮行脚商也去敦煌,我们跟他们一路走。”
“我们是自己不能去?他们这么多人走得慢。”百里璟似有微词。
“嘿,说到这你还得谢谢我,”老八得意笑了笑,“昨日那些瓜也不是白给他们吃的,敦煌那竞卖可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呸,”差点把人家原话说了出来,“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得有进门帖才行。”
“进门帖?孔方门没办法?”
“西洲没孔方门啊!”老八两手一摊。
“等等,我们孔方门在这里没有业务?”百里璟奇到,“北边这么生死仇敌都能开铺子,西洲这里就没有?”
“嗨,阁主觉得西洲太穷,”老八拍了一下百里璟示意他别打岔,“赶巧了,这行脚商正好可以弄到进门帖,一张帖可进五人。”
“条件呢?”百里璟问。
“啧,银子啊,咱有的不就是这个!”
百里璟想了想,这事若是假的,也不过多耽误一两日工夫,于自己也没害处,便点头应了下来。
行脚商二十来个人,五个背着刀剑的是他们雇来护送的,也是半路加入,各取所需。
这一日将将在日落前到了下一处驿站,一样的夯土墙,一样的挑着瓜的卖瓜人。
老八经过一日又同行脚商熟络了许多,已是从二两金子一张的进门帖砍到了一两金子,只怕再过明日,人家就能同老八称兄道弟直接奉送一张了。
“瞧见没,那一对父子,”老八坐在毡毯上指给百里璟看,“老大有出息,在敦煌做了个小官,这小儿子天天被老父骂,戳着脑瓜子骂,哈哈哈,可怜一声都不敢回,看见老父瞪眼就开始缩脖子,哈哈哈,还有还有,”老八兴致勃勃指着另一个汉子,“那个长得还算俊的,家里说了媳妇,这次拉完货,赶着回去成亲,你看他成天笑,都快笑成傻子了,那个——”
百里璟无耐听着,嘴角却不觉翘起,这平凡的人世间,不需要金银满车,也不需珍馐满床,同样值得人折腰。
月色下,行脚商中一老汉拿出了个羯鼓,两手拍打着哼了一首曲子。
曲声苍凉,没有南方歌谣的婉约柔美,百里璟闭上眼仿佛便能看见平沙茫茫黄如天,曲声一转,又带了点激烈昂扬,一瞬间由沙如雪的大漠来到了金戈铁马的古战场,“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好诗!”老汉停了羯鼓,看着沙漠夜不自禁道:“这西洲啊,快要不太平了哦!”
身旁行脚商还来不及出口训斥,常年在沙漠行走的嗅觉让他一下子警觉起来,“有动静,起来,都起来!”
沙丘上,突然出现了许多绿色的眼睛。
“狼,是狼!”
“狼怎么会来袭击驿站?这里还有戍卒守卫。”
“不是狼,是野狼贼,野狼贼来了!”有人瞧见了狼群后涌动的身影,惊慌失措喊道。
“什么是野狼贼?”百里璟此时也站起身,看着沙丘上越来越多的绿色狼眼,隐约那狼后面还有什么,随着身后烽燧台一角烽火骤然亮起,百里璟才看清楚了,狼的身后,是人!几十个骑着马裹着斗篷驱着狼的沙贼!
原来如此,野狼贼!
【作者题外话】:西洲没有孔方门,给孩子投点买瓜票吧,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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