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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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晚的荨麻疹发病，并不重，毕竟是预料的特意诱发的。但是，次日程乔毓恢复以后，心里很沉，他也恢复得很快，办辞职手续前就褪了。珩建院的人还以为他那种低落的情绪是因为疾病的缘故。

        离开周山，回到珩城后，他其实是先开车回到了秀苑，把为数不多的行李都搬了走，程东已经为他准备好了住所——也是他按时回来时会用的住所。东西不多，也没花多少时间，他随后再去了珩建院。

        离开时，唐晓艾不在这楼里。

        第二天，程乔毓就去翠山集团上班了。

        和李院长通话结束以后，在周山饭店，唐晓艾带着中标通知书和一些公共资源中心不留底的副本，退了房，是权衡了好久以后，才在饭店外的马路上等珩建院的车。但是那时候，她也是需要静一静。这两个月，她忽然感到他——她感受到了他的心，真诚，但是现在的一切都是——但是她的确感觉到了。

        看到于司机来接她。看到他的眼神，其实她顿时有些求助的心情，但实际上她也厌恶他们原来都注意着的。这是李院长的安排。来时是程乔毓开车，这时，坐在车上，她什么都不想问了。只是对着手机，他果然没有再通过她的各种好友请求——她不知为什么，又点了一下，下一秒，她的眼睛静止了——她到了黑名单里？

        忽然间，她抬起眼睛，这车还是这车，于司机也还是于司机，他的眼神也还是那个眼神，但是——她突然感到一片空白，丧失了一切的判断，甚至记忆。又甚至，她开始不愿意承认她被骗了？她的眸光晃动得很厉害。

        汽车平稳的行驶着。

        “小唐，想开点。”于司机道。

        那些很重的投标文件副本都在后备箱里了，唐晓艾拎着那份周山的中标通知书，手心都是汗，“我有什么好想开的。”

        于司机沉默了一会儿，微笑道：“也许现在没有，但是，”顿了顿，沉下声音，道，“人生还长，什么都想开点。”

        唐晓艾猛地一看于司机，在镜子里——她想骂——她在忍——

        “都，”

        她说不下去，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于司机没说话。

        忽然间，唐晓艾眼里一急，她手上的这个不是一个项目的中标通知书吗？不是这样的，他是个好人——但是，她忽然又愣了。其实一开始，他似乎是有些盯着她了，什么澳门，一来就很热情，那时他似乎隐隐的没有否认过——

        “是这样。”于司机忽然道，“方案所现在很好。”

        唐晓艾一惊，低低的道：“都觉得是一直在骗我？”

        于司机道：“还记得孙姐吗？”

        唐晓艾忽然浑身一冷。

        于司机道：“其实程所长本来是很快就会走的，来顶一顶缺——不过也得到年底了，其实是你有些稍微的——他怕惹麻烦就提前走了。”

        唐晓艾听着，差点猛地就说了一句，李院长还说什么他是个负责的，她顿时觉得自己毫无脸面。可似乎——他骗了她那么多吗？顶一顶缺原来是都知道的？

        于司机又道：“李院长，其实也有点怪你，现在方案所又没人了，得空到最后。”又道，“你回去后，注意一点。”

        唐晓艾其实有些听不见他在说什么，这外面的一路，阳光，蓝天，还有那处山壁，她那时那么相信他，他的脸，各种神情，笑，苦痛，为难——都是假的吗？

        “不对。”唐晓艾忽然猛地抬起头。

        于司机本不是这样的人，现在听着那声音心一颤。

        “你们才是骗子！”

        唐晓艾有些急了，多少的重影在眼前重现，还有那句，你要记得，我的爷爷是个好人，他教了她很多。

        “惹麻烦？”她笑了一声。

        于司机有些痛心，她不是会这样有些失态样子的人。

        “不叫惹麻烦吗？他只是想利用利用你帮他做事吧？捎带手提点你一下，是你陷进去了——我不算是院里的人，我都听说了。”

        顷刻间，唐晓艾浑身一凛，笑了一声，靠回椅背，失笑道，“听说？”

        于司机道：“那么明显，你以为都看不出来吗？”

        唐晓艾空着一双眼睛。

        于司机心一横，轻飘飘地道：“他不是走了吗？”

        唐晓艾默默不语，我会早点走，有人力资源公司在找他，还有在周山饭店的不翼而飞——他压根无所谓中标不中标了。方案所已经好了，今后和他无关。他是可以安心。他似乎是一个好人？

        “我，”

        清元小学，他告诉她，他那是在那长大的，他是那里的人。

        她凄凄地笑了一下，“他误会了。”

        于司机没说话。

        “你们都说成什么样了？”唐晓艾似乎是伤心到极点了。坐直了，道，“说过我是无父无母的，也说过他。”猛地又靠回了椅背，嘭的一声，声音很低，“我和他，程所长，只是朋友。”又道，“有些替对方不平，这种。”又笑了一下，“经营部的人不是老有人说他什么家里的事情的吗？说是非的，他想争取什么，都有些看不惯他，一开始。”

        于司机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那么坦诚了，以前她不会的。

        “小唐啊。”

        唐晓艾舔了舔嘴唇，“嗯。”

        “别太执迷不悟了。”于司机道。

        唐晓艾抬眸。

        “那他为什么那么说？”于司机道。

        唐晓艾静静地看着车里，眼里有些泪。

        车子颠簸了一阵。

        车子行驶着。

        于司机开得慢了一些，“他今天来办手续的时候，还嘻嘻哈哈的，好像后面一家单位不错，晚上还和陈总一起约了，出去吃饭的。”

        唐晓艾听着，有些呆，复又一笑，“有好去处的话，那也是要高兴的嘛，李院长不是说他很有才气，”

        于司机打断道：“他说，和陈总，怕你骚扰他，所以很多都屏蔽你了。”又道，“什么手机，微信，还让说如果你跟我们要，不要给你。”

        唐晓艾忽然感觉一盆冷水浇下来。

        于司机沉默了一会儿，道：“他那算是职场上骚扰你了，你没概念不是吗？”

        唐晓艾猛地又坐直了，嘴型是不是——但是——和之前不一样，她已经觉得那是可怜的狡辩了。

        于司机是很久没看到过程乔毓了，“其实他人蛮不错的。”

        唐晓艾没说话，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她说不清楚。

        于司机道：“挺精神的一个小伙子，不是吗？”敲了敲方向盘，道，“小唐，你有些配不上人家的。”

        唐晓艾缓缓地摇了摇头，“不是，”一双眼睛已经混乱了，那些算什么——他是骗子？还是她想太多。什么配不上配得上，她不是这个意思。他也不是那样的人——他或许就是那样的人，但是很多画面——

        “被戏弄的感觉不好吧？”于司机道。

        唐晓艾静默着。

        于司机笑了一声道：“其实也是没什么，一开始，李院长不是让你跟他多学学吗？他是个好老师的，没想到——你有点招麻烦。”

        “我没有。”唐晓艾气道。

        于司机也笑道：“你看看你现在，他怎么屏蔽你了呢？躲你避你成这样，和其他的都好好的，还和陈总在那吃饭。”又道，“不是你们一起出差过的吗？按说你们应该再熟了。”

        这辆车是开往珩建院的，现在她忽然明白了——他突然换办公室，周山这种必定会中的项目划给了他。这些都是给方案所的认可？在他离开以前？还有李院长最后的电话也像是——那他那么巧发病了吗？

        唐晓艾感受到了什么，哪些是真实的？她感受到的都是假的？

        “被戏弄的感觉是很不好，”于司机沉下声，“不过另一面，你还年轻，也没有被伤害。就是被人家利用的差使了差使。”

        伤害？她是觉得有种眼睛发晕的感觉。

        她几乎都是一句接不了。

        于司机不再说话了，专注地开着车。

        车子到达了珩建院，放下她，停在那里。。

        唐晓艾一件件卸下在后备箱的物品，提着原件，拿着推车，还有许多的投标文件的副本，站在门口，仰望大楼，现在没一个人会帮她东西了——那么小的两个造价员都是那样的人吗？是在那会儿戏耍他，还是当时以为方案所起来了，在讨好她？又或者是，同情她？

        这十二层的高楼，每一扇窗，都好像有人在后面站着一样。她看不见。

        这算什么？她在这里三年，不算兢兢业业，也称得上是优秀尽责的员工了，结果呢？因为一个程乔毓，决定了所有人对她的态度？

        “你上去吧，我回去了。”于司机从车窗里探出来道。

        唐晓艾盯着这一撞大楼，”好。”

        前台的女孩在她经过时，丢了一只笔，往笔筒里，很重的。她听见了，几乎不敢相信她猜想的羞辱或许是对的。边上，还有几个坐在边上休息区谈工作的同事。去周山之前，程乔毓就在那里坐过，等她。

        唐晓艾昂首的走着，像个女战士一样的。

        女战士？太荒谬了。唐晓艾瞪着一双眼睛。

        依然是很美丽的。

        经营部门里很安静。

        她们或许还觉得自己特别文明，但唐晓艾只觉得，那是喧嚣过后的废墟般的安静。至于有些东西为什么能成为喧嚣将它们变为废墟——或许她们还不能看明白。经营部的人是知道唐晓艾的个性，也知道现在怎么看她们——在其中，许多人不会否认，在她以为的那个版本里。她们就是如此。毕竟现实里，一个北京的□□里做事的家族的小孙女，被伤害了——她们作为女人，远比她并不如——会没有丝毫的优越感吗？程乔毓来了以后，她们不能再当做从未那样想过了。

        其实程乔毓的出现，这次的做法，还有他原来是那样的背景。引起了一些人的嫉妒。

        “别想太多，”孙艳萍移过椅子道，“会过去的。”

        唐晓艾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但一句话也不想再说了。不过也是稍微有些庆幸，孙艳萍是这样的。但其实这样的态度，她也有些不舒服。

        她没什么事了，坐了一个下午。

        回到秀苑后，她经过了那间超市，亮着灯的，突然想起，他或许不住在这了，经过那处他停车的地方，果然是空着的了。上楼时，她又想起了，最后那天在他的新办公室。碎纸机里的图，他说过一句对不起。

        坐在窗台前，她望着外面的楼房。

        那时候，程乔毓的确已经不住在秀苑了。那间屋子里，那扇窗之后，空空的，棕绷上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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