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得救
春枝跳河的事情迅速传开了,在场的或不在场的都讲的绘声绘色,简直要抢了说书先生的饭碗。
有人怜惜春枝这样好的年纪得了桩这样荒唐的婚事,再温顺不过的人都被逼得跳了河。
但更多人是指责春枝心比天高,连孙府这样的富贵门第也看不上,只怕是想嫁什么神仙真人。
外头议论声起,孟家院子里也不得安宁。
秋月冷着脸晾完衣服,撒气似的把木盆往地上一丢,发出震耳的碰撞声,原本安静啄食的鸡被吓了个激灵,扑棱着翅膀飞蹿了几步。
母亲随即骂了过来,什么难听的词都往外蹦,秋月气的红了脸,也不敢回嘴,怒气冲冲的出了院子,把门关的震天响。
夏禾在追着那几只受惊的鸡跑,咯咯笑个没完,丝毫不懂家人之间的硝烟。
冬岩故意拿脚绊她,夏禾摔的一身灰扑扑的,被母亲揪着耳朵骂,哭的泪眼婆娑,始作俑者却躲在树后得意的偷笑。
父亲抽着旱烟长长叹了口气,从台阶上站起身,拍拍屁股去后院躲清净了。
比起前院的鸡犬不宁,屋里则安静的过分。
春枝静静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虚弱,目光空洞无神,盯着上方虚无的一点看了很久。
到头来,她没能逃出芙蓉县,也没死在弯月河,彻底无路可走了。
她疲倦的闭上眼睛,脑子里昏昏沉沉,犹如水中漂浮,令人难受,今早的事太乱太糟,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
好像是……救她的人。
枝枝,别死。
那声音陌生而温柔,又带着惊慌和紧张。
那时她快死了,任何声音都显得遥远和虚幻,很不真切,所以她总觉得这四个字不过是自己的臆想,临死满足了自己一回。
她曾经无比期盼着,有人能温柔的喊她枝枝。
在那冰冷窒息的须臾间,她只恍惚觉得得有人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
可她连那人的容貌都看不真切。
更逞论是否真的有那一声“枝枝”。
宋府。
四下安静,黄昏时下起淅淅沥沥的春雨,带着几分寒意,房间内紧闭门窗,一丝风也钻不进来。
宋夫人坐在珠帘外同随行而来的张太夫说话,声音压的低,几声叹息却还是没忍住,她眉间有几分憔悴,是因为这一整日的忧心忡忡。
张大夫说宋清檐受了大寒,河水冰冷伤身,他本就虚弱,还在那样的情况下拖着个人游到岸边,当即吐了血,实在太过,气血早亏不堪重负,受寒发热只是其次,只怕醒来后要咳的更厉害了。
宋夫人脸色一白,顷刻见了泪光,她努力稳住神色,紧紧攥着袖子忍着,不让那滴泪落下来。
张大夫去煎药了,宋夫人坐着缓了许久,不敢看床榻上昏迷不醒的人,低声问着身侧候着的阿福,“到底是要救个什么人,连你都没能拦得住他?”
阿福嗫嚅,“夫、夫人,二少爷他……他是心善。”
“他心善要救旁人的命,谁能来救他的命呢?”宋夫人原本是有些气恼,话说到这一句突然带了哭腔,“谁又能救他的命呢?”
阿福低着头不敢说话,满脸写着懊悔与自责,若是他当时反应能快一点就好了,说不定就能拉住二少爷。
宋清檐是在天明时醒来,他觉得胸口沉的像压着一块巨石,喘息艰难,难以自抑的咳嗽了几声,却牵动肺腑,痛意剧烈持久。
守在床边的阿福听见了动静,发觉他醒了,立即点灯倒茶,又吩咐外头候着的小厮去请张大夫来。
张大夫为宋清檐把了脉,眉间依然一片沉重,宋清檐的脸色实在不太好,仿佛最后一丝血色都在昨日岸边咳尽了,此刻高热还未完全退下。
他吩咐下人去熬药,又语重心长的叮嘱宋清檐,“二少爷,这样莽撞的去救人可不能有下一次了,实在太危险了。”
宋清檐的声音沙哑,“知道了。”
张大夫又对着阿福交代了几句,而后亲自去小厨房看药了。
他一走,宋清檐就将阿福招到床边,“她怎么样?”
“被她家里带回去了,我去打探了下,现下在家关着呢,她……家里人逼迫她成亲,嫁给年逾六旬的县太爷,婚事在下个月。”
宋清檐眼中闪过惊诧,眉头皱起,脑海中闪过她纵身跳湖的场景,决绝而无奈。
竟是这样。
沉默良久,阿福又低声道:“怪我,之前你让我去打探她的名字,我就蠢的只问了名字,竟一点多余的消息没问……”
宋清檐心口沉重,比方才醒来时更闷的让人透不过气,道:“我知道了。”
阿福猜不透自家少爷的心思,不安问道:“二少爷,那……”
“你先下去,这事……我得想想。”
阿福虽然担忧,却不敢多言,只得安静的退到了珠帘外。
天渐渐大亮了,阿福没敢打盹,忽而听到宋清檐的声音,沙哑低沉,让他去请宋夫人来。
没多久后院子里一阵脚步声传来,廊下的丫鬟们纷纷行礼问好,是宋夫人来了。
她得了阿福后立即赶了过来,看到宋清檐时险些落下泪,不停的询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檐儿,以后哪怕救人行善,也要有分寸啊。”宋夫人气恼又担忧,心疼道:“阿福功夫好,随行的小厮也都身手了得,哪就需要你亲自去了。”
宋清檐轻轻笑了笑,“这次是我考虑不周全,让母亲担心了,母亲别生气了。”
“你这孩子,我生什么气,我从来就拿你没办法。”宋夫人看着他温柔安慰自己的模样,那些责备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母亲,我有件事要和你说。”宋清檐朝阿福招手,让他搀扶着自己坐起来,他靠着床榻咳了几声,拢了拢衣服,袖子也抻的整齐。
宋夫人被他这认真模样弄得紧张起来,小心翼翼问道:“怎么了?”
宋清檐慢而认真道,“母亲,我要成婚。”
宋夫人惊的直接站起来,满目错愕,“成、成什么?”
一旁倒茶的阿福更是摔了托盘,手忙脚乱捡杯子,弯着腰大气都不敢喘。
宋清檐似乎早料见了这场面,认真地重申,“成婚,我有了想娶的人。”
宋夫人出房门时让阿福送她,她走到院门口,压低了声音问:“二少爷这几日天没亮就出门了,到底是去了哪?”
阿福眼神闪躲,磕磕绊绊道:“看、看景啊……”
“阿福,他自己都敞开了说,恨不得我现在就去提亲,你还不能同我说说那姑娘?”
之前她问起,宋清檐说是睡不安稳,四处看看景,心里能静的下来,当时她信以为真,还筹划着回京后也将几处庄子改造出江南风韵。
不曾想他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摸黑起床看姑娘去了。
阿福自知瞒不过,一五一十交了底,从马车上惊鸿一瞥说到跳湖救人,特意说了那姑娘家世如何悲惨,又是如何被逼跳河,盼着能勾起宋夫人的怜惜之心。
他知道宋夫人素来是心软良善,最听不得那些作孽委屈孩子的事。
果然,宋夫人听完,叹息,“罢了,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阿福问道:“夫人,那……您是同意了吗?”
宋夫人一时未语,回头看向房门,想起宋清檐方才说的话。
“于她而言,嫁给我并非上上策,我病重难愈,旦暮之期,可于我,她却是天赐的良缘,不可多得的欢喜。”
“母亲,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受苦。”
“我要娶她,我得救她。”
他靠床端坐着,咳嗽牵动肺腑,一字一句都说的慢,却很认真,提及她时,眼底露出些难掩的温柔,眉心的冰雪也消融了。
明明白白写着起了念,动了心。
宋夫人收回目光,看向眼巴巴等答复的阿福,无奈道:“我同意有什么用,还不得问过人家姑娘的意思。”
阿福眼睛都亮了,立即道:“那姑娘爹娘都贪财,夫人你多带搬些聘礼去,他们肯定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宋夫人眉头轻皱,“如此行径,同那县太爷有何区别?”
“啊……”阿福茫然的挠挠头,迟疑道:“那、那总不能让二少爷牺牲色相……”
“你……罢了,你去伺候二少爷吧。”宋夫人深感无力,同这笨小子说这些做什么。
阿福忙不迭进房间去了,宋夫人抬头看着京城方向,长叹一声。
“老爷啊,孩子大了,想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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