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自我怀疑

解决了经费问题，林桐拍摄时眉眼都舒展了不少。然而出了钱之后，程希被喊“卡”的次数却不减反增。林桐对细节更加上心，处处精益求精，一个小动作都要反复设计，一条拍四五次是常事。

        程希回到海城的时候，已经是十月下旬。意外的受伤耽搁了拍摄进度，电影最终花了将近三个星期才拍完。后果就是刚回到学校就要迎接期中考试，课程作业也落下了一大堆要补。

        “还没睡觉呢？”接到钟以薇电话的时候，程希还在实验室补热学课程的实验报告。

        尽管课程都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内容，实验论文却仍然一篇也不能少写。

        本科阶段的专业知识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难度，但转专业之后，大一的专业课全堆到了这个学期来补上，杂七杂八加起来，一个期中竟然有五六篇课程论文要写，数量积攒起来也是不小的任务量了。

        “在干嘛呢？”钟以薇有些日子没见程希，知道她回了海城，便想着约她出来逛逛街吃吃饭。

        “在学校补实验报告和课程论文……”程希一阵哀嚎，“最近怕是见不了面了，期中周真的忙到脚不沾地。”

        毕竟也是学生时代过来的，钟以薇当然明白期中周的崩溃。她理解地挂了电话：“那就不打扰你啦！加油写吧，忙完这阵来找我吃大餐！”

        挂了电话，程希长叹一口气，也顾不上抱怨什么，匆匆忙忙将手头的实验做完，利落地给报告收了个尾，然后骑车回家继续补剩下的课程论文。

        秋日的海城凉风瑟瑟。时间已经不早，夜色渐深，更是显得霜寒露重。

        程希住得离f大并不远，碍于海城糟糕的交通状况，日常都是骑车通勤。自行车一路从f大校园里的小路驶向五角场繁华的大道，凉风带着寒气从耳边擦过，叫嚣出秋天的气息。

        深夜的城市依然灯火通明，川流不息。可秋日的寒意丝毫不能被灯光驱赶走半分，反而更让人感受到钢铁森林的孤寂。程希骑着自行车在车流中穿行，经过十字路口的一瞬间，突然感受到人生是多么的无力。

        她拼尽全力想要扭转原主的人生，就好像骑着自行车在机动车流中穿行，以微不足道的力量对抗着难以逆转的宿命，妄图用千万分的努力换取一个两全的结果，求一个既能成全自己，又能完成原主心愿的结局。

        可是扭转命运哪有这么轻松？哪怕金手指开满，一路上委屈、谩骂与挫折，她一点也没少受。程希打了个哆嗦，不再去想这些日子的疲惫，拢了拢自己的外套，感到风衣实在还是有些单薄。

        不知道是近来冷空气来袭，她又当真穿少了衣服，还是最近太过疲惫，连熬几个夜晚补论文降低了免疫力。总之，当晚上十一点程希走出书房给自己倒水的时候，她真切地感受到了喉咙里的干涩与痒意。

        换季时分，程希暗道糟糕，几乎不用猜测，十之八九是感冒了。她打开冰箱给自己切了一个橙子，又从药箱里拿了一袋感冒冲剂泡开。

        咽下感冒药时喉咙处的异物感依然明显，程希有些郁闷地打开知网搜了几篇文献，草草列完论文框架，就先睡下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大概是八点。不出所料，喉咙处仿佛有火在灼烧，头也有些昏昏沉沉，她翻了个身，感到自己四肢无力，愈发没有爬起来继续写论文的欲望。

        今天是星期六，然而剩下的这篇课程论文必须在周日中午十二点之前提交。程希闭上眼睛又躺了五分钟，虽然神情恹恹，仍然撑起身体坐了起来。

        已经请了一堆假，若连期中论文也不能按时交上，确实多少有些说不过去。既然是自己选择的路，再难也要走到底。

        程希简单洗漱了一下，感觉没什么胃口，干脆泡了杯燕麦当作早餐，抱着笔记本电脑重新窝回了床上。

        “旋量理论在理论力学中的应用……”程希默念老师布置的论文题目，内心发堵。

        理论力学本来是用随堂小测来计算期中成绩的，然而程希连请两周假，实在无法参加考试。沟通许久，老师终于松口允许她单独完成课程论文来代替期中考试，然而“为体现公平”，论文题目难度会“适当提高”。

        幸运的是……这个题目正是她硕士毕业论文的研究方向，不幸的是……课程论文的体量怎么能容纳下如此宏大的选题？

        程希叹了口气，还是硬着头皮按照昨天列好的框架往下写。她摸了摸脑袋，微微有些发烫，但应该还没到发烧的地步。大脑因为病毒的侵袭有些过载的趋势，思路也一片混沌，她行尸走肉般地打着字，几乎是依靠自己当年积累下的知识储备在拼凑论文。

        “四千字了！”她长吁一口气，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接近十二点。

        早上泡好的燕麦仍然没有喝完，程希随手拿过胡乱咽了一口，果然已经凉透了。她抿了抿嘴唇，感觉嘴巴发苦，尽管一个早上没有进食，也依然没什么吃东西的欲望。程希干脆略过了午饭，麻木地继续写着论文，只想尽早应付过去，好留出时间补觉。

        钟以薇敲门的时候，程希刚刚给老师发完邮件，正准备拉上被子继续睡觉。

        她烦躁地跳下床，也懒得再去找拖鞋，赤着脚走过去开了门。见是钟以薇，竟有些诧异。

        钟以薇比她更诧异。

        “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脸色就成了这样？”钟以薇一眼看出她生了病，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吓了一跳。

        “快去量□□温，这是发烧了吧？！”她絮絮叨叨地催程希穿上拖鞋，拎着保温盒进了屋。

        “有点感冒。”程希感觉确实有些发冷，胡乱又裹了条毛毯，缩了缩身子。“没事，过两天就好了。你怎么突然过来了呀？”她鼻音浓重，声音听起来楚楚可怜。

        钟以薇更加心疼起来，她一边走进书房帮程希拿温度计，一边回答：“我妈让我给你送点海鲜粥，你的电话打不通，我就干脆过来看看。”

        “幸好我过来了，你午饭也没吃是不是？”

        程希底气不足地点了点头，又替自己辩解：“在写论文，既然没胃口，干脆懒得吃了。”

        钟以薇拿起温度计往她耳边探了探，发现程希果然发了烧。“三十八点四度！”她恨铁不成钢的揉了揉程希的脑袋，“还写什么论文啊！到底是身体要紧啊！”

        “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

        “算了，论文已经写完了，等会儿我喝了退烧药睡一觉就行。”程希端起钟以薇盛好的粥喝了一口，感觉身体稍微恢复了些许力气。

        钟以薇已经帮她收拾好了凌乱的厨房和餐桌，担心地看着她：“希希，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程希放下小碗，几乎鼻子一酸，以薇的揣测精准地说中了她的心事，她撒娇般地抱紧了钟以薇，委屈巴巴地点了点头。

        “前段时间在羊城拍戏就基本上是连轴转，第一次当女主角，我真的很怕表现不行拖累剧组……回来就是焦头烂额地补课补论文，这十天我补了六篇论文。”她越说越委屈，眼睛红红的，像是小松鼠丢了心爱的坚果，看起来可怜极了。

        “最难受的是……我明明已经尽力了，仍然觉得自己难以平衡好这一切。我觉得课程论文真的写得不怎么样……全是没什么实际研究价值的水货。”

        程希呆呆地看着前方，有些迷茫起来，“有时候我真的会觉得自己有点失败。既想继续演戏，又不想放弃物理专业，会不会……反而什么都做不好？”

        “不会。”钟以薇语气肯定地打断了她。

        “所谓的好与不好都是相对的。比如我觉得，你只要能够顺利从f大的物理学专业毕业，就已经非常成功。然而你可能有更高的追求，总想更完美一点，才不断质疑自己，是不是搞砸了一切……”

        “可是在我眼里，你能在不落下任何课程的情况下，一个学期拍完一部电影和两部综艺，就已经做到了最好。”钟以薇对上程希的眼睛，目光满是真诚，“成功本来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人也总是一步一步长大的。我们都确定，你在快速地变好与成长……我觉得这就已经足够了。”

        “现在是播种的季节，就不必在乎收获的事情。你的电影还没有上映，老师也没有给出论文的评分，那就静静地等待结果，而不必担忧太多。”钟以薇轻手轻脚地收拾好桌上的保温盒，将剩下的粥放进冰箱。

        “现在既然论文写完了，那就快去补觉吧。”钟以薇轻轻地揉了揉程希的脑袋，像是透过她在看年少的自己，“走过动摇与自我怀疑，最后就一定能得到自己所期待的结果。”

        “走过这段风雨，前面就全是阳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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