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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溪欢篇10


秋意浓郁,花香沁人。桂花抵不住风儿的纠缠,脱离枝头与之共舞,几个回旋相顾,几个瞬时笑意,恍然世间仅有彼此,不知外界是何物。

        惹人沉沦,可不过是醉梦一场。

        小昭在树上采够了桂花,低头对树下的溪欢喊了一声:“殿下?我们该回去了。”

        没听到有回声,再仔细一瞧,溪欢双目紧闭,似乎是睡着了。

        小昭慢慢爬下了树,提着装桂花的盒子,朝靠着屋墙的溪欢迈了过去。

        许是脚步声窸窣,溪欢乍然惊醒,惺忪的双眼茫然若失,眼角的泪顺势滑下。

        小昭一瞧,无奈叹息:“殿下,您是又做噩梦了吗?”

        溪欢扬手擦了擦泪,不由得用掌心遮住了双眸,顷刻泪珠又在指间划落:“不是,是一个很美的梦。”

        她一生做过许多梦,遇见他以后,做过最美的梦竟是他说爱慕她。

        梦里的溪欢回到了十年前。

        那日,她没等多久,宋征便如期而至,说他早已心悦于她。她欣喜雀跃,绕宋征起舞,摇曳生姿;宋征目光灼灼,抬手十指交缠,与之缱绻。

        霎时丹桂为之绽于枝条,芬芳四溢于天地之间,几许清风徐徐,落英缤纷扬扬,

        十年前溪欢在布帛上写了什么?

        “宋征,不知夫子可曾教与你,万不可随意赠女子发钗的?你若是知晓,我便当你愿与我厮守此生;你若是不知,我便不可接纳此钗。今巳时城西桂树下见,我等你解释。”

        “倘若你敢不来解释,那我可就默认,你也爱慕于我了。”

        最后,暂且算是默认了又如何?如今,她即将嫁作人妇,他也将独守回忆。

        在长公主府门口,熙熙攘攘的人群围成两侧,中间是一列已准备就绪的迎亲队伍,。

        我错过了溪欢的大礼,只赶得上目送她登上婚轿离开,自然也不算食言。

        瞧见对面人群中鹤立着一个眼熟的面孔,我缓缓挤到前头,准备跑到对面,却不小心踩到了一个人的脚,急忙道歉,抬头见男子抹了抹眼泪,恶狠狠地吼我注意点。

        还挺眼熟的。

        这不是王上身边的大总管嘛?怎么哭得像女儿出嫁一般?

        他整了整仪容,往迎亲队伍走过去,我又假装不小心撞到了他的肩,施法快速获知了一段记忆,若无其事跑到对面,停在了某仙君旁边,细细在他的记忆搜寻。

        我刚立定不久,恰好溪欢一贯人等出现在府门,刹那间一阵锣鼓喧天,吵得耳朵生疼。

        迎亲队伍缓缓前行,人潮也渐离散。

        我用脑袋往右侧撞了撞某仙君的肩膀,示意我要和他说话。仙君也贴心地结了小结界,隔去了四周的喧闹,隐蔽了我们的交谈,这段对话只有我们能听到。

        “桃赥,你说这对新人可是良配?”

        桃赥瞥了我一眼:“你不是都知道吗?”

        他是指我吞噬记忆的事情,我都吞噬记忆了,知晓了两个人所有事情,能不比他清楚吗?

        “桃赥仙君说笑了,您可是掌管天下苍生姻缘的仙君,我怎么会比您清楚呢?”

        桃赥直视前方,轻叹道:“三人姻缘线交缠,经此几世相敬如宾,这两人许会终成良缘。”

        我不禁诧异:“三人?世间情缘线不都两两相牵的吗?我倒是第一次听说还有三人的。”

        桃赥不疾不徐的语调:“我也是六千多年前初次目睹,今见又生此异象,特来查看。”

        三人的孽缘有些勾起我的兴致:“那六千多年前的那桩姻缘步入正轨了吗?”

        桃赥白了我一眼,似嫌我多话,但还是如实相告:“没有。其中一妖已身亡。更诡异的是,苍生阁明明已无此妖的命数,姻缘阁却仍存她的姻缘线,死线与生线相缠,不知如何能解。”

        这可真是一件怪事。

        据我所知,仙界姻缘阁里长有一棵巨大的姻缘树,无数姻缘线从树上蔓延,到了一定的时机,就会有新的姻缘线长出,随之有命定的姻缘线的两端会连接在一起,直到缘分耗尽才会分开。

        桃赥解释完,便解开了我们身上的结界,往前迈了几步欲回仙界。

        我快步拉住了他衣袖,颇有几分期许:“桃赥,姻缘树上可长出我的姻缘线了?”

        桃赥毫不客气地扒开我的手,冷哼一声:“你算什么天下苍生?”

        他竟然又在嘲讽我!

        几百年前,我遇到一对苦命鸳鸯,整整有六世都不约而同地找我吞噬他们的记忆,每一世的理由都不尽相同,这段孽缘如此令人费解,于是我决定去姻缘阁查一查原因。

        当时桃赥仙君刚好在阁里,顺便就给我解了个惑。

        之后我望着满树的姻缘线,目光突然锁在了一个不甚讨喜的名字上。

        “越沚”

        越沚,妖界现任妖皇。

        这根姻缘线已与另一个叫“阿雪”的姑娘的姻缘线连接在一起。

        我不禁感叹:“谁家的姑娘那么倒霉啊?”

        转念一想,一个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逐出妖界的妖皇都能长出姻缘线,那我的线肯定也有吧?可四处打量,来回细细查找,怎么也没找到属于我的姻缘线。

        我指着姻缘树问桃赥:“我的姻缘线呢?”

        他当时也这么回答:“你算什么天下苍生?”

        我虽来路不明,但铁定是生于天地之间,怎么不算天下苍生?

        算了,我不跟闲散仙君计较。

        桃赥虽掌管姻缘阁,但老是往人界跑,不是闲散仙君是什么?

        我回到马车上后,一直坐在车厢外边,无聊看白马反复咀嚼路边的草。

        当彩霞染上天空时,我不免在想,我是不是下手太狠了,以至于宋征从中午躺到了傍晚?

        若不是他还有浅浅的呼吸,我差点都以为我杀了人。

        我待迎亲队伍一离开,就回醉月阁开始做溪欢交代我的事情,那布帛是王上送给她的新婚礼物。

        王上曾跟老鸨交代若是有人要赎走宋征,多少黄金都不可以,除非有他的亲笔谕旨,否则谁都无法带宋征离开。

        我拿着谕旨去找老鸨赎他,商议了很久,一千两黄金和王上谕旨竟都赎不了他?

        一个卖艺不卖身的清倌能挣几个银两?

        不过也是。

        偷看了人家的记忆,知道了人家是青楼的幕后大东家,还要如此理直气壮地要赎人。

        对,我赎的就是青楼的幕后大东家。

        没办法,溪欢交代的最后一件事,以我的名义赎人,最后再带他离开云津国。

        溪欢她不知道他是幕后大东家,亦不知道他有自救的能力,他有很多顾虑,隐瞒了很多,自然也就会错过很多,来世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

        他明明可以偷偷离开,却仍选择留下来,守着一口窗台,远远地望着她的府邸。

        我已经带宋征出城了,就在王城几十公里外的林子里。在这静谧的林子里,车厢里头轻微的动静都会被无限放大,这时里头有一道声响,是宋征醒过来了。

        我起身掀开帘子进去,瞧他捂着脑袋,微眯着一只眼看向我,原本俊美的五官皱成一团,痛楚鲜明。

        绝对是我打狠了。可我也没有丝毫愧疚,就当作是为溪欢报仇了!

        我本来也不想采用如此简单粗暴的法子打晕他的。

        只是当时楼下,街道上恰好有两个仙君路过,那一瞬间我连忙卸掉了法术,结果就是一巴掌狠狠拍了下去,于是他就成眼前这个样子了。

        宋征声音很嘶哑,脸上带着防备:“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把卖身契扔给宋征:“我不是说了吗?今日也是你的大喜日子,本姑娘我赎了你!”

        他拿着卖身契看了一眼,极度惊诧:“殿下让你做的?!”

        “非也非也。本姑娘偷看了你的记忆,这是给你的赔礼。”

        反正事我做了,谎话我也编了,任由他信与不信。

        宋征不敢置信:“你,偷看我的记忆?”

        这是我的独特本领,自然无法掩盖得意之色。

        “我是噬忆妖,平时专门吞噬别人的记忆。不过你放心,没有经过记忆主的允许,我是无法强行吞噬记忆的,若是强吞,天罚不会放过我,所以我只能偷看一下。”

        宋征盯着我不言语,似是第一次听说我这种妖。

        此世间仅此一只噬忆妖,世人自然大多不知晓。

        我又不是傻子,逢谁都说我是噬忆妖的好吗?哦,除非是我“饿”昏了头,极度渴求记忆之时,才会逢谁就暴露身份。

        我“咦”了一声,假装突然想起什么,跟他说道:“回头记得给你们家老鸨加下钱,如此忠心耿耿的人可不多了。她知道我要赎你这个大东家,在王上的谕旨前眼睛都不眨一下,所以我打晕了她,扔下一千两黄金,偷了你的卖身契,把你带出来了。”

        宋征的亲信拿着他之前藏的黄金买下了这青楼,没有毁掉卖身契,只为应付王上的监视,明面上他只是个清倌。

        他:“”

        宋征是醉月阁大东家的秘密,不包括我和他在内,知道的人才三个。

        他信了我是噬忆妖,面露纠结地开口:“她”

        “她都忘记了。于她而言,此时的你,不过是个陌生人。”

        我瞧他神色铁青,又补了一刀:“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他咬着下唇,笃定出言:“我不会后悔!”

        我瞟了一眼他嘴硬的模样,没有出言拆穿他。当真我不知道?记忆中,溪欢跟他告别转身离开的那刻,他就悔不当初了。

        “那就离开这伤心之地,任你如何纵情山水。”

        我拉开窗帘,指了指远处的马,挑眉暗示是给他的。

        他眸子暗了暗,有些哀伤闪过:“你在羞辱我?”

        我明白他的意思:一个有腿疾的人怎么骑马?

        他的腿没有知觉那么多年,现在好了也没发现呢。我白了他一眼,装作恼怒:“敢情我这是被好心当驴肝肺了?你的腿,完好如初!”

        他瞳孔震惊,双手颤抖地去抚摸双腿,无法置信。

        我倒也理解,一个残了十年的人,腿突然好了,肯定是惊喜与难以置信的情绪交加。

        顾虑到他一个八尺男儿,若是在车厢里站起来的话有些局限,救用法术把他放下马车,看着一个大男人坐在地上,犹豫片刻才缓缓起身,可力不足直接给跪下了,试了几次,终于可以站起来,后面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模样。

        一股成就感涌上我的心头。

        “你怎么会明明有个仙君跟我说过不可能的。”

        我一脸骄傲:“你当我这三千多年是白活的吗?本姑娘天资聪颖,在人间的那几个闲散仙君算什么?怎么能跟我相比?”

        世上神、仙两族数量不多,几百年里才会有天赋极高的人修炼成仙,而神君诞生于天地之间,不可修炼而成,更是可遇不可求。

        神君要掌管各方生灵,仙君也大都有职位,常年待在仙界任职,哪有那么多闲情逸致在人界鬼混?哦,除了桃赥,他最有空鬼混。

        闲散的仙君,大都是些成仙时日较短的,暂且还没有安排到职位的,可以在人间游历游历,等待天帝的安排。

        事都做完了,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我默默地看向那个又喜又悲的身影。

        宋征站了好一会儿,约莫是习惯了大地的触觉,终于反应过来要谢我。

        “多谢姑娘再造之恩!若是您有要帮忙的地方,我定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面对这样的允诺,一向都不会客气:“赴汤蹈火就罢了,我要你立个誓如何?”

        宋征疑惑:“立什么誓?”

        我弯了弯唇角,变出一册竹简抛向半空:“也不是什么要你命的誓言,敢跟我念吗?”

        “我,宋征,今日在上天的见证下,与噬忆妖楚伊立下誓言。我承噬忆妖楚伊的再造之恩,为报此恩情,日后当我行将就木之际,愿将此生全部记忆赠予楚伊,允许她吞噬!”

        他倒也不含糊,也不怕我坑他,一字一句随我念道。

        誓言落下,化作半空中的一缕光,包裹着竹简,如登记在册般,竹简掉入我手心,然后光芒飘向天际,无影无踪。

        上天法则最重誓言,两者立誓,若是有背叛者,天会降下天惩。

        我摊开竹简,望着上面的文字,满意地点了点头。

        等他百年后,此竹简会亮起,无论他在哪里,都会带我找到他,去吞噬他的记忆。当誓约履行后,该竹简又会凭空消失。

        真不错,我又收集到了一个誓约。

        我抬头看向他:“你要走了吗?”

        他微微颔首,再次跟我道了谢,才跨上马背,扬长而去。

        他知道我是噬忆妖后,并没有提出要我吞噬他的记忆,这是他对溪欢最后的承诺。

        此生都不会忘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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