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六章
目送宋征离开,我也回到马车上,法术驱动马车,欲进车厢内躺着眯一会儿。忙了那么久,还未把吞噬的记忆消化完。
谁又能想到,片刻不得清净。就在我掀开帘子的那刻,与正顶开箱子的脑袋的眼睛对视上了,相视静默无言。
马车厢内有个内嵌的长箱,关上箱子,就成了坐的地方,平时人族出行会把衣物放在里面。方才宋征昏迷着,只能靠着长箱,而我没衣物可放,便搁置了,没想到竟可以藏人。
“呼~快憋死我了。”
她从箱子里出来,毫不客气地坐到箱子上,一边张开小嘴呼气,一边又用手来扇扇风,对上我的眼睛,往一侧挪了挪,空出一旁的位置,讨好似地笑了笑。
我佯怒走的两步,踩得木板梆梆响,坐到她一侧,以沉默暗示她解释自己为何会在这里。
可她却没看出我的意思,呆呆地道,“楚姑娘,我用了仙族的憋气符,所以这一路你才没发现我。”
要你说这个?你以为我没想到是这个东西吗?
憋气符是仙族用法术聚集形成的一个符,像玉佩一样大小,跟号符差不多,一捏碎就能产生相应的功效。憋气符可以使没有法术的人在短期内隐藏自己的气息,不被发现;号符则是可以通知施法者的符。
我睨视了她一眼:“你不解释一下,你为何会在这里吗?”
“小殿下?”
溪悦沉默了片刻,随之一脸认真地与我对视:“我从未见过像你如此奇怪的妖,觉得很有趣,所以想跟你出去游历一番!”
我脑子突突,头有些疼。这是什么破道理?我有趣就要带你走吗?况且我哪里有趣?
“你给我滚回去!别给我生事!”
“楚姑娘,求求你带我走吧!我绝不惹事!”
她装哭拉着我的右手,摇啊摇,一眼就看得出来她哭得好假。
我可不敢答应。这可是一国公主,若是换作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兴许我还考虑一下,公主的话还是算了吧,本姑娘可没有精力伺候。
我斟酌用什么方便的法子把她弄回去,实在是懒得再回头走一趟。
她如此放心跟我走,约莫是觉得我是好妖吧?可我并不是啊。
“我好奇是因为什么让你觉得我是好妖?”
“你是我姐姐的朋友,当然是好妖啦。”
我嗤笑出声:“你错了,本姑娘三千多年前就被逐出了妖界。小时候你父王没告诉你,被驱逐之妖都是穷凶恶极之徒,千万一定要避开他们吗?”
她猛地放下我的手,小脸煞白,惊悚地看着我,目瞪口呆的傻样。
我内心窃喜,看来我可以直接把她吓跑,无须多虑。
可一切都是那么及时,那么不可预料。
“嘶嘶”白马一阵嘶吼,马车骤然停下,溪悦身子毫无征兆地向前倾,我怕她扑向地面摔怀了,不好交代,伸手把她拉了回来。
她见没摔倒,松了口气,又触及我的眼神,急忙缩到角落。
半空中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气息扑面而至,夹带着三道仙气。
是那个追了我两百多年的狼妖判官,平葵。
外边传来平葵恨恨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令人讨厌:“楚伊!竟然又是你?背负命案还不知安分,你竟然还敢趁云津国长公主大婚之时拐走小公主?两罪并罚,今日你逃不掉的,谁都救不了你!”
我单手撑箱,往后斜靠,微微抬起下巴,瞪着某人:“本姑娘可不打算出去,你自己出去解决。”
或许溪悦听到我背负命案的消息,脸色又白了几分,见我这个神情,很有自觉地弯腰迈步走出车厢,厢外她的声音很是坚定:
“几位大人,楚姑娘并没有拐走我!是我私自出城,找到了楚姑娘。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与楚姑娘无关!”
“此外,劳烦各位大人回去转告我父王,我决心要与楚姑娘一同外出游历,过些时日再回王城。”
前边的话,听着还挺可以,后边那些话是什么鬼,我忍不住扬声:“我何时同意?”
听到我的话,她掀开帘子,露出一个脑袋,我以为会是一张充满哀怨的脸庞,没预料到我看到的她却是一脸欣喜??
她压低声音,似在引诱我:“我在钱庄有银两、黄金”,顿了顿补充道:“很多”。
我:“???”
我看起来很缺钱财的样子吗?
像是怕我一口回绝,她又快速补充:“待我游历结束,赠你两千两黄金,如何?”
我笑得很友善:“既然如此,看小殿下如此苦苦哀求我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吧。”
溪悦:“……”
我们的交易成立,溪悦心满意足地回头:“几位大人,我与楚姑娘不存在拐人关系,所以现在可以放我们走了吗?”
半空有道陌生的男声传来:“我们本就为拐人之事而来,既然公主你是心甘情愿的,那这事就不在我们处理范围。我们这就回去转告你父王,至于你父王是否同意,我们不能保证。告辞!”
然后三道仙气渐行渐远。
这事解决了,剩下的是我的事情了,当年我怎么就那么冲动呢?
平葵还在坚持:“就算不追究拐人一事,你们今日也走不了!楚伊你身上还有命案,你逃了那么多年,轻判是不可能的,你一命抵一命,公主回王城,如此甚好!”
我还不能死。
我朝外厉声:“你想得倒是挺美!本姑娘既然能逃三百多年,再逃几百年又是什么难事?”
大不了扔下溪悦,这两千两黄金我就不要了。
说完这话,脑海接受到一道灵识,果然本姑娘的气运是极佳的。
我要逃,黄金,我也要。
我已经感应到我的坐骑阿玲,已经在不远处就位了,有了阿玲的接应,我完全可以直接带人跑。
只是……下意识地眯了眯眼,平葵语气如此笃定,是不知道阿玲在附近?这不可能啊,她追我那么久,阿玲的气息她早已烂熟于心了吧。
咦?等等,这是???
今日可真够热闹。
果不其然,瞬时外边神息显露,一阵压迫感袭来,我听到平葵换了个极其恭敬的语气:“韫洋神君?您怎么来了?”
我不想出去见平葵。有个原因就是,我从第一次见到她开始,就觉得她很欠揍,让我恨不得冲上去撕了她。也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就是想跟她打一架,凭实力论胜负的那种。
这三百多年来的追捕,我何时能安安稳稳过?
之前我就有些忍不住了,但我又怕她趁我们打架后,我法力损耗尽了,她又联合其他判官埋伏抓了我,于是只能尽量不见她,不与她正面生事。
车厢外清冷又熟悉的声线传来:“本神君路过此地,看了个热闹。越沚就是这么教你们的吗?蛮横无理地随便抓捕?况且,本神君怎么不知楚姑娘归你们妖界管?”
平葵反驳道:“神君这是什么意思?天下皆知,楚伊她这个妖犯了事,我们不过是按律行事罢了!”
韫洋这是什么意思?我不归妖界管?
平葵说话时,我忍下飞出去的冲动,斟酌了一下客套的用词,才扬声道:“韫洋神君您说我不归妖界管是什么意思?”
面对我们一前一后说出的疑惑,韫洋不紧不慢道:“不是吗?或许是本神君孤陋寡闻,听错了消息?听说越沚已经将楚姑娘驱逐出妖界了。被逐出妖界的妖,何时还归妖界管?”
是了,原来是这个道理,被逐出妖界后犯的事,妖界也没过问的资格。
先前平葵追我追得那么紧,我还以为,虽然我已经在妖谱上除名,但我犯了如此罪孽深重的罪,也还是该由妖界出手清理门户。
如今听韫洋一说,我才恍然大悟,怪我太年轻了。
外头传来“扑通”的声响,像是膝盖落地,某人怕是被“逐出妖界”这四个字给吓傻了。
方才我自爆自己是被驱逐之妖,溪悦或许会觉得我是为了赶她走而编的借口,而现在一个颇有威望的神界神君,亲口证明,我确实是穷凶极恶之徒,叫她如何不害怕?
是的,三千多年前,我就被逐出妖界了。
三千多年前的妖界,律法尚未严判,最重的罪便是逐出妖界,被逐出妖界的妖,确实大多都是罪孽深重
我是个例外。
韫洋说因我来路不明,无妖气、无原身,妖皇越沚为了减少麻烦,强行驱逐了我。
韫洋救我时,我一身重伤,几近殒命,在法术的调养下,还是休养了好几个月。
我没听到平葵有什么反应,我直接扬声反问:“本姑娘确实被逐出妖界三千年了。既然如此,判官有什么资格要追捕我?”
平葵语塞:“我…”
韫洋平静的声音又传来:“不巧,本神君又听说前几日已经有魔在魔界自首了,他亲口承认,浮珏是他亲手杀的,也是他亲自嫁祸于这位楚姑娘的。”
“你如此不分是非,难不成是越沚下令叫你们滥杀无辜的吗?”
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件事啊?怎么回事,分明就是我杀的他……难道是韫洋在撒谎?
平葵又是一惊:“神君此事当真?”
“绝无虚假。”
韫洋接着道:“既然如此,今日此事你多处不明不白,莽撞行事还不是丢你妖界的脸?”
“本神君不理世事多年,不如就给本神君个面子,暂时放了楚姑娘,如若不是,本神君替你亲自捉拿她!”
“是。我这就回妖界调查清楚,谢神君提醒。告辞!”
感受到平葵的气息走远,我快步走出车厢,越过摊坐在布帘前的溪悦,也不管她的诧异,对上那缓缓落下的白衣身影,跃下马车,激动地冲上去抱住他。
“韫洋!你怎么来了?”
当我双手环上他的腰时,我明显感受到他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不等他推开我,我很有自知之明地拉开了我们的距离,拿出我最真诚的笑意,抬头望着他:“抱歉,是我太激动了。”
他轻轻说无碍,又问:“我们五百多年没见了吧?”
我佯怒道:“你还说!五百多年一点音信都没有,你还把不把我当朋友了?”
韫洋笑笑不说话,熟稔地摸了摸我的脑袋,一如五百多年前。
韫洋是我在世上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
五百多年前,他说他要回天界闭关,没说多久,从此杳无音信。我去神界找过他很多次,也都找不到。
神族陨落时会天降异象。我以为他出事了,以至于有段时间我天天观天象,生怕错过什么异象,不过所幸是我多虑了。
我也向其他仙君打听过他,只道是还在闭关,从未出过澜寒宫。
有他在身边,会觉得心安很多。
我与他并肩走向马车,简单地给他们介绍了一下对方。
此地不能久留,怕平葵回头,瞧我与韫洋如此熟悉,保不定会说韫洋偏袒我,传出去会毁了韫洋的名声。
平时我都是直接坐在阿玲背上的,如今我和韫洋还带着个人族,直接坐在阿玲背上肯定不行,实在是令人苦恼。
我脑子里闪过一计,默默脱了马绳,在阿玲嫌弃的眼神中,给她缠上了缰绳,稳稳地将车厢挂在她身后,这个过程她一言不发。
阿玲是一头神兽,有段时间爱好人界的博戏,钱不多但好赌,而且运气一直不大好。运气不好到什么程度呢,三百年前的某日,她在赌场输得不亦乐乎,我在一旁看得不亦乐乎,一时兴起便跟她赌上几把。
那明明是我第一次赌——我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门外汉,规则都不懂几条,谁知道三两下她就赔得倾家荡产赔,最后一把赌约,还把自己输给了我。
虽然她心不甘情不愿,还是立誓化成原身作为我的坐骑,陪在我身边侍奉我五百年。
阿玲虽流落到当我坐骑的地步,但一直高傲地不行,出口呛我是常事。
本来,一头通身雪白、头上有两个犄角、后身似龙身、四脚着地的神兽,威风凛凛,好不气宇轩昂!但再瞧她身上缠着缰绳,后牵着马的车,简直是沦为神界笑话,我嘴角一时有些不受控制。
我赶忙止住笑意,避免她出声呛我,不然这样显得我这个主人多没面子啊?
可不知是不是韫洋在的原因,她只是幽怨地睨视我,认命地低头难过。换作平时,她早就化作人形,恶狠狠地瞪我一眼,甩开缰绳朝我怒吼:“老娘我不干了!”
我和韫洋是好朋友,或许她看在韫洋的份上,自然要给我几分薄面,虽然是暂时的。
车厢内有些狭小,所以溪悦坐在里面,我与韫洋坐在外头畅聊。
韫洋一出关就听说我杀了魔,于是前往魔界了解详情,好不容易算是解决了,结果又听说我又摊上了拐云津国公主的罪名,他火速赶来,生怕我这个小妖就此丧生,好在及时赶到,化解了我的危机。
自首的那头魔是原绮的旧僚,一个忠实的追随者,原绮在时就看浮珏很不爽,原绮间接因浮珏而死后,他一直策划为原绮报仇。
三百多年前的那日,我与浮珏定下了某个协议,结果他反悔了,我一时气不过,欲强行吞噬他的记忆,碰巧那魔也在东榆岛,见浮珏毫无防备,便暗地施法杀了浮珏,又给我营造了我杀了浮珏的幻象。
这是世间盛传的版本。
我也不知道真假,当初我还以为是我气不过,也无法强行吞噬他的记忆,于是一怒之下就把他给杀了。
不管真相如何,我的嫌疑洗除了,这就足够了。
带着溪悦这个人族,确实有很多麻烦,正如,阿玲的速度不能太快,不然溪悦身子会受不了。
我们只能缓慢前行,天上的云早就看腻了,我们决定在陆地上行进,有山有水,比天上白茫茫的云好看许多,同时也好玩许多。
溪悦提前把万两黄金存在大洲钱庄,这个五国通用的大钱庄,看来出逃一事,她也计划良久了吧,此时只是恰好赖上我罢了。
虽然韫洋没有说他什么时候离开,但我也不敢笃定他会在我身边停留多久,毕竟以前他不告而别的次数还少吗?我倒没什么意见,只是每次他离开,都给我一种,此生永不相见的感觉。
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就好像,他会遇到危险。
听说韫洋神君九千多年前,走失了一头小白虎,从此不怎么理世事,专心寻找小白虎的下落,他找了九千多年,却一点踪迹都没有。
每每一有只言片语说,哪里出现了一头白虎,他便一定要前往一探究竟,携期许而往,带失落而归。这是他的软肋,很容易被有心之士利用,从而给他带来祸端。
我也劝过他,但都不顶用。
对了,不知韫洋找到他的小白虎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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