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故意
“大人,国子监王司业给您的帖子。”
“里面说什么?”
“说——”李旭翻开帖子,低头看去“说请您去做考官。”
陈祈呼了口气,握着手里的狼毫,头都不带抬一下,皱眉道——
“做考官?我很闲吗?再说了,一群锦衣玉食的富家子弟,入学的时候都走的后门,考试哪还用这么认真,又不是常科,看看谁家的爵位官职高,依次给就是了。”
一张玉纸写尽,掀起换到下一张——
“去推了。”
“是。”
李旭刚要走,却又被叫住——
“等等。”
“大人还有吩咐?”
陈祈停住手里的笔墨——
“把帖子放下吧。”
李旭怔了怔,这是又改变主意了?
“是。”
待人出去后,陈祈才抬起头来,目光盯在帖子上来回打量——
转了转脖颈,若是没记错的话,温知许也在国子监吧?
初三,十三皆为休沐日。
好容易得了闲暇,倒不知该做甚了。
陈祈同祖父请过安,又去祠堂上了香,瞧着万里晴空,天色甚是不错。
“大人要出去?”李旭忙道:“属下去备车。”
“不必了。”陈祈摇了摇头“我自己去散散就行,忙你们的吧。”
“是。”
陈祈带着那把惊鸿,便往公孙勉的府邸去。
公孙府——
公孙勉斜靠在胡床上,拎着手里的浑脱,时不时就来上一口,仰头望天的似是忧愁不已。
“我说,你要是真发愁,就去喝酒,拿个浑脱装蜜水,是怎么回事?”
“你懂甚,喝酒要有意境,这会儿既没小曲儿,又没好的下酒菜,我干嘛喝酒?找胃烧啊?”
温知许想了想——
“还在愁你的琴?”
公孙勉蹭的就从胡床上跳起来了,蹙着眉,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你说温锦婳想干嘛?好歹这么大的一个公主呢,怎的就盯着我的琴不放?!那天我去公主府要琴,她倒好居然把我赶出来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别把我惹急了,惹急了!仔细我去圣人那里告御状!”
温知许对她这番慷慨激昂的陈词甚是无感,撇了撇嘴——
“你这什么表情?你以为我不敢?”
“你敢吗?”
“我——”
公孙勉的话卡在喉咙里,瞪了半晌眼睛,愣是一个字没说。
“得了,不敢就不敢,有什么的?温锦婳是什么人啊?别说你,就是朝廷里的一品大员也不敢跟圣人告她的状,这话你跟我说说就行,别真做那等蠢事儿,不然琴拿不回来,人怕也得赔进去。”
“你说,难道就没人能管得了她吗?”
“有啊。”
“谁?!”
“吴皇后,温锦婳的生母。”
“你逗我呢?吴皇后都薨了多少年了?!”
“是你问我的。”
公孙勉顿时摆起手来,没一会儿却又抬头问道——
“你不是她堂妹吗,都一个姓的,不然你去替我说说情。”
“你还真是高看我,山阴伯爵府那次,才是我们见过的第三面,一个姓又如何,我可高攀不上人家。”
“也对,现下你们二女争一夫,你的赢面的确不大,别到时候再把我的琴赔进去。”公孙勉摸着下巴,认真思索道:“你还是别去的好。”
“公孙勉,你可真是”温知许抓起手边的果仁就要砸过去。
“哎哎哎——我劝你三思昂,小心我跟陈宁祈说你坏话。”
“你还敢说我坏话,我砸死你——”
公孙勉连忙向旁边闪去,她以为按照温知许的性子,怎么着得追着自己跑几圈才是,这怎么才砸两下就停了?
而且她的眼神儿——
这是在看什么?
“我说你被定身了?怎的不动?”
“公孙勉。”
熟悉的声音乍得传来,公孙勉心中咯噔一声——
这人怎么来了?!
陈祈身穿常服,腰间挂着个香包,她长得瘦高身形板正,褪下威严的官服,倒显得柔和许多,比戏本子里的郎君还要俊,信步款款竟像是天君下凡,齐平的嘴角,好似闪过一抹浅笑——
冲公孙勉打过招呼,又朝温知许望去,微微颔了颔首。
温知许立在原地,半晌都没甚反应,似乎失去了自主能力——
自从重遇以来,这人什么时候对自己这般柔和过?哪次不是冷冰冰的?她方才是笑了吗?她笑起来的模样真好看,眼里的温柔叫人小鹿乱撞,捂着胸口,生怕那头横冲直撞的小鹿要蹦出来,忽的想到什么,急忙抚上鬓角,自己方才与公孙勉打闹的模样,应该没被这人看去吧?
早知她来,就该穿那件云筑花纹的才是,今日这身颜色恐怕太单一了。
公孙勉瞧着温知许,得了癔症的,也没她现下这样傻。
不由得朝陈祈进了一步,戳了戳她,刻意压低声音——
“你跑来做甚,不是跟你说了别来”
“今日休沐,闲着无事,来讨杯茶吃。”陈祈边说,边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我不白吃,有东西给你。”
“这是?”公孙勉想到了什么,忙不迭的解开琴囊,一时间眼泪都要掉出来了“我的惊鸿!你可算回来了!温锦婳有没有对你怎么样?你受苦了,我一定好好弥补你”
边抹眼泪,边抱着古琴,就往内室走。
那样子,大概是要去哄孩子睡觉。
“你去公主府了?”
陈祈转过身去,就对上了一双焦灼的眼眸。
“郡主问我?”
“自然是问你。”温知许揪住她垂落的袖角,慌张的视线都乱了起来“那把琴公孙勉都要不来,你是如何要的?你老实跟我说,她、她是不是占你便宜了?!”
陈祈双目微蹙,这人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一定是的!”温知许不等陈祈回答,就做出了结论,心中翻江倒海,霎时一双美眸就红了,恨恨的咬着嘴角“我、我去跟她拼了!”
甩开陈祈的袖角,就要往向前冲去,这模样不像说笑。
“郡主!”
“你别拦我!”
温知许哽咽的声音,让陈祈诧异——
这是要哭了?
“祟玥公主,没有对我怎样,那琴她本来就是要还给公孙勉的,正好顺便让我带回来了。”
“那她没占你便宜?”
陈祈觉得自己大概跟便宜这两个字有仇,怎么就绕不过呢?
“没有。”
“真的?”
“嗯。”
温知许这才收回了眼泪,但还是在陈祈的肩上捶了下,幸好院里无甚人,不然这一幕叫旁的看去,要多暧昧有多暧昧——
“以后不准你再去见她!”
口吻又娇又俏,水盈盈的眸子都能养鱼了。
陈祈别过视线,自己一定是昏头了,才会觉得好看,藏在宽袖里的手握了握紧,差点儿就忘了自己今日来的目的——
周楠两个字忽的就涌上了眼前。
一方面定了亲,一方面又跟自己这般?欲情故纵,情深似海的把戏,玩的不错啊。
瞬间,就冷了下来。
“郡主,能先放开我了吗?”
陈祈声音淡漠,浑身上下透着股凉薄。
温知许怔了怔,是自己的错觉的吗?刚刚还不是这样的。
虽有万般不舍,但还是讪讪的松了开,目光向下盯着她骨节分明的手指。
“你想吃茶,那我给你煮茶。”
温知许对公孙府已经很熟了,别说寻个好茶饼,就是那些画册子,她都知道在哪儿。
所以,等公孙勉回来的时候,就瞧见一副诡异的场景——
谁在煮茶?
定阳郡主在煮茶?
给谁煮?陈宁祈吗?
“哎,你哪弄的茶饼?”公孙勉看着甚是眼熟“等等,这不是我——”
“公孙勉,人家给你把琴要回来,吃你个茶都不行了?你再这么小气,我跟你没完!”
“谁说我小气了?你出去打听打听,就没有比我公孙勉更大方的!”摸了摸下巴,嘀咕着“明明就是你借花献佛。”
温知许忙着煮茶没工夫搭理她,待煮好了头汤,先递去给陈宁祈。
“陈大人请吃茶。”
“多谢。”
“想不到,你还会煮茶?我以为你就会等人伺候呢。”公孙勉颇为煞风景的吸溜一口,砸了咂嘴“还行,能入口。”
“什么叫还行?你以为我是你啊,我会的多着呢。”温知许说这话的时候,心尖莫名的颤了颤,眼睛随即投向陈宁祈,抿嘴咬唇了好一番“我还会煮饭烧菜跟缝制衣裳,我阿娘说了,要抓住一个人的心,就先要抓住她的胃,让她茶不思饭不想,离不开自己才好。”
要不是公孙勉捧着茶杯的手抓的紧,这会儿铁定就掉地下了,‘抓住一个人的心,先要抓住她的胃?’这是温王妃说话?分明就是戏本子里的台词,亏她说得出口自己能拆穿她吗?
温知许香腮胜雪,娇声道——
“我去给大人抚琴?”
不等陈祈应声,小可人踩着莲步就急急跑去古琴前落座,悠扬的琴音从纤弱无骨的指尖下传出。
“啧啧啧——”公孙勉砸了咂嘴“不得了,人家郡主要给你煮饭烧菜呢。”
陈祈定定的坐着,千年不变的面瘫表情,甚也看不出。
“我说你——”
“国子监的王司业递了邀贴,让我去做考官,我本想拒绝的,但毕竟是以前的夫子,所以想来问问你去不去?”陈祈大概是知道公孙勉说不出甚好话,干脆就不听,打断道。
“啊,王司业——”公孙勉就这点好,提了新事便不记得旧事,一绕就绕开了话题,点点头道:“他的面子是要给的。”
“那好,有你陪我,咱们一道,这帖子我就不推了。”
陈祈说完便放下茶杯,起身抖了抖衣袖——
“你做甚?”公孙勉仰头看她。
“走了。”
还真是一阵风,来匆匆去匆匆。
人一走,琴声紧跟着就停了——
“她怎么走了?”
“不知道”
“她要去哪儿?”
“不知道”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我”
话还在嘴里,温知许就飞了出去,脚底像是踩了风火轮,比哪吒还快。
只剩公孙勉在庭院里,搓搓脸搓搓手——
“今日这怎的都奇奇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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