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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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禹。
她都好些天没听到这个名字了,乍一下想起,还有点陌生感。
流言蜚语来的快去的也快,前段时间津津乐道的事,这些天已经几乎没人提了。
等等。
这帮人要蹲的人,是江禹?
“跟上!”
旁边的几个男人开始有了动作,裴可期猛然回过神,来不及想这个学校里的尖子生跟这些人会有什么关系,只是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往学校门口跑去。
“江禹!”
裴可期微微喘着气,堵在少年面前,江禹的眼神显然写满了莫名,眼见他又要开口说出什么让人高兴不起来的话,裴可期抢在他前面张了嘴,有意提了提声音:“我忘记带卷子了,你陪我回教室拿一下……好不好?”
心脏几乎快要跳出喉咙,裴可期能感觉到背后利剑似得审视的目光。
但是他们绝不可能在学校门口动手。
裴可期压下心底的紧张,冲他无声地张了张嘴,想示意什么。
女孩看起来很着急,跟之前碰面的情况都不一样,眼眶有些红红的,手指捏紧了衣角,骨节用力得有些泛白。
江禹表情一顿,意识到了什么。
“江禹,你……”
“好。”少年冷清的声音接口。
江禹甚至没有往她身后看。
裴可期反应过来,跟上江禹的脚步,重新走进校内。
直到拐角看不见校门,裴可期微微回头看了眼,提着的心才放下。
少年沉默地走在前面,裴可期想开口问的,然而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这一刻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裴可期纠结到都没注意到前面的身形停下了脚步,就这样直挺挺撞上了少年宽阔的背。
“嘶。”裴可期疼得倒吸一口冷气,眼角溢出几滴生理性盐水,捂住鼻子。
“干嘛突然……”
“谢谢。”江禹毫无预兆地开口。
裴可期愣住,看江禹转过身,微微低头和她四目相对。
“谢谢。”他又重复了一遍。
之前对他的印象并不好,裴可期就没想过能从江禹嘴里听到什么悦耳的话。
江禹的道谢是出乎她意料的,虽然对方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
她的行为都是下意识的,也没想过要对方答谢,不管对象是谁,今天她都会站出来。
江禹要是冷硬点,她可能会怼回去。但他却难得软了态度,裴可期一时还有些不知作何反应。
“……举手之劳。”裴可期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
良久的寂静后。
“他们,”少年冷然的嗓音似乎带了点哑,江禹抿了抿唇,垂下眸,“是我爸欠下的债。”
天边的乌云好像压得更低了。
江禹自嘲地笑了下:“抱歉,连累你了。”
裴可期愣在原地,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一股无力感。
她其实没太理解。
从字面意思上解读,是因为江禹的爸爸欠钱了吗?他还不上,所以这些人来找江禹?
可是,找江禹又能怎样呢?他只是一个学生。
裴可期的表情很茫然,江禹对上她的视线,手指微曲,意识过来,面前的人怎么可能理解这些呢。
他刚才竟然有想全部说出来的冲动。
“前面的话,”江禹顿了顿,“就当我没说。”
如果真的碰到问题,为什么不求助?
无论是老师还是警察,难道会没办法解决吗?
裴可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憋了半天,才偷偷抬眼,道:“如果你需要帮助,我……”
“有没有人说过,”不知是听见了哪个词,江禹突然打断她,视线很凉,落在她身上的时候似乎带了一丝冷嘲,“你很爱多管闲事。”
“?”
裴可期缓了三秒,消化完他这句话,额角一跳。
这人到底有没有良心?
先自顾自说这些事的人是他,说多管闲事的人还是他。
他到底有没有意识到刚才她是冒着多大的风险来帮他的?
裴可期盯着他,气得笑出了声:“那你跟我进来干什么?好,是我多管闲事,我就该看着你被他们打一顿!”
江禹沉默了几秒,扯扯唇:“你可以这么做。”
裴可期没忍住攥紧了拳头。
她是真有冲动直接走人了。
但是她如果独自出去,外面的人要是没走,保不准会起疑心,到时候真的盯上她就完蛋了。
而且。
要是她真丢下江禹,万一他出个好歹的,她作为唯一知情人,不会被人说闲话吧。
还真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了。
江禹态度好点是能死吗?!
这张嘴怎么就能说出这种话来?
裴可期脑子里闪过数个念头,压了压情绪,磨了磨牙。
她,这次就好人当到底,送佛送到西。
江禹碰上她就是八辈子修来的好运!
裴可期面无表情,冷着脸转过身,往保卫处走去:“过了今天,谁管你死活。”
江禹睫毛颤了颤,薄薄的眼皮垂了下,一声不吭地跟上前。
不知那几个男人到底信没信,两人走到保卫处时,发现外面已经没人了。
保险起见,裴可期还是和门卫大叔提了一嘴这件事。
“噢,你们是说在门口鬼鬼祟祟的那几个人是吧,刚才我就觉得不对劲,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把他们赶走了。”门卫大叔捧着晚饭坐到监控前,鼠标点了点,“是不是这几个?”
监控里正是刚才那几个男人,大概是没想到门外还有监控,几人一副等得不耐烦的样子,往学校门口又靠了靠,结果就被门卫大叔逮了个正着。
裴可期连忙道:“没错没错,是他们。刚才我在外面就看他们在找什么人似得,就赶紧躲回学校了。”
大叔把监控调回去,边吃边说:“我刚警告他们了,学校周边这条街全是监控,让他们别想干坏事,不然报警一抓一个准,他们不敢再过来了。”
“你们两个人也早点回家,最好喊父母来接,晚了路上也不安全,等会估计就要下雨了。”
裴可期连连点头,和门卫大叔道谢后就打算离开,却见江禹眼神仍旧盯在显示屏上,裴可期路过他身边,手肘撞了撞他的手臂:“愣着干什么,等会要下雨了没听见啊。”
江禹回过神,下意识蹙了蹙眉,脸色微变,往后退了一步。
裴可期一顿,见他不太对劲,愣了一下。
“你没事吧?”
脑子里却很突然地想起之前在办公室里,她隐隐约约看见的少年手背上的淤青。
一个念头突然闯入脑海。
裴可期鬼使神差般,侧过身,伸手撩起了他的袖子。
冷白的手臂上是大大小小的块状淤青,甚至有几道愈合了的长条划痕,而她刚刚撞击的那个部位,几乎一块通红。
下一秒,衣袖被瞬间拉下来,冰冷的声音从头顶响起,含着冷怒:“你干什么?”
裴可期怔怔地盯着他的手臂,门卫大叔倒是先出声了,满是诧异:“哎哟,你这手臂怎么回事?和人打架了?”
门卫大叔饭都不吃了,不由分说把少年的袖子又提起来,江禹想缩手,大叔一把按住他的肩膀。
江禹的身子一僵,大叔越看眉头皱得越紧,甚至伸手把他另一边的袖子也撩了起来。
好在另外一只手臂的情况好太多,只是有几块淡淡的青,大叔啧了一声,也不是没见过这场面,只当他是和同学打架了。他之前见过矛盾起得凶的,有直接拿起圆规的尖头就往人手臂上划的,后来直接被退学了。
“看你挺眼熟的,是不是赵萱班里的?也不是会打架的样子,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
大叔起身往旁边走了两步,边翻抽屉边絮叨:“你红色那块是不是烧伤的?涂药没啊,可别觉得能忍就不当回事,到时候手臂废掉怎么办哟……”
江禹僵着身一动不动,门卫大叔翻半天没找到药,叹了口气,对裴可期道:“小姑娘,你带他去附近的药店看看,买只烫伤膏来给他涂涂,明天你们月考吧,别到时候更严重影响考试了。”
裴可期终于回过神,对上江禹的视线:“你……”
“我自己会买。”少年面容冷漠,说完这话就没再看她,大步往门外走去。
裴可期后知后觉跟上前:“江禹!”
药店就在几十米拐角开外,但他走的方向明显不是。
裴可期咬咬牙,小跑追上去,一把拽住他的书包。
江禹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嗓音沉沉的:“松手。”
“……去药店。”裴可期抓得更紧了,闷着声,“涂完药随便你。”
她其实是有点后悔的。
之前没想过会严重到这个地步。
联想到今天来蹲人的这几个男人,裴可期无法确认他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但这一定是不正常的。她也不信江禹会去和人打架。
江禹闻言回头,表情讥诮:“说你多管闲事,一点都没自知之明是吗?”
裴可期忍了忍,心道他是伤员,不能生气。
“不管你怎么说,大叔刚才让我带你去买,我要言而有信。”
江禹神色不耐,一字一顿:“我也说了,我自己会买。”
裴可期豁出去了,揪紧了他的书包带,也学他一字一顿:“要是不去,我明天一定和你班主任说。”
她就赌,江禹的这些事,他的班主任不知道情况。
江禹一双黑眸死死盯着她,看得她心里发虚,终于,几秒后,他带着凉意,嗤笑似得:“谣言听多了,就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吗?”
“你以为你是谁?”
裴可期沉默了几秒。
此刻的江禹,和传言中,甚至是她先前接触下来的,完全不一样。
老师眼中,他是尊师敬长的尖子生,他会参与学校大大小小的竞赛和活动,总是年级第一,从来不需要人操心。
在同学眼中,大概所有人对他的第一印象都是“冷清学神”,是“只可远观”,即使话不多,却也绝对不可能这样带刺说话。
所以,今天的他,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裴可期突然冷静了下来。
江禹的话说的并不好听,但她不会觉得受伤,更不会觉得被冒犯。
心里升腾起的陌生情绪,反倒是怜悯和可怜。
“因为被发现了一直想隐瞒的事,人设崩塌了,所以干脆破罐子破摔,是吗?”裴可期缓声道。
“我有什么人设?”江禹攥紧了拳,用力到手掌隐隐传来刺痛,“那都是你们给我贴的标签。”
裴可期顿了顿:“对想帮助你的人恶言相向,你会得到满足吗?”
又是长久的静默,安静得只听得见越来越大呼啸的风声。
两双对视的眸里映出来的天边划破乌云的一道闪电,在闷雷响起前,江禹动了动唇。
外面开始滴滴答答落雨。
药店里,年轻的药师拎出来一张凳子,裴可期谢过后扬首示意:“你坐下。”
江禹一言不发地坐下,一腿微屈,微微垂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一半眼睛。
裴可期把他的袖子小心地推上去,低声道:“你忍着点。”
江禹从喉间挤出干哑的一声,女生站在他身前,低着脑袋,长发落在两颊,又被她抬手撩至耳后,神情专注,拿棉签抹了一下药膏,轻轻地划过他红肿的地方。
冰凉的触感带着绵密的针扎似得刺疼,江禹喉咙滚了滚,目光从自己的手臂往上抬,看她睫毛扑闪,拧着眉,绷着脸,好像自己都很疼似得。
“怎么搞的呀……”她嘟哝着,也不知道是问谁,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大概是药膏的味道太难闻,连小巧的鼻子都皱了皱。
江禹盯着自己手臂上的伤痕,半晌,才低低要出声:“抱——”
一阵冷风随着玻璃门的推开涌进,冷意袭上骨脊,江禹抬眼,看见一个黑发凌乱不堪、正往下滴着水的脑袋。
被雨淋湿塌下来的短发下,是一张似乎有些眼熟的面庞。
江禹还没来得及说话。
烫伤处突然传来一阵疼意。
裴可期眨眨眼,手里的动作不受控地一抖。
从少年微微起伏的胸膛,到对方湿漉漉的碎发下,一双半遮半掩的、漆黑中看不出什么情绪的眸子。
……完蛋。
忘记纪见秋还在等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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