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十七岁（13）
太宰治说，加入mafia说不定会有好事发生，或许能找到活着的理由。
为了这个模糊的目标，他将自己浸透在地下世界的死亡和黑暗中，一路摸索着走下去。加入mafia的时间不算长，却已经是个浑身光环、充满神秘色彩的可怕人物了。
千鹤不知道，他是不是被自己的话所影响，或者至少是试着向她学习。明知道欺骗不了自己，还是坚持欺骗着。
用谎言粉饰太平，得过且过地活下去，期待能够找到答案。
他会失败的。
“但是，像这样相信着，总归会好一点吧。也许你不能理解，知道你怎么想之后，我很高兴，不管结果怎么样，至少这是你活着的理由。”
千鹤弯起眼睛，声音忽然注入了活力，变得开朗起来，“那么，接下来就开始规划你的‘避难所’吧，在这种没有水电的地方安然生活可不是一件易事呢。”
“好麻烦啊，小千鹤，什么时候让我去你的‘避难所’吧。”太宰若无其事地说，开始用慵懒的声线撒娇抱怨。
“下次吧，等我买到特价床垫和毯子的时候，再请你去住。不然光秃秃的睡起来不舒服，对正在生长的身体也不好。”而且会特意选一个好去处的，闹鬼的凶宅就不错。
“你是指鬼屋吗？不错的主意哦，我听说问吊死鬼借它的绳子，就会受到诅咒被同一根绳子吊死，死相和吊死鬼一模一样！”
太宰治摇晃着身体，直接把千鹤心里的话说了出来，神神叨叨地开始讲鬼故事。
千鹤担心他会掉下去，扯住绷带就能够抓住他，不过，还是先扶着点他的胳膊吧。
这次太宰治似乎黏人过头了，知道她会这么做，便得寸进尺地把下巴搁在她肩膀上，温热的鼻息拂过敏感的脖颈，柔软干净的少年音撩得人心软。似乎要表达什么，开口却全是不着边际的说辞。
这谁顶得住啊。
千鹤心猿意马地跟他聊了下去，有意无意间，透露了不少平时会光顾的地址。她想，等以后哪一天太宰治需要的时候，这些安全的藏身之地说不定会派上用场。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话题逐渐偏得厉害，太宰治就桥洞和鬼屋哪个宜居的问题侃侃而谈，她记了好一会笔记才发觉不对。
当然不是意识到记录这种问题的行为离大谱，而是留意到太宰贴近后身上传递来的血腥味，虽然已经淡得几乎闻不到，她还是察觉到了。
“你受伤了？”
“怎么可能，是别人的血。”太宰满不在乎地说。
“哦。”
她没有多问，如果他不希望自己关心这种事，她就不关心。
太宰治继续刚才的话题，万分认真地说：“小千鹤，让我睡水泥地也没关系哦。”
他活泼地挥舞着手臂，一副恨不得马上拎包入住的模样，一点也不担心自己动作太大掉下去。
千鹤见状，恨铁不成钢道：“你是不是傻？不要这样亏待自己啊，如果你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没有人替你爱惜的。鬼屋什么的以后再聊吧，还是先去雇人来铺电线、安水管。之后还要采购合适的电器和起居用品，至少在夏天来到以前，得让你吹上空调。嗯……这么一看，比末日什么的轻松多了嘛。”
她十分自然地把话题拉回来，开始帮太宰规划集装箱要怎么住才舒服，实话说只要用心整一整，物质条件还是说得过去的。
以她目前的组织地位，想让港口mafia有从属合约的水电公司特意安排只需要一个电话，不过千鹤还是多打了两个。放下手机，她发现太宰用一种怔怔的目光注视自己，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一般人被这样盯着恐怕早就背后发毛了吧。
她平静地把手机收起来：“既然事情办完了，我就回去了。”
“慢着，”太宰艰难地说，“你刚才打给了谁？”
“哦，是图书批发商。我忽然想到，在这种地方打发时间太困难了，为了防止你无聊，就买亿点练习题给你。你也不想做个失学少年吧，太宰？”千鹤坏笑道。
“……立刻取消。”
“咦？”
“不然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开玩笑的，千鹤自己都是小学没毕业的水平，哪里好意思给太宰买习题。
只是让部下买来特价床铺和毯子而已，其他东西都可以缓一缓，总不能让太宰直接睡在铁皮上。当然太宰肯定也知道。
没有人回答，于是这段对话就像割掉了舌头一般，不再继续了。只不过以那句话结尾未免有点奇怪，但这时候再说话好像也不太合适，千鹤只好催眠自己，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太阳默默地落了下去，和往常一样的夜晚就这样开始了，几只归巢的鸟从天际朝这个方向飞来，然后又从头顶上空飞向后方，匆匆忙忙，不作停留。
“小千鹤？”
太宰治的声音把千鹤从看鸟的放空状态拉回来，略带困惑地看向他，发现他正回望着自己，刘海阴影下的眼睛已经看不清楚了。她觉得太宰似乎在试探什么，便问：
“怎么了？”
“不，没什么。想吃螃蟹。”
就这？这点小事千鹤当然不会拒绝，也不再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天太黑了，她只好用随身携带的工具生起一团小小的篝火，让火光和温暖充溢在这方空间内。
“可以啊，明天做给你吃。”
“不能现在吗？”太宰的声音好像打了个结。
“待会儿有点事情。”千鹤不算在撒谎，本来这个时候她应该去执行任务的，“明天好不好？晚上吃螃蟹寒性重，而且现在这里也没条件啊。”
她慢声细语地哄着，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氛围下人就会变得温柔起来。
太宰治不情不愿地同意了，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没有像往常那样缠得千鹤头疼。当然该有的补偿条例还是要有的，千鹤承诺他明天会多做一点，亲自送到这里来。
这会儿效率奇高的部下已经把东西买到，还带了一份便当。她让部下把东西放在车里，再远程控制异能体把车开过来，不到半个小时连床都铺好了。
真是居家必备的好异能啊，一根手指没动，事情就办完了。
“那，我走啦。记得吃晚饭。”
千鹤上车前对太宰摆摆手，可惜没有得到回应，火光也看不到了，只能隐约看见废墟间有一团黑乎乎的身影，一动不动如同石雕。谁也不知道此刻太宰治在想些什么，似乎只要他陷入某种静止的状态，就会如死水幽潭般平静，深不可测。
她也懒得追讨一个道别，指挥着异能体把车开往一个不属于mafia势力的地方。
那就是家。
魔都横滨，双面都市。
既有擂钵街那样的贫民聚居地，也有非富即贵的所谓上流社会的居所，这种地方的守备非常严密，宛如城中之城一般，很少发生当街争斗的行为。
在这样的片区里，有座独属于一人的疗养所，它的主人姓唐泽。
确切说，这座建筑应该叫唐泽家。
穿着常服的少女手里提着今天刚买回来的樱饼，走在这条通往唐泽家的道路一侧，卸去伪装的脸上写满了疲倦二字，脚步却比平时轻快得多。
她走在回家的路上，不管经历过什么腥风血雨，只要想到自己有家可回，家里有人等着自己，就没有什么可抱怨的。明明脑海里还在一遍遍回放着敌人的死亡，她的意志还在不远处参与黑手党的奇袭任务，但打开家门的瞬间，嘴角就不自觉地流露出轻松的笑意。
“我回来了，妈妈。还算准时吗？”
少女弯起眼睛，对屋里瘦弱女人笑着说。
有着几乎一模一样的玫红色眸子的女人也微笑起来，苍白的脸颊多了几分血色，声音纤细轻柔如黄鹂歌唱：
“欢迎回来，你一直很守时。”
温暖的灯光下，两个人拥抱彼此，一切杀戮和战争都被挡在屋外。
千鹤走进屋里，佣人正在准备晚餐，正好她还什么都没吃，就吩咐佣人多准备一副餐具。母亲还沉浸在孩子忽然回家的意外之喜中，千鹤就主动把晚餐送去她的房间，心里也暗自高兴母亲的状态不错。
窗帘被紧紧拉着，一丝阳光都透不进来。事实上，除了佣人房间和唐泽太太从来不会去的房间以外，整座别墅都笼罩在昏暗中。这也是另一个很难找到愿意留下的佣人的原因，对于正常人来说，这里太过怪异和压抑了。
“离上次回来你好像又瘦了点。”唐泽太太打量着千鹤，有些心疼地摸摸她脸蛋上的软肉，“森医生还是那么喜欢压榨学生吗？”
“啊，嗯……”千鹤也摸摸脸，自觉没什么变化，可能只有父母才能看得出孩子是胖了还是瘦了吧。
最近确实很忙，不过比起森鸥外刚刚上位那段时间已经好多了，那时候忙得最久连续三个月都顾不上回家。为了不让母亲担心，千鹤谎称自己去外地见习去了，再加上森鸥外配合着打马虎眼，多年足不出户的母亲对此深信不疑。
唐泽太太吃得很少，给千鹤夹了很多菜：“虽然人又瘦了，但还是不可以只吃肉食。你在森医生那里学了这么多年，也知道什么叫营养均衡吧？来，多吃菜，这是今天刚从乡下大棚里送来的，连虫眼都很新鲜。”
“是是，妈妈你也多吃点啊。”
千鹤盯着那些蔬菜，有气无力地回答道，嘴角却不自觉地微翘着。
感觉太好了，只有在这里，她才有自己还是自己的安心感。
“看来心情不错？”
“回家当然最开心了，妈妈你不也是，还愿意陪我吃饭。”少女捧着脸笑道。
唐泽太太顺手把一棵菜心塞进千鹤嘴里：“只要知道你生活得很充实很开心就好了，做父母的不都是这样吗？”
千鹤没有立刻回答，借着低头吃饭掩饰眼底的情绪，连嘴里含着青菜都没有注意到。
她垂下眼轻声说：“就是很开心啊，同事都是很好的人，森先生也很照顾我。大家每天都在认真工作学习，当然我也不会落后的。虽然谈不上让你以我为骄傲，至少能做一个有价值的人吧。”
“我们家千鹤长大了啊，妈妈一直为你骄傲哦。”
唐泽太太欣慰地说，她只道丈夫的朋友愿意照顾和教导自己膝下这个幸运的小姑娘，引导她走向救死扶伤的道路。而女儿是她眼中最善良最特别的孩子，相比于黑暗的别墅，果然还是外面的阳光更适合她。
千鹤笑而不语，哪有什么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在工作时间里能不杀人就不错了。但是，除了这样还能有什么办法呢？至少现阶段是没有的。
聊了一会儿，唐泽太太忽然问她：“千鹤，我们搬家吧。离开这个地方，去别处居住如何？”
“……？”
听到如此惊人的言论，千鹤咀嚼米饭的动作滞住了，愣怔地盯着眼前的饭碗，一时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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