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七岁(14)
“为什么?”
听母亲说完以后,千鹤缓声问道。她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我觉得太吵了。”唐泽太太闭上眼睛,她看上去非常虚弱,精神状态很糟糕。
“最近越来越难以入睡,所以一直在考虑搬家的事情。以前只觉得汽笛声难以忍受,就从海滨搬来这里。现在就连脚步声、呼吸声、轮胎摩擦声都让我感到不舒服,只有自然的声音才是动听的,我想搬到城郊的林区去。”
千鹤哦了一声,没有正面回应,心里却不以为然。
林区?到了林区她要怎么保护好这个家?她是mafia的鬼牌,想杀她的人太多了,万一波及到母亲怎么办?何况搬到人迹罕至的地方去,不是更容易在母亲面前暴露她是黑手党的事实吗。
“千鹤,你是怎么想的?”唐泽太太追问道。
“让我再考虑一下吧,需要和森先生说一声。佣人也未必愿意跟着一起过去,要再找人还需要再花时间,姑且等等吧。”千鹤转移话题道,“最近症状变得严重了吗?有没有耳鸣?又梦见那些画面了吗?”
唐泽太太没有说话,只是看向了书桌的抽屉,千鹤走了过去,从里面翻出一张新的画作。
又是一片漆黑的海水,即使隔着素描纸,也让人无端产生厌恶和恐惧之情,在那失落之城的浓厚雾霭中,体型庞大的怪物伸展着它那龙爪般的双臂和翅膀,章鱼的触须疯狂纠缠着。电闪雷鸣,它在充斥着电离子的光幕下呼唤着自己的眷族。
如果这是真实的,就是说这只怪物的呼唤穿越了大半个地球,传递到某个特定的人脑中,也就是她的母亲的梦境里。这种事情,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千鹤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副画,缓缓闭上了眼睛,如果不是担心刺激到敏感的母亲,她真的很想把它撕掉。
她能做的只有把画纸叠好收起,然后说:“我明白了,我会好好考虑的。但搬家不是一件小事,你太虚弱了,先养好身体再说吧。每周日程再多安排两次心理治疗,趁这个机会,多出去呼吸新鲜空气。”
“好,我也累了。”形销骨立的女人倚靠在床头,与混沌的黑暗融为一体,“你先出去吧。”
千鹤将那副画也一并带出去,尽可能轻地关上门。这个房间是特别定制的,隔音效果极强,任何外界的声音都无法打扰在里面的人。她关上门后,和佣人的谈话也不会传进去。
那个安静的佣人看到千鹤手中的画,一下明白了,神情更加小心翼翼,不敢对上少女透着冷意的双眼。
“把它烧了。”
“是,小姐。”
那句“考虑考虑”只是一张空头支票,千鹤从开始就不打算让母亲远离市区,她还是认为在这里更加适合自己暗中照料打点。但是没想到,这张支票居然也有被迫兑现的一天。
爆炸来得非常突然,虽然只是一次小规模的佣兵袭击,但也足够让千鹤惊慌起来的。她的母亲连汽笛声都受不了,更别说袭击交火了。而且她也知道,这次袭击看似没有特定目标,实际上是针对mafia的报复行动,生活在这里的富人们,至少有三成都和mafia有生意往来。
因此,这个片区是受港口mafia人手的保护的。
当初千鹤也正是看上了这点,才处心积虑地搬家到这里,现在想来,真是愚蠢至极。
她曾经利用“羊”报复gss来为组织谋利,如今mafia也遭遇了报复。
这就是让千鹤感到奇怪的地方,因为她的家在这里,所以平时对这里非常上心,暗中杜绝一切危机的可能性。否则仅仅是组织的保护,怎么可能让她放心。
然而,这一切发生的时候,她就在唐泽家附近,亲眼目睹佣兵突袭的施行。
千鹤立刻意识到,一定有什么瞒过了她的耳目——至少是暂时的——才导致了眼前的局面。
但是,真的有人能够做到这一点吗?
他的目的是什么?
“喂!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在mafia的保护之下的!如果杀了我,他们是不会放过你们的!”一个男人被枪指着,依然很硬气地说道。
虽然勇气可嘉,但人家就是冲着mafia来的啊。
千鹤心说,完全没有作为港口mafia成员前去搭救合作对象的自觉,现在她只想去查看母亲的情况。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从唐泽家传过来。
千鹤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原本被封存得好好的黑暗此刻也从崩裂的缝隙中涌出,逐渐淹没她的世界。
这些人,是专业的国际佣兵组织,难怪可以在没被发觉的情况下发动袭击。港口mafia的人反应也非常快了,但还是没能阻止一些损失的产生。
她没有去管身后的战场,用此生最快的速度跑向自己的家。真奇怪,她明明没有受伤,为什么感觉眼前一片模糊呢?
只见爆炸产生的浓烟和火光中冲出一道人影,却不是她的母亲,而是一个红发男人。她的母亲和佣人此刻已经陷入昏迷,被男人夹在臂弯里,一起从爆炸中巧妙脱身。
建筑在他身后飞快塌陷。
那个男人的神情非常平静,发现千鹤之后也是如此,蓝眼睛缓慢地眨动了一下,显然是认出了她的身份,便没有立刻离开。
“唐泽大人。”
会这么称呼她的,只有mafia的人了。
千鹤回过神,才发现原来自己的眼睛完全湿透了,脸颊上也是一片凉意。
后怕让她浑身颤抖,眼中的黑暗依然没有消失。
她心中五味杂陈,低头擦掉泪水,过去查看母亲的情况。看来是惊吓过度导致的昏迷,没有吸入过多粉尘,应该过一会儿就会醒来。至于那个佣人,她受了不轻的外伤,是因为这个缘故昏迷的。
救援来得太及时了。
“怎么回事?”千鹤问道,心中充满狐疑。
“我也不太清楚,原本只是从附近路过,接到通知以后迅速赶过来救援。”男人解释道,又看了一眼被千鹤紧紧抱住的女人,“这位夫人是您的母亲吗?”
千鹤没有回答,转而问道:“这么说,你事先不知道是什么引发的袭击,是吗?”
红发男人点点头。
千鹤召唤了几具异能体出来,让它们护送唐泽太太和佣人到附近的医院去,然后转身打量这个男人。
男人看上去很年轻,二十多岁的年纪,俊朗的脸庞上长着短短的胡茬,给人十分沉稳可靠的感觉,刚才从爆炸中脱身的身手也很是惊艳。他穿着mafia最常见的工作服,肩带上佩着两把手|枪,长着厚厚枪茧的修长双手也作证他惯用双枪的事实。
更让千鹤感到惊讶的是,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非常恐怖,常年游走在死亡之间的阴冷杀机已经无法控制,即便对方是身经百战的战场老手,也不可能在自己跟前面不改色。
但这个男人就这样和自己对视着,神情没有任何变化,真要说有什么反应,也只是下意识屈起一下手指,那是准备摸枪的动作,不过立刻被理智抑制住了。
真是非常奇特的反应。
这个人绝对不简单。
千鹤收回视线,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织田,”他注视着少女不达眼底的笑容答道,“织田作之助。”
千鹤点点头,柔声安抚道:“非常感谢你的帮助,织田先生。看来你事先并不知道那位女士和我的关系,愿意出手相助,真的是非常难能可贵的品质。我也有理由认为,你是一位值得信任的绅士,或许你愿意如实告诉我,我母亲是怎么向你求助的?”
“不是您的母亲,是您的女佣。她准备砸开窗户逃出来,当时炸弹快要爆炸了,所以她不得不朝我大喊求助。我准备把她拉出来的时候,发现房间里还有一位女性,就一起救了出来。”
男人平静地解释道,避开了对方的语言陷阱,却一副不曾察觉的样子。他似乎感觉自己的话语干巴巴的,说完后还抿了一下唇。
黑衣恶鬼,也就是眼前这个穿着黑色风衣的少女,这个称号比她的名字响亮一百倍。
他记得传闻说唐泽千鹤是个善恶不定的人,所以喜欢凭借硬币做决定。不过,谁也不知道哪一面会给他们带来好运,通常来说唐泽的敌人下场基本只有痛快和痛苦两种死法,虽然他并不是她的敌人。
可眼下,她就用糅合了敌意和感激的复杂眼神盯着他,高山深海般的压迫感让他刚才差点做出防卫举动。他意识到,自己陷入到了某种危险的境地,因为刚刚救人的举动。
他没说谎,目前来看。
以前在战场上的时候,千鹤接受过专业的拷问训练,鉴别一般人有没有说谎对她而言易如反掌。
不过,出了现在这样异常的事情,她没有立刻下结论,对织田的解释更是不置一词。她漫不经心地注视着不远处还在发生的火拼现场,也不过去支援,更没有协助救人的打算。
织田见状道:“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别着急,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当然应该好好感谢你。”
千鹤闻言,双手插兜走近织田,抬头与他目光交汇,“织田作之助……我对你似乎没什么印象呢,你在mafia是什么职位?”
织田作之助看到那对玫红色眼睛里透出的漆黑迷雾,犹如实质的阴冷幽深并没有因为她的笑容减弱分毫,他感觉自己是在与深渊对视。
他谨慎地措辞,然后答道:“我只是一个底层成员,您没有印象很正常。”
千鹤微微一愣:“你,只是底层成员吗?明明很强的说。”
“就是这样。”
织田作之助看着沉默下去的千鹤,没有额外解释。
“这样啊。”千鹤轻飘飘地重复了一句,“我知道了,那么,要不要来做我的部下呢?就当是给你的谢礼,我可以给你远超现今的地位和资产,以后还会继续平步青云。只要你想,我还可以帮你爬上干部级别的高位哦。”
“不用了,我觉得现在就很好,而且我也帮不上您的忙。”
“你未免低估自己了。”少女眉头微皱,似乎有些不满。
织田作之助摇了摇头:“不,不是因为这个。我有着不杀人的原则,您的工作实在不适合我。”
“不杀原则?你以为你是蝙蝠侠吗?”千鹤不冷不热地说,“好吧,我知道你是个有故事的人了,不过你也太小看我的工作成分了。我是港口mafia的鬼牌,当然不止需要打打杀杀,动动笔头、做做清道夫之类的,你做得来吧?”
“文书工作,还有后勤吗?”
“对。我猜你也发觉了,我是不希望多余的人知道我和家母之间的关系的,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只好用其他方式解决问题了。”
她背过身,往医院的方向走去,顺手掏出了口袋里的硬币,背面的双头鹰泛着冰冷的光泽。
“毕竟除了自己人之外,我只信任尸体。”
就这样,这个名叫织田作之助的男人当天就被调离原职,成为鬼牌唯一的直属部下,工作是跟随出勤和代写文书报告。他很清楚,只要千鹤想,他的意愿也改变不了什么。
那个问句,只是一个通知而已。
而千鹤的帐,还远远没有算完,任何试图伤害她家人的人,都要为此付出一生只能支付一次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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