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十八岁(7)
中也打开“门”击败魔兽吉格之后的战场,比之前更加支离破碎。
四分钟又三十秒后,在高速公路高架旧址的位置,消耗殆尽的魏尔伦即将消失。
他独自一人,在这个无人知晓的地方,静候死亡的降临。和人类不同,他会无声无臭地消失,最后连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一切都归于平静,似乎什么也没有了。
不知什么时候,也许只是几秒以内,魏尔伦逐渐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一道隐隐约约的白影。起初他以为那是自己死前的幻觉,或者是本土幽灵什么的,总之并不是将死之人会在意的事。
但是那道白影在靠近,在变得清晰,直到他发现那是一个人。
更多是残存的记忆在起作用,他记得这是一个穿白风衣的女孩,她有飘逸的鸦羽色长发,和似笑非笑的眼睛。她看着他的时候,仿佛能透过他看到缥缈的未来。
魏尔伦从n那里知道,这是一个有缺陷的复制品,或许他们本来能有更多话题可聊。
现在,她站在他面前,他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
“真抱歉啊,到最后连尸体也没给你剩下。”魏尔伦自嘲地说。
少女摇摇头,把手里一团蓝色的东西放进他手里,那是一朵象征幸福的香根鸢尾。他意识到了,于是更用力地勾起唇角。临死前能得到一朵缅怀自己的花,真不知道是值得高兴,还是无比讽刺的一件事啊。
“merci”
谢谢。
“……”
几十秒后,魏尔伦发现自己的心跳没有停止,而那个如幻梦般的少女还是蹲在自己身边,好整以暇地盯着自己。
而在她身边,俨然是那个不可能出现的人。阿蒂尔·兰波。
“怎么样,尴尬不?”
千鹤撑着脸冲着魏尔伦甜美一笑,“我说过我擅长打脸的吧。”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么难看的样子。”兰波也笑着说。
“这不可能。这是你的恶作剧吗,小姑娘?”魏尔伦难以置信地低声说,“是在用异能耍花招吧,就像你在英国做的那样。”
很显然,他能很清晰地分辨出异能体和兰波之间的区别。
千鹤苦笑了一声:“哈啊,早知道你会让我风评被害,就不用兰堂先生的异能救你了。”
“你用了兰波的异能?”魏尔伦看向了兰波,“那你是怎么……”
兰波安静地回望着他:“说来话长,千鹤小姐说这是唯一能够保全你我的方法。”
千鹤点了点头,因为异能的相似性,她和兰波都具备让死人“复生”的能力。假如放任兰波将「彩图集」的特异点给了魏尔伦,他自己就会消失不再,而「高歌的亡灵」又不能操控别人的异能体,更不可能保全一个活着的特异点。
所以千鹤在一年前把两种异能的位置对调,由她将兰波的灵魂转化为幽灵,并且寄存在香根鸢尾上,兰波的特异点则直接作用于魏尔伦。
见魏尔伦和兰波有很多话要说,千鹤识趣地走开了,她才不想当电灯泡呢。
她走到高速公路的尽头,坐下来耐心等待着。等这两人真正坐下来好好谈谈,开解彼此的心结。她是奉命前来回收魏尔伦的,那么利用权限把时间放宽一点也没什么问题。
而且,她现在还不怎么想回去。
战后回到港|黑大楼,千鹤正在工作汇报,因为事先就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加上之后的战略部署,mafia的伤亡损失很小。
千鹤汇报结束,就背着手站在原处老老实实地等候首领的答复,但森鸥外只顾注视窗外的车水马龙,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似乎是想到了有趣的事情,森鸥外回眸轻笑,千鹤顿时有所预感,开始胃疼。
“小千鹤,你想不想做干部?”
啊,果然。
终于到了这一天,千鹤心里却没什么波澜,反问为什么说这个。
“因为你有相匹配的才能,这两年你不也证明了这一点吗?”
“两年。”千鹤神色不变,“您也知道我资历浅啊。”
“那就要取决于你在mafia的威信和功勋了,你给组织带来了数不清的胜利和资产,尤其是这一次,你应当得到相对应的奖励。不令明珠蒙尘,也是首领的职责所在。我想,现在就是个不错的时机。”
森鸥外自顾自地说,看上去并不打算给千鹤拒绝的机会。
说来真是奇妙,还有人被赶着当干部的。不过这也不意外,其中究竟牵连到多少人和故事,在眼下已经盘根错杂到难以想象的地步,她可不想这么快下这一步棋。
再说,魏尔伦事件还没有完全结束,欧洲那里还会派人过来,森鸥外现在提拔她,未免太过危险。与其说是论功行赏,倒不如说是首领的试探。
千鹤假装经过深思熟虑后拒绝道:“首领,恕我实在愧受干部之职。我去欧洲的缘故只是暂避锋芒,与其他无关,这就是真相。我也向您保证,mafia还不至于缺人到需要我来接替干部的程度,现在如此,未来也是如此。”
听到这个称呼,森鸥外神秘的紫红眼眸微动,脸上的浅笑消失又加深了几分。
“很少见你态度这么坚决呢。”他把玩着手中的钢笔,退一步说,“好吧,就宣布命你为准干部如何?以后还会有晋升的机会的。可不要连这个也拒绝呀,我一定要看着你拿到应得的一切,晚上才能安心睡着呢。”
“如您所愿,我不会令您失望的。”
千鹤躬了躬身,算是领受了森鸥外的奖赏。
“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告退了。”
从港|黑大楼出来,外面已经是三更半夜,千鹤疲惫地深吸了一口气,沿着路肩慢慢走向宿舍的方向。
不是她不想回家,只是这个时间实在太晚了,贸然赶回去大概会惊扰到家里人吧。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走到了公寓门口,掏钥匙开门的时候,便发觉有点不对劲。
但她还是推开门,毫无防备地走了进去,如果这里面现在有人在伏击的话,她身上任意一处都可以是致命的破绽。但屋里什么也没有,除了满房间凌乱不堪的杂物,还有坐在杂物当中打游戏的黑衣少年。
“……”
千鹤眯起眼睛,确定那是猫在沙发上的太宰治,而不是什么以前心血来潮买回家的大黑抱枕,淡定地把玄关的壁灯打开。
她没有直接打开客厅的水晶灯,不然光线太刺眼,会伤害适应黑暗环境的眼睛。果然,太宰治只是不太适应地眯了眯露在绷带外的左眼,睫毛一颤,转动眼珠看向了她。
“真慢啊,我等你很久了。”
他的语气淡淡的,仿佛在例行公事。
千鹤哦了一声,没有回答,打开鞋柜寻找自己的拖鞋。
太宰治等了一会儿,继续抱怨道:“小千鹤你就是太认真了,森先生那里随便对付几句不就好了,害我在这里多坐了两分钟,两分钟!”
千鹤哭笑不得:“太夸张了吧!那你还在这里做什么,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吗,非要跑来蹲我。还有你应该没有钥匙吧,又是撬锁进来的?”
太宰治脸上露出了奇特的笑容:“还是这么没有防备可不行啊,门锁比上次还要好开,真是不懂吸取教训。”
“敢撬我门锁的也就只有你了,你怎么不猜是我怕你手累着,故意整了个好开的锁照顾你?”千鹤满脸写着不反抗,反正横滨锁王她想拦也拦不住。
“这次我没有撬锁,是趁你不在家的时候配了宿舍的钥匙,正大光明地走进来的。所以说比上次好开嘛,就算你不欢迎也没办法呢——”
少年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冲着千鹤晃了晃手中的钥匙,鬼知道他是什么时候配的。
“也不是说不欢迎你……”
千鹤反应过来,嗷了一声,捶胸顿足道,“究竟是人生哪一步错了,把好好的孩子养歪成这样!你知不知道这么做是犯法的?”
“可我们是黑手党啊。”太宰治作出一副很吃惊的样子。
“说的也是,黑手党怕什么犯法……但黑手党也不是变态啊!”
“明明刚才以为我撬锁进来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小声嘀咕道。
千鹤无力反驳,扶额上前拿过太宰治手中正在玩的东西。
“这不是我的游戏机吗,你就在等我的时候玩这个?”
她心想这小子还挺会翻东西的,一转眼功夫发现太宰治居然一改前态,在沙发上正襟危坐。感觉她看过来的视线,他还破天荒地露出了些许不安的表情。
“你又怎么了?”千鹤心说莫非世界要毁灭了。
太宰治做作地忸怩了一下,道:“上次玩了你的游戏之后,好像不小心把存档删掉了,真的真的只是不小心哦。”
“什么?我的存档又没了?”
千鹤连忙打开游戏机求证真伪,然后灰头土脸地把游戏一扔,把脸埋进手里,无力地瘫坐在沙发上。
“小千鹤?”太宰治试探性地开口。
“真没了……算了,就这样吧。”
“没关系吧?你不是好几个月都在玩那个游戏吗?”
千鹤很快接受了现实,选择向空空如也的存档低头,太宰治致力于惹她生气这么久了,她早就习惯那些被他搞出来的烂摊子。而发现她料理后事的能力非常强以后,他更是变本加厉地作死。她知道,他这是在试探她的底线,想要看看她究竟能容忍到什么地步。
他一定特别想被我揍一顿吧。
千鹤抬起头,望向太宰治无辜的漂亮脸蛋,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我厌倦了。”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太宰治那对鸢色的眼睛,清晰而决绝地一口气说道,
“是个人都会厌倦你那些大大小小无休止的麻烦,自杀也好,删除游戏数据也罢,我也是人,我也会感到辛苦,尤其是当我明白这一切发生时你都在等着看笑话的时候!我没有义务来包容你的所有任性,也不想整天面对你那瘟疫般的阴沉表情,实话说你的自杀言论让我感到恶心。现在也是这样,这里并不欢迎你,从始至终都是如此,你听懂了吗?”
看到了。
她看到了太宰治眼神中的迷茫,和其他复杂的成分混合在一起,那是任谁看到都会感到悲伤沉重的痛苦。他想要表现出不在乎,告诉自己终于发生了他认为一定会发生的事情,可破绽还是凝固在她能看透的地方。
他的目光在游移,他在与看不见的东西争斗着。
“这就是你想要听到的吗?”
千鹤放缓了声音,像平时说话那样,对太宰治继续说道。她注意到他的眼神滞了一下,很快就挪开了。
“你想看到我失控,难道你没有见过吗?你见过的,只是不肯相信罢了。我实话告诉你,你对我而言已经很特别了,你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至此,太宰治的神情没有发生变化,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进去。但千鹤可不管,近乎强硬地抬起他的下巴,贴近那双茫然的眼睛,声音平和又认真。
“因为你是不一样的,所以我愿意对你更好一点。你不需要去证明任何东西,我可以直接把结果摆在你的面前,那就是——你已经做到了。
我曾经告诉过你,我可以在五分钟内阅读完任何人的一生,我没有说的是,唯有你我无法看透。也许这是异能的缘故,我只能用眼睛去观察你,用耳朵去倾听你,用心去认识你。刚开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你,像普通人一样感到茫然和畏缩,只有对你是这样。”
千鹤认命地松开手,往沙发上一瘫,扬着脸无奈地自嘲一笑。
“承认这件事真的需要很大勇气,太宰。我曾经这样想过: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珍视的东西在你手中,你是不是会利用它作为武器,狠狠刺伤我的后背?那一定会很疼吧,你会不会笑话我呢?
我总说你是个胆小鬼,其实……我也一样很胆小、很害怕受伤啊。我害怕你伤害我,你会这样做吗?我不敢抱有期望,但也无力阻止即将发生的事情,只有祈祷你不要那么做了。”
她已经知道了。太宰治可以确定,她洞悉了所有事情,只是无能为力而已。
被注视着的少女弯起那双笼罩在迷雾中的眼眸,温柔而悲悯地微笑着,好像真的什么也做不了。直到太宰治伸手环住了她的腰,动作别扭,却又无比自然。
他清瘦的身体紧贴在她怀中,衣服上装模作样的香水味和玫瑰熏香混合在一起,她抬手便可隔着衣料摸到少年单薄的脊骨。温热的呼吸拂过颈窝,千鹤感觉到从胸口传来的热意。
实话说,太宰治从来没有这样亲昵地靠近她过。
千鹤并不急着等待他的回答,一下一下地抚摸着他,从后颈到背脊,手指缠绕着微卷的发丝,顺到他泛红的耳后。
“太狡猾了,小千鹤。”
少年呜咽般地说,并没有特指哪件事,亦或者他指的是所有事。
千鹤却明白,哪怕被称作黑色幽灵,他终究也是个十六岁的孩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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