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二十岁(4)
手术刀横在少年颈间,冷白色皮肤上隐隐约约的淡青色血管就这样暴露在刃口下。
芥川没有再动。
太慢了。他几乎可以听到那个穿着白风衣、和太宰先生关系亲近的女性在他身后这么样说。刚才,她只是几个简单的闪躲,就避开了他密集的进攻。情况看似是他在追赶紧逼,乃至周围的建筑都被「罗生门」切开,他却始终有种节奏在对方的掌控之下的感觉。只是有一瞬稍微没跟上,他还来不及反应补救,就被那把短小的武器压制。
四周的墙体开始崩裂,芥川意识到这座军火库在他的尽情攻击下岌岌可危,这本来是他企图围住千鹤的招数,只可惜他败北得太早了些。毫无疑问如今这点设计为她所用了,那把手术刀,原本应该是要刺穿他的咽喉的。
不知何时,脖颈上手术刀的触感消失了,但他不顾上这个,偌大的建筑在他眼前塌陷成废墟,就视觉效果来说,堪称精彩。并且这还是他的“功劳”。
芥川回过神来,想起了唐泽千鹤似乎也是一个异能者的事,但她刚才并没有使用异能的迹象。难道说,她连异能都无需使用,就能杀死他吗?
他转身去找她,发现她正站在一块高耸的石板上打电话,似乎要调动一批材料过来。另一只手上捏着一枚黄铜色的硬币,趁着说话的空隙被她高高抛起,又落回她的掌心。
“是的,我看过你们的文件了……你误会了,我这里只是正好有个中意的方案——嗯,让他们全部送过来,多余的人不需要。”
她挂了电话,就像早知道他在盯着自己那般,低下头俯视他。芥川觉得这个角度让人很不舒服,于是无心思索她举动中的含义,只想提出再挑战她一次,或者现在就开始。
“芥川君,你认为我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呢?”白衣女性背光而立,在风中语气平淡地问。
芥川这样回答她:“为了证明您比在下更强,您有资格支配在下的一切,包括生命。”
她模糊的轮廓颤动了一下,芥川看不清楚,但他感觉她在憋笑。
“但是,区区一次胜利……”
“不能证明什么,对吧?”
她的语气中果然带着笑意,可恶。“芥川君,你的回答完全在我的预料之内。那就请你做好准备,下一次,我会把你身上的衣服像拆包装那样统统剥下来,彻底封杀你的「罗生门」。”
芥川龙之介没有吭声,强大的异能和羸弱的身体,这一点太宰先生已经一针见血地指出过了。如果他的价值只在于「罗生门」,那么他本身是多么渺小可悲,何况太宰先生还毫不留情地批评过他的异能。
对方的态度依旧平和,谁能想到他面对竟是剥掉衣服的威胁,败北后被对方践踏在脚下的屈辱感愈加强烈。这就是失败,芥川默默地想。
“你认为我在羞辱你,是吗?”
胜利者从石板上跃下,轻巧地落在芥川面前。芥川终于能够看清她的眼神,和他所想象的冷酷或嘲讽完全不同,在平静之下,混合着悲悯和某种他看不懂的其他东西。这样的眼神,是他在十六年的生命中,从未见过的。
芥川有被刺激到,他不需要别人来怜悯自己,于是他偏过头,不愿去看。
“我无法为我给你带来失败而道歉,但这不代表我彻底否定了你,就连你敢于接受我的挑战这一点,我也认同这是你的行事风格。”
她站在离芥川不远不近的位置,他现在随时可以用「罗生门」刺穿她的胸膛。
但她双手插在衣兜里,站姿看起来是如此轻松随意、漏洞百出,面对不吠的狂犬连一点防具也不屑使用。
切开她的喉咙这种事,芥川尝试过了,现在他还不打算尝试第二次。他只是吃惊于她的言语,他意识到她没有否定他的价值,那么她否定的东西是什么呢?
“在下不明白您的意思。”
“是教训啊,芥川君。太宰没有让你吸取到任何教训吗?”
她叹息般说道,“你使用「罗生门」的强项和弱点,都像清水一样,一眼就能看到底,很可怜。这是你与生俱来的才能,而你只是把它当作一把还算好用的利刃,当你握住它朝敌人砍去的时候,就不曾想过你的手掌也会被齐根切断吗?”
芥川紧拧着眉头,他有无数话语来反驳对方的判词,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在下从小就是命如草芥的孤儿,和妹妹还有同伴们在地狱般的贫民窟中挣扎着活下去,「罗生门」是杀戮的刀,也是在下保护大家的盾。即使被切断手掌,即使被敌人撕得粉碎,在下也绝不会松开这把刀。
因为,这是在下拥有的,唯一的一份力量。
可这些回答,她会在意吗?
身后传来沉重的动静,芥川警觉地转过头,只见运送建材的车队遥遥而来。
浩浩荡荡的车队停在他面前,成堆的建材被人卸下,发出轰隆隆的气派声响,衬得他更加单薄瘦小了。要建成军火库需要的材料可是一个大数目,这次的保险设置还是特意设计的,更是马虎不得,可是负责重建的工程师到目前为止,却一个也没有。
芥川想到了什么,问道:“这是在下失败的惩罚?”
“没错,要在这里做下去这里的劳动力,只有芥川君你一个人哦。”
换句话说,她要他独自一人完成一座牢不可破的军火库。
这种事,怎么可能。
如果他知道怎么盖房子,也就不会和同伴们寄生在残破废弃的巢居里,甚至还要在冬日的早晨醒来,便不得不面对冻死的伙伴的尸体。
他的异能是改变衣服的形状,除了用以杀戮以外,还能有什么用呢。
芥川望着堆积如山的建材,这一次换他陷入了沉默。
“芥川君觉得太困难吗?也是,体力活不适合你。既然如此,那就——”
“在下可以做!”
芥川立刻说,不是他经不起激将法,但是他不想让千鹤给自己打上弱者的标签,面对困难就退避逃离,是弱者的做法。更何况,太宰先生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更加认定他是mafia所不需要的废物,无力在组织里生存下去而将他再次抛回原处吧。
他深吸了一口气,瞪着眼前的人补充上一句:“请不要小看在下!”
“拭目以待。这是重建后的设计图,你就照这个建,盖房子的工序和需要注意的方面,我也会悉数讲给你听。要是你能在一周内把它建成,也不失为mafia的一段佳话。”
芥川接过那张图纸,跟着就感到一阵头疼。他和银以前在孤儿院待过,也在那里学会了读书写字,但是接触到专业的设计图纸,那点文化知识完全不够用。
真想把这张令人头痛的图纸撕碎。
他恶狠狠地心想,眉头皱成一个“川”字,暴躁地脑补了半天,还是不肯去问千鹤,索性直接开干。他拿起了铁锹,握在手里沉甸甸的,便又加上几分力气,杀气十足地去铲沙子。
“芥川君,连设计图都看不明白,这种开局是不可能盖好房子的。”
显然千鹤看穿了他的想法,在背后直接说了出来。
“我说过,你要是不会,我来教你。”
费了很大力气,芥川总算把设计图搞明白了。
他本就不愚钝,相反比一般人的思维更加敏锐,学完以后还会触类旁通。对于从来没有上过学的毛头小子而言,他的表现已经非常好了。
千鹤见芥川进入了状态,又教会他如何用「罗生门」画地线、打地基,还有调和水泥的比例和配方、使用添加剂和填充剂的秘诀等等……令芥川吃惊的是,她对这些了解好像做过几十年建筑工,这种冲击世界观的认知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看起来文弱温顺的女性。
日头渐高,芥川苍白的肌肤在太阳下晒得泛光,汗水滴落在沙土中,还是在坚持闷头干活,不抱怨也不偷懒,活脱脱又一个劳模。
“芥川君,休息一下吧。”
芥川的脸庞被晒得通红,已经快要喘不过气来了,脾气倒是一点没少,权当千鹤的话是耳边风,倔强地继续干活。
为此,他手里的工具被迫夺走,刚要抢回来就被捏住肩膀的某个位置,千鹤稍微用力就让他连站稳都变得困难。肌肉酸痛和穴位压迫使他不得不乖乖听话,被千鹤揪着拉到阴影下去,闷热、束缚、疲累让他看上去格外狼狈。
但当他手里被千鹤塞进一瓶水时,又一次停住了。
“喝吧,毒不死你。”
“在下认为里面并没有下毒。”
芥川一本正经地说完,开始喝水,同时听她那边轻笑了一声,他不知道有什么可笑的,不是她说有什么就说什么吗?
“现在把外套脱了。”
“在下不热。”脱下外套等于失去战斗力,芥川对此非常抗拒。
“听话,就算不热也脱掉。你快要中暑了,穿着外套会透不过气来,稍微脱下一会儿没关系的。”
芥川执意不肯脱:“无妨。”
千鹤闻言,拧开手里的水瓶,顺着他的头顶灌下去。芥川往后避开时,太宰治送他的外套已经湿了大半。
“你!”芥川愤怒了。
“或者,我不介意帮忙把你的衣服剥下来。”这个可恶的女人冲他勾起恶作剧的笑容,“这样的待遇,上次用到还是在处理战俘的时候。”
几分钟后,芥川的外套被挂在树枝上晾干,像一面黑乎乎的旗帜。
旗帜下,芥川非常不服气地低着脑袋,拿着一块干毛巾使劲擦头发,他严重怀疑这是千鹤事先安排好的。但她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他想不明白,就像他不明白千鹤为什么要用这种手段惩罚他。
一阵风吹过,他感受到凉意扑面而来,原本那种难熬的窒息感也消失了。
芥川在一片废墟后面找到了千鹤,她没有发现他的靠近,或者发现了也没有在意,坐在石板上低头看文件。这些都是从办公室里带出来的,是她本需要完成的工作,他知道暂时接手自己才是太宰先生没有提前告知的额外任务,她知道得比他晚,接受得却比他快得多,也并未抱怨过什么。
他又觉得自己没必要在意,就像他不认为千鹤会在意他的过往一样,这些都是无关紧要、无人关心的事。所以,芥川不再去想,在废墟上站了一会儿,回头又去搅拌水泥。
他可还记得清清楚楚,千鹤说过,要他在一周内让一座军火库拔地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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