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二十岁（17）
“阿——嚏！”
对应体身处另一个世界的横滨街头，被冷风刺激得鼻子发痒，冷不丁打了个结实的喷嚏。
千鹤揉揉发红的鼻尖，吸了吸鼻子抱怨道：“又是白鹤搞的鬼吧！那家伙真行啊，连穿越时空的节点都计算得这么到位……但是好歹让我来得及再多穿一件外套啊！可恶，再一想到要为她办多少事情我就更加生气了！”
她缩了缩脖子，骂骂咧咧地沿着河道前行着，想到接下来要做些什么，又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
正在逃亡期间的千鹤可不敢让mafia掌握自己的行踪，因此边走还要边警惕是否有人跟踪。就这么一路走下去，果然遇到了想见的人。
“哟，好巧啊，织田先生！”
只穿着一件轻薄的黑色针织衫的千鹤兴高采烈地挥起手臂，朝迎面走来的织田作打招呼，这会儿她倒是不冷了。
织田作看到她，愣了一下道：“千鹤小姐，原来这么耐寒吗？”
“一点也不耐寒，我现在超冷的！”千鹤笑嘻嘻地走上前，十分自然地转身与他并肩而行，“把外套借给我啦，织田先生！”
织田作哦了一声，虽然有点奇怪，但还是同意了。他拉开领口把外套卸下半边，然后将手上的购物袋挪到另一只手中，顺道脱下外套搭在臂弯上，任由千鹤把外套拿去披上。
“好耶，帮大忙了！”
感受到外套上的暖意，千鹤像小孩子一样欢呼着，“不过织田先生你刚才脱外套的方法好像上年纪的大叔啊。太逊了，养育着五个孩子的适龄单身男性，应该帅气地把外套褪下吧。充满魅力的秘诀在于……”
她自顾自地开始滔滔不绝。
织田作认真听着千鹤满面桃花的描述，嘴上没说什么，心里还挺希望自己可以在提着东西的情况下，还能做到千鹤口中“流行的帅气脱衣方法”。但是很可惜，今天他穿的这一件恐怕并不合适，因为衣袖的部位实在是有点紧。
还有就是，这个时候的千鹤小姐在做什么呢，是在散步吗？他看着和自己同路的千鹤，如果没记错的话他们刚才明明是相反的方向。
果然只有散步这个解释了。
织田作本来以为正在叛逃期间，千鹤会非常谨慎地避免暴露的风险，但现在看来穿这么单薄走在大街上，分明是十分悠闲的姿态。
千鹤的演讲告一段落，余光瞥见了织田作手中鼓鼓囊囊的购物袋，便道：“织田先生在准备晚餐的食材吗？”
“嗯，顺路看到超市里的时蔬在打折，就买了一点带回去。”
“时蔬啊……”一听到这个词，她全身心都写满了抗拒。
织田作看向她，忽然问：“要来吗？”
“什么？”
“一起吃晚饭。”织田作提了提购物袋，“有时蔬、牛排和咖喱饭招待你，我可以拜托老板做不辣的咖喱。”
虽然那就没有灵魂了。
千鹤十动然拒：“还是不了吧，蔬菜什么的……倒是织田先生，我也想请你吃饭呢。要说岩浆……啊不，辣咖喱，那也是我最拿手的食物，从以前就很想做给织田先生尝尝。所以，要来吗？”
果然，还是觉得千鹤有点奇怪。
织田作坐在客厅里面，面对好奇张望着自己的白发男孩，还是转动眼眸再度看向了在厨房里忙着做饭的背影。刚才他提出要帮忙处理食材，被千鹤赶了出来，硬是安排在沙发上，由这个还有些怕生的清秀少年招待。
“织田先生，请喝茶。”
“谢谢。”
织田作接过中岛敦端来的热茶，依旧在心里比对着今天的千鹤和以往的差异。虽然他们接触的次数并不多，他也绝对不敢说自己有多么了解这个人，但是，距离感这种东西不是说察觉不到就能被忽视掉的。
没错，就是距离感。
千鹤待所有人都很亲切，而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可现在他完全没有这样的感觉。好像他们是相识多年、关系匪浅的亲友，她甚至会非常有趣地流露出活泼幼稚的一面，是即将发生什么的预兆吗？
“织田先生，我听太宰先生提过你哦，你是他的朋友吧。”大概是觉得一直沉默有点尴尬，敦主动搭话道。
织田作看向他，点了点头：“是，我们是朋友。”
在厨房里煮咖喱的千鹤听到这句话，手上一抖，锋利的菜刀割破了指尖。她整个人都为突如其来的疼痛瑟缩了一下，暗骂自己一句笨蛋，低头吮去了渗出的血珠，送去水池边冲洗干净。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白鹤那边，正在发生一些她不太愿意看到的事情。
晚餐时间总体来说还算愉快，面对熟悉起来之后话也变多的敦，织田作基本都是有问必答，平和的态度也让人心里十分舒适。
他留意到了千鹤受伤的手指，尽管已经及时包扎起来了，但处理辣椒的时候想必也是够呛。辣味更多是一种痛觉，对于不能忍痛的人来说自然是一种折磨，所以千鹤和太宰都吃不了太辣的食物。
要是现在摘下她的手套，拆开手指上缠绕的绷带，就能看到辣得绯红的指尖，不过千鹤看上去并不希望被注意到的样子。
就像她似乎并不希望被某些人注意到这顿晚餐的真实目的一样。
果然，饭后中岛敦主动帮忙收拾餐桌，千鹤便示意织田作跟自己一同去书房说话。
此刻她的意图已经再明显不过，但是当她提出来的时候，织田作还是困惑地问出了为什么。至少他知道的是，几乎没有什么是唐泽千鹤想做而做不成的事情，将自己收养的孩子交给他人照顾，是在诸多计划中最为“正确”的决定。
“如果我告诉你的话，你会同意帮我继续照顾那孩子吗？”千鹤背着身，倚坐在红木办公桌上，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看来是非做不可了。”织田作有些惋惜地说，毕竟，最正确不代表唯一。
千鹤几不可察地点点头，相比于表情变化并不明显的织田作，她脸上的惋惜之意毫不掩饰。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她转过身去，拿出了当初收养中岛敦时办理的手续文件。
“仔细想想，我也挺对不起小敦的。我想尽一切办法，在物质上满足他的需求，急于让他体会到来自他人的善意和温柔。但我能够分给他的时间，还是太少了，尤其是我还不能让他知道这么做的原因。我并不是一个合格的领养人。”
织田作没有说话，他的话一向不多，千鹤就自己继续说了下去。
“小敦不知道我曾经是黑手党的事，他像一张白纸一样纤尘不染。当然了，让他知道也无所谓，更让我担心的是港口mafia那方面。”
她低着头，一张一张地翻看着那些文件。身为黑鹤，她不是事件的亲历者，但她能从相互融通的视角中体会到白鹤的感受。
假如白鹤不是一时兴起要收养中岛敦的话，那孩子应该还在孤儿院里讨生活吧，因为在她的计划之中，资助孤儿院才是首要目的。但是仅仅和中岛敦相处了一个早晨，这个孩子就让她改变了主意。
“森先生是最优解的化身，也是可以为了足量的利益，舍弃一切的人。不管是他亲手培养的学生和部下，他所珍视的组织，还是他自己的性命。这是我的亲身体会，所以我最相信他，也最不信任他。我不能把一个有天分的孩子暴露在他的面前，目睹孤儿院险些催生的悲剧之后，我更不敢想象他会对小敦做什么，于是我隐瞒了整件事——对我而言，这不算困难。
“如今我和太宰同时脱离mafia，接下来组织力量会发生紧缩和剧变，森先生加强武斗组织力量的同时，一定也会借助到手的异能经营许可证招揽更多强力的异能者。我不允许小敦也位列其中，我想他值得更好的保护……和教导，但这个人不是我。”
与其说是在解释缘由，倒不如说是在提前告诉他应该注意的事情。
需要时间，需要保护，需要成长路上的导师。
孩子需要的东西还有很多，可在这个并不贪心、满足于现状的孩子毫无自觉的情况下，他最信赖的人已经将自己踢出了局。
织田作想起敦柔软干净犹如小兽的眼神，抬眸道：“你把他照顾得很好。而且，同样作为异能者，你应该比我更懂得如何引导那个孩子。如果连你都觉得做不到，我也无法保证自己符合你的期待。”
“你可以的，织田先生。”
千鹤轻声说道，她的目光笃信而温柔，如同透过窗棂沉落在桌角的纯粹月光，“我不会看错人，在我结识你以后，就从未想过有其他比你更合适的人选。”
织田作眼神微动，算是明白了她的意思。是因为他，所以才成为唯一的“正确”吗？
“这太夸张了，我配不上这样的夸赞。”
“你配得上世界上的一切溢美之词。”千鹤浅笑着合上了文件夹，放回桌面，“而且我也知道，你是为小敦追问答案的，你总是相信孩子也拥有做选择命运的权利，可眼下并不是什么理想的局面。这么说吧，我有个不得不去的地方，在那之前，会有人到横滨来，为我代劳斩断一切羁绊。”
“竟然有这样的事情，说是帮助但也太过头了。”
千鹤叹息般摇摇头：“谁说不是呢。摆在我面前的就剩下两条路，而到时候来的人，可不会对孩子抱有恻隐之心，与其让他们粗暴地一刀切，还是由我亲手解开当初强行系在一起的缘分比较好。”
她转头去看织田作的反应，神情却是漫不经心，用完好的那只手将文件推到他那边去，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织田先生也不会忍心看到一个未成年的孤儿四处流浪、挨饿受冻吧？我说过，我看人很准的。”
织田作抬起眼皮看她，她的笑容一成不变，没有丝毫温度。
他暗道糟糕，是最卑劣的威胁，对方算明白自己无法拒绝。
他们都，非做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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