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二十四岁(18)
穿越到十年前,出门吃顿饭的步骤有三:弄钱,干饭,付款。
因为时空锚点发生改变,十年以后的货币是不能直接使用的,会被当成□□不说,关键是很容易扰乱世界线。如果不打算吃霸王餐的话,还是必须通过其他渠道即时赚钱,当然妄想从十四鹤那里弄到钱是不可能的。
军警沦为扒手……吗?
千鹤摸摸下巴,直接偷走路人的钱包倒是很容易,不过那样的话就有点愧对她明面上的那层身份了,剧本也不允许啊。
“连这种事都为难,可不像你啊。”太宰治开口道,“我这里有个好主意哦。”
千鹤狐疑地看向他,太宰治笑得越高兴,她心里就感觉越不妙。
“为什么不去要个四菜一汤呢?”
“果然!”
十年前的横滨还处于混沌时期,但这个时间的街上依旧有不少行人往来,身穿白色风衣的年轻女性带着看上去价值不菲的小提琴,来到街头开始演奏。
悠扬的音乐飘荡在商业街上,演奏者是一位举止高雅的小提琴手,无论是音色还是面具之下罕见的玫瑰色眼眸,都给人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不少路人被吸引过来围观,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她,没有人上前搭话,只是在人群中窃窃私语。
“虽然看不到长相,演奏的技巧倒是意外地好呢。”
“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吧,明明有这么好的水准却沦落到街头卖艺……”
“你傻吗?怎么可能是卖艺的,面前没有放碗或者帽子,而且衣服面料看上去明明也很高级啊,可能是行为艺术?”
不到一个小时,有的人挤着进来,有的人挤着离开,始终有人围绕在她身边。演奏者无视这些人投过来的各种眼神,也不管他们议论什么,非常入神地自顾自演奏着。
虽然她面前没有放帽子,但还是有人把吃完的一次性餐盒放在她脚边,并且往里面扔零钱。有了这个带头举动,渐渐扔钱的人越来越多,而演奏者依然没有阻拦这种行为,任由事态往下发展。
夏季午后的阳光很晒,围观的人少了许多。女子的额头上已经布满汗珠,白皙的脸颊也烧得绯红,微笑着冲剩下的观众提裙行礼,捡起地上的现金走了。
“看吧,我就说是街头卖艺。”能坚持看到现在也不是一般人了。
“什么嘛,不是女艺术家啊。”另一个路人沮丧道,“不过,要是她做我女朋友的话,就不用这样辛苦了吧。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不让她做这种丢脸的工作。刚才投了那么多钱,早知道应该追过去搭讪才对。不管怎么说,会玩音乐的女人最合我的口味了……”
一语未了,他莫名产生一种被什么给盯上的感觉,寒意从背脊直冲头顶。他抬起头,却找不到视线源头,只好嘀咕着拉同伴一起离开了。
“赚到不少呢,还得是我啊。”
千鹤回去找到坐在长椅上的幼时宰,不无得意地说。
小提琴是唐泽太太过去手把手教会她的,也曾被赋予特殊的意义,所以一直没有荒废。虽然也不想沦落到被路人围着品头评足的地步,但这种方法可比起太宰治的“靠脸要饭实现四菜一汤”可靠谱多了。
幼时宰习惯性地问道:“姐姐平时经常练习小提琴吗?不管是技法还是状态,都可以达到演奏级别了呢。”
“真会说啊。之所以能这么投入地演奏,正是因为有你们这样贴心的听众,一高兴就会多练一阵子——真好啊,今天的晚餐有着落了!小治想好吃什么吗?”
再次把钱数了一遍,顺便算了算现在的物价,千鹤心情大好地擦干净双手,这才揉揉幼时宰的蓬发,想要把简单的快乐传染给他。
幼时宰抬起头,沉默地伸手摘下了她脸上的面具,绷带的吸水性很强,离开时已经蹭上了不甚明显的潮湿痕迹。
但他并没有立刻离开对方的脸颊,反倒回去停留了一会儿。
“果然很烫呢,辛苦你了。”他的神色是与年龄不符的成熟。
千鹤握住男孩稚嫩的手掌,笑道:“没关系,不用在意我。倒是你,出门前还有点低烧,这种时候最需要乘凉休息了。坐了这么久,身体吃得消吗?”
说着,她矮下身子,撩开幼时宰的刘海,唇瓣轻轻贴上他的眉眼。
虽然知道这是试探温度的方式,但真正被对方那样对待的时候,幼时宰还是愣了一下。
先前她和十年后的自己在病床上拥吻的画面撞碎了所有他念,此刻故意曲解的陌生感,就像是在嘲笑他几小时以前营造出的自以为是的厌恶假象。
甚至有些挫败。幼时宰沉下眉眼,抿唇不语,试图找回冷淡疏离的感觉。
同时他也察觉到另一道视线,却见自己的成年体站在不远处,并不是在看自己,而是注视着街头的方向,直到被发现才从容回视。
仿佛被蜜蜂蜇了一下似的,太宰治活泼明朗地说出跳脱的话语:“小千鹤!你不会打算赚小孩的钱吧?话先说在前面哦,十年前的我,这时候可是身无分文呢。”
被点名的千鹤站直身体,乖巧点头:“这个我当然知道啊。”
“何况还是趁着我在辛苦觅食的时候,本来天气热得什么也吃不下去,搞不好还会吐出来呢!”
“你那是中暑了。”
“这样吗?那就拿出来吧。”太宰治伸出手来。
“什么?”
“这种时候称职的医生不应该掏出温度计来测量体温吗?还是说,非要那么测温不可?不要让我产生误会,所以快点拿出来。”
太宰治说些怪话这一点很正常,只是遗憾这次她真的没有准备:“你才是,不要让我产生误会啊。”
虽然太宰治的情绪说不上低沉还是怎么样,但千鹤明确感觉到他在表达不满。意识到某种可能性之后,她偷瞄对方脸色无果,嘟囔道:“误会你已经接受我什么的。”
青年的表情开始糟糕,但被掩饰得很好,很快就恢复了插科打诨的态度,也不再揪着刚才的事不放,开始表达对分头觅食的不满。按照他的说法,在这座十年前的城市里走动还是很辛苦的,尤其是身无分文的时候。
“说是一个人到处跑,这么久了有收获吗?”幼时宰冷不丁插嘴道,要说身无分文就来横滨闯荡的人是他好不好。
太宰治展示自己两袖清风,十分无赖地笑道:“完全没有呢!直到约定会合的时间为止,我都在摸鱼!”
“面不改色地把自己只带了一张嘴回来的废材思想表达出来呢。”
“反正最后问题一定会迎刃而解的,完全用不着我出马嘛。”太宰治满不在乎道。
“果然我还是去自杀好了。”
“等等!”
千鹤赶紧把幼时宰抱起来,“没关系啦,我们确实完成了目标不是吗?现在只要把小提琴还回去,再给人家一部分抽成就可以去吃午餐了。比起摸鱼偷懒,不重视我的劳动成果,才会让我想哭呢。”
被幼年体嫌弃的成年人深以为然:“没错没错,这么让女孩子为难可不好,要了解女性的高洁心意你还差得远呢。况且小千鹤的演出明明那么精彩,我听到好多人都在夸赞呢。”
“是在夸奖我的琴声,还是我的人呢?我猜不是什么善意的评价,所以你回来的时候,看起来不太高兴呢——可以这样假设吗?”
千鹤倒是不以为意,得亏她没有完全采纳太宰治的建议,卖艺都这样了,要是纯靠脸的话恐怕会更加闹别扭吧。就算确实会更加简单,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想到这里,她咬着下唇羞涩笑起,脸颊两侧晒出的红晕尚未褪去,比起演出结束后顺手别在衣襟上的玫瑰,似乎还是焕发的容光更为迷人。
“如果是真的、我钟意的男子稍微有点在意我的话,我会非常非常幸福的。这样,也算是……一点小心意吧?”
那支玫瑰正值最娇艳动人的时候,颜色和千鹤的瞳色极为相近,被带入餐厅时,引起了不少人的瞩目。
千鹤无视那些有意无意的视线,殷勤地帮忙剥蟹壳,可惜小朋友的身体不适合吃海鲜和辛辣食物,为此还被幼稚的成年人嘲讽了。
瞥见身侧气鼓鼓的正太脸,千鹤把他盘子里的蟹螯拿来,顺便告知他不用担心,会为他准备合适的膳食。幼时宰的表情本来是恹恹的,发现千鹤吃掉了自己咬过的蟹螯,别扭地移开视线,扯住她的衣袖继续表示不满。
“唔?没有忘掉你的手臂哦,待会儿会把小治也喂饱的,不气不气。”
“那我想吃河鱼,这个可以吗?”幼时宰露出了大人不可能拒绝的眼神。
好乖!千鹤被可爱得差点没有守住血槽底线,哪有不答应的道理,何况这个要求非常合理。
“当然可以!鱼肉对伤口恢复有一定帮助,待会儿可要多吃点呀,我帮你把小刺挑出来。”
千鹤一面呼噜幼时宰的头发,一面戴好一次性手套拆出完整的蟹肉,投喂给另一边的太宰治。用餐的过程意外地很和谐,同时品尝到蟹肉和鲜鱼的千鹤也表示很满意,结账的时候还被店长招呼“辛苦了”“孩子随爸爸”“欢迎再来”,除了点头微笑以外也做不出其他反应了。
话说为人父母的话,是不是还太年轻了……虽然从来没考虑过组建家庭的可能性,但想到这一层,千鹤还是有点心虚。
察觉到她的目光,幼时宰无辜地歪了歪脑袋,笑得一脸腹黑。
“姐姐,想要做小治年轻的‘母亲’吗?”
“什么,不要说出那种让人误会的话来啊!”
千鹤大为震撼,先不说该不该吃惊于孩子这么早熟,光是看着这么稚气的脸,负罪感直接拉满好吗?!
在她看不到的角度,太宰治露出半恼半笑的表情:
“不行呢,这是属于大人之间才能有的对白,不论从时间或者年龄上看,小朋友还是尽早放弃比较好。”
不对关键问题根本不是这个好吗?!
等幼时宰完全退烧、身上的绷带也换成新的,也到了该考虑如何安置的时候。按照原先的说法,很快他们就要被锚点记忆的弹性带回原本的时空中,因此要尽快帮十二岁的离家小孩找到容身之所才行。
另外他遇见未来的自己,进而对世界线造成影响也是一个问题,如果得不到解决的话,穿越回去后可能会面临各种各样的问题。
三人改变的世界线靠一个人去圆是不行的,太宰治晚餐前消失的那一个小时,就是在做后续的完善工作。比如说,把幼时宰安排到孤儿院里。
“差不多这样就可以了吧,过后会有人来收养你的,到时候你就跟着他一起走好了。”
太宰治第一次认真地叮嘱幼时的自己,直接把未来剧透给了他。
千鹤没有阻拦的意图,好像一点也不担心世界线的走向,站在一旁好奇地倾听太宰治之后的遭遇。谁在何时收养了他,之后他为什么又会被送去mafia先代首领的专属诊室,接受专程为先代服务的森鸥外的治疗,这种待遇究竟是因何而享有的?
太宰治余光一瞥,无声地笑了笑,其实在试图窥探彼此过往这件事上,谁也没办法说谁吧。
幼时宰提了同样的问题,既然对方说出来,那么证明知道这些是没关系的。成年体的表现废柴又沙雕,可幼时宰知道他对整个局势都拥有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这也算是稍有不甘之处吧。
“到时候就知道了,到时候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太宰治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暗示他那会是一个显而易见的时机,“不过,别太期待。”
“并没有在期待。”小孩子挺傲娇的。
太宰治仍然不放弃让幼年体无语的任何机会:“那样最好,要是你能在期间死掉我也会非常高兴的!”
幼时宰露出“果不其然”的眼神,简直懒得搭理他。
千鹤深吸一口气,弯腰按住男孩的肩膀,迫使他直视自己的双眼:“别听他的,给我好好活下去,就算要自杀也只许失败。谁也不知道你未来能不能找到心中追寻的东西,正因如此,再尝试着延长生命,久一点、更久一点,注视这个在腐朽中重生的世界吧。”
“才不要,我为什么一定要听你的话啊?”
千鹤没有被幼时宰突然的恶劣影响到,仗着大人对小孩的绝对压制,她将十二岁的太宰治拥入怀中,下颌用力压在男孩清瘦单薄的肩上。
“拜托了,至少在遇见未来的我以前,一定不要死。”
“这是我一生的请求。”
态度真是郑重得一点开玩笑的余地都没有。
一个看重自己生命的人,在不到一天时间内两次拿生命说话,看来就算是在说谎也包含着惊人的真意和情感呢。
太宰治看着年幼的自己试图通过顾左右而言他掩饰心情,那副愣怔的样子连他都感到心情微妙。不可能就这么被套牢吧,然而回首他们的过去,那个小心翼翼却能鼓起勇气推进关系的自己,他又觉得重来一次也没什么可期待的。
若非如此,在骸塞他也不会下意识回应那个明显带有算计意味的吻,而应该狠心把她推开才对。
包括之后做出的那些尝试……看她追着自己不放,悉心准备的便当点心,失败的远离和从天台开始的失态恐慌——她让人烦躁是因为他的确在困扰,而一切困扰的源头都来自八年前那次和完美丝毫不沾边的初遇。
他们之中的一人,命运般地抓住了另一方。
心甘情愿被束缚着,假装不知道自己可以挣脱、假装以为自己逃不掉,飞进鸟笼成为俘虏的人,究竟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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