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攻心 急火攻心。
接下陆齐光的巴掌后, 居正卿慢慢捂住了侧脸。
他偏过头,得逞的笑意在脸上转瞬即逝,很快就变成了不可置信似的惊异:“长乐殿下,居某只是一介草民, 殿下为何对居某百般为难?”
“是我为难?”陆齐光怒极反笑, “事到临头, 你还要血口喷人!”
“够了。”
陆玉英冷淡的喝止了这场剑拔弩张的对峙。
她仍站在原来的位置, 拢着宽大的袖沿,与听榜宴那日一样, 隔岸观火似地观察着当前的情形,视线在二人身上先后跳跃。
陆玉英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了陆齐光身上。
她神情平静,好似一尊冷清的玉像:“长乐, 你先回去。”
陆齐光越发焦急:“可、可是,长姐,这家伙是……”
“回去。”
更加简短的逐客令打断了她。
陆齐光局促地站在原地,茫然、委屈、不安、焦急都一齐漫延心头。
陆玉英不相信她吗?
看上去似乎是的。
她忽然生出一股挫败感,不知有几分是因被陆玉英屏退而起,又有几分是因居正卿太过可恶。
陆齐光不再多说,转身离去。
她要叫牧怀之到公主府找她。
不能再让居正卿为非作歹。
-
陆齐光离去的速度很快, 像一阵仓皇过境的烈风。
风散之后,陆玉英与居正卿二人仍站在慧公主府的庭院之内。
青年皱了皱眉头:“慧殿下,委实抱歉。”
居正卿演技不错, 合理地拿捏着可怜又深情的姿态。
他是被父亲一手扶持起来的。虽然他确实醉心于陆齐光那双晶亮的桃花眼, 可居氏需要一个状元、一个官员、一个驸马, 更需要一个能让居家跨越阶层的继承人。
既然陆齐光的身边有修罗把守,那门庭冷落的陆玉英自然是更好的对象。
面对居正卿的歉意,陆玉英摇了摇头:“这话该我来说才是。长乐生来娇宠, 不知礼数,还望居会元多多谅解、不要怪罪。”
见陆玉英似乎没有起疑,居正卿微微一笑:“自然不会。”
他自怀中取出一帖诗,双手递给陆玉英,又道:“上回同殿下说,会再作一首诗,请殿下慧鉴。如今诗句完满,还望殿下赐教。”
“会元有心了。”陆玉英示意小厮接过诗贴,眉眼透出些许柔和,“会元赠我许多诗贴,叫我又想起往日收到的会元的书信,字里行间,皆是如此行文落笔。”
她微微一笑。
“那传信方式很是特别,不知会元……是否记得?”
-
陆齐光出了慧公主府,快步走到马车边。
她情绪低落,只顾着埋头掀帘,要往马车里钻。
才伸进去半条手臂,她忽然感觉瘦腕被人牵住,一抬头,便瞧见了牧怀之的脸。
牧怀之好像早就知道陆齐光有心找他,正坐在马车之内,倾身向前,伸手搀着她、供她借力。
陆齐光惊愕:“你、你……”
她不知道牧怀之哪里来的本事,像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每回在她需要他的时候,都能及时出现。
可她讲不出话,满腔的委屈与烦闷忽然开闸,两道热泪霎时淌了下来。
陆齐光呜咽。
在牧怀之面前,她本就什么架子与威严都能抛却,如今更是只管往牧怀之的怀中一扑,震得马车都微微一晃。
牧怀之熟稔地接住了她。
他像及时雨一样出现,并非没有缘由。
自打鹿鸣宴后,牧怀之就有心安插护卫、保护陆齐光的安全,便在茶楼逼供那日委托平安,叫人日夜守在长乐公主府外,在情势不对的时候及时回禀。
与陆齐光分别的这几日,他一边梳理证据,一边守株待兔。可还没等到居父再度行贿,陆玉英与居正卿的传闻突然四起。
他才压下镇国公府附近的风声、不让贺松注意,就听到平安来回报,说是陆齐光火急火燎地上了马车、往慧公主府的方向赶。
牧怀之料定,陆齐光此行定会受挫,方才到慧公主府外等她。
如今,小姑娘果真窝在他怀里,抽抽噎噎、泣不成声,不光在纤细浓密的睫羽上沾着莹光,连他胸前的半片襟都被泪水湿了透。
牧怀之看着心疼,以长指轻轻抚过她的发,帮她抚正歪斜的花簪。
“我都听说了,可还没来得及探听虚实。”他柔声安慰她道,“大公主虽然聪慧,但居正卿奸诈狡猾,若是大公主受骗,也在所难免。”
“不,怀之,你不知道的……”
陆齐光哭得伤心,心中郁结难舒,应答时的呼吸都急促起来。
“居正卿之所以能骗过长姐,是因他利用了贺松的手稿,让长姐以为贺松送她的诗都是居正卿写的。我不敢和长姐说得太多,就被她赶出来了……”
牧怀之眉头微皱,隐隐觉察出几分异样,却又说不出具体的古怪。
他思忖无果,只好拍了拍她的背,帮她顺气,又哄她道:
“既然如此,我就命人将乡试的官员带来上京,赶在这几日揭破居正卿的假面如何?虽说目前暂且没有拿到居父与曹尚书之间的切实证据,但居正卿若能招供,三司会审时应当也能顺藤摸瓜。”
一听牧怀之的主意,陆齐光抬起脑袋,梨花带雨的小脸明显地浮出抗拒与顾虑。
“不好的。”她带着柔软的鼻音,“长姐惯是爱面子的,现在全上京城都知道她与居正卿情投意合,若在这时揭发,定会让她沦为笑柄。”
她顿了顿,像是被牧怀之的温柔抚平了些许情绪,抬手擦擦泪,又道:
“我想等个三两日,再去同长姐说道,先叫她当众拒绝居正卿一次、破除谣言,之后再揭发居正卿的阴谋。但应当不会太久,你可先将乡试官员带来上京。”
牧怀之应下陆齐光的安排,低颌吻上她眉心。
“都依你。”像是一句承诺,“你只管放心,凡事有我。”
-
接下来的几日,陆齐光格外难熬。
有了上回的经历,她不敢再去试探陆玉英,更捉摸不透长姐的性格。
陆玉英也并没有来找她。
姐妹二人复苏的关系,似乎又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僵持。
期间,牧怀之大抵是知道她心情不佳,与她通信的频率也比往常高上不少,把狗子累得直翻白眼。
收到牧怀之的信笺,陆齐光就会开心一阵儿。可那困扰她的烦心事仍未解决,她的情绪很快就再度低落下来,整个人都恹恹的。
在牧怀之告诉她乡试官员将抵上京的那日,陆齐光终于坐不住了。
她想,距离上回见到陆玉英,已经过去有四五日,长姐的气应当已经消了一些,更何况居正卿这事确实刻不容缓,长姐再是生气,也拖不得了。
陆齐光一面吩咐元宝备好马车,一面朝着府外走。
才踏出府门,她就与人撞了个满怀。
“哎唷!”对方比她还弱不禁风,身子往后一跌,就摔在了地上。
陆齐光定睛一看,是个身着粗布衣裳、小厮打扮的少年人,便伸手将他扶了起来:“可还要紧?”
“不、不要紧。”少年避开了她的目光,许是慑于长乐公主的威仪,说起话也有些磕磕绊绊,“公、公主殿下,大事不好了!”
陆齐光听得一头雾水:“发生什么了?”
少年用手背擦去额上沁出的细密汗珠,走到一架停于公主府外的马车旁:“慧公主殿下突发恶疾,晕倒在府中,刚刚才救清醒,一醒来就说她想见您一面。”
陆齐光心尖一颤。
长姐平素无疾,怎会如此突然?
可真要说突然,也并非没有预兆——若长姐与居正卿当真情谊甚笃,她当着长姐的面抽了她的情郎一巴掌,又被人泼了脏水,确实有可能气出病来。
“宫中的御医来过了吗?”她急迫地问,“御医怎么说?”
少年挠了挠头:“御医说,慧殿下就是气着了,急火攻心,人险些给背过气去。”
背过气去,这么严重?!
陆齐光正要再问些什么,却见少年再度拍了拍马车。
“殿下,快些上车了。”少年催她,“您等得及,慧殿下可等不及。”
陆齐光闻言,又急又愧地点点头,向身后回事的小厮知会后,上了少年的马车。
马车内的装潢并不华丽,坐席也不大软和。
驾车之前,少年掀开帘子,往车厢内塞了一只香炉。
“殿下,这是慧殿下常用的安神香。”他解释道,“我看您紧张得很,特意塞进来给您用用。”
陆齐光正忧虑着,对那只香炉没太在意,只扫了一眼,就应声让少年退下。
很快,马车轮子就咕噜噜地转了起来。
听着车轮滚动的声音,陆齐光的心中越发忐忑,不由自主地拧紧了手指。
她这趟本来就是要去找陆玉英的,原先已在腹中打好了草稿。可如今陆玉英突然发病,那些准备好的腹稿就统统没了用处。
有幸重活一世,保护好家人也是她的心愿之一。
可事到如今,陆玉英成为了居正卿的目标,甚至因此急火攻心,而她倒是平安无虞——这叫她的良心怎么过得去。
车厢内烟香缭绕,陆齐光出神地想了一会儿,只觉得脑袋越发混蒙。
她抬手掀起车帘,本想看看距离慧公主府还有多远,甫一向车外投去视线,却发现自己身处的这条道路竟十分陌生。
这是哪里?
越发稀少的人烟,光秃排列的矮树。
这是……土路?
慧公主府与长乐公主府都在上京城内,周边也都是繁华的街景,哪里会出现这种不修边幅的土路。
这分明不是去慧公主府的路!
陆齐光起身,试图掀起马车的门帘,向那车夫少年问问情况。
正在此时,车轮压上路中的一块小石,整架马车猛地颠簸了一下。陆齐光身形不稳,往后摔去,脑袋磕上木席,一时竟然眼冒金星。
香炉仍在燃烧,升起袅袅的白色烟雾。
陆齐光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伏在地上,向着车门处慢慢挪过去,试图将自己蜷成一团、滚到马车外头去。
可她做不到,四肢百骸毫无力气。
受骗了。
在意识彻底消失之前,她混蒙地想。
牧怀之……能找到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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