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绑架 你会救我的。
牧怀之忙得不可开交。
应陆齐光的吩咐, 他此前派人将扬州乡试官员带往上京,是日就会抵达。
这事本不需要他亲自操持,可不知为何,他右眼皮总是跳个不停, 隐隐似有大事发生。
为保万无一失, 他索性策马出城, 在密送官员的马车进入上京官道时亲自接应, 一来二去,一上午的时辰就交代在路上。
乡试官员没处去, 自然又被牧怀之带到了镇国公府。得亏镇国公尚未回京,要不然,准会嫌府邸被牧怀之变成了牢房。
牧怀之出门前, 曾交代过平安,要保护好陆齐光的安全。一回城,他就收到平安的禀报,说是慧公主突发恶疾,长乐公主被请到慧公主府去了。
牧怀之生怕陆齐光再受什么委屈,安顿好乡试官员后,直奔慧公主府。
叩向门扉后不多时, 小厮就来应了门,一看是牧怀之,便搓着手奇道:“牧将军, 您怎么来了?”
牧怀之是来找陆齐光的, 可陆玉英还生着病, 他也不好直接在小厮面前折辱对方贵主,只好略一颔首道:“听闻慧殿下身体抱恙,特来探望。”
小厮恍然大悟, 当即领着牧怀之往府内走去。
陆玉英裹着一件厚实的兔绒袄子,鼻尖红红,正坐在庭院内看书,看见小厮领着人来了,就淡淡掀起眼皮、觑了牧怀之一眼,就将小厮屏退下去。
“行礼就免了。”陆玉英的话语虽然藏着鼻音,但听上去总归是平稳如初的,“将军有何贵干?”
牧怀之上下打量陆玉英几眼。
这是染了恶疾的样子吗?
哪门子的恶疾,能跟感了风寒如此相似。
他眉头一皱,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牧怀之的视线在府内逡巡,试图找到陆齐光的所在:“长乐殿下今日来找过您吗?”
提到陆齐光,陆玉英细眉一挑,一向冷静持重的神情出现几丝松动。
“没有。我也没去找她。”她叹息,还当牧怀之听说了那日的冲突,“我应当去的,可我不知该以何颜面见她。”
“殿下误会了,臣所言并非此事。”牧怀之按下忧虑与焦急,解释道,“今日有人自称是殿下府中的小厮,说您要见长乐殿下,让她上了您府内的马车。可有这回事?”
陆玉英闻言,神情流露出几丝疑惑。
牧怀之见状,嘴唇几乎绷成一条直线,眉峰也锁得更紧。
陆玉英沉默了片刻,很快认清形势,低声询道:“长乐出事了,是不是?是谁那么大胆,敢对宠冠大梁的长乐公主下手?”
牧怀之一时未答,心中自有答案。
陆齐光与他近来一直在追查居正卿科举舞弊案。如果陆齐光有什么三长两短,那下手之人只可能是与居正卿同流合污的恶徒——亦或是,居正卿本人。
牧怀之回想起居正卿的话语与观察陆齐光时的眼神,顿时双拳紧攥。
可是,为什么?
调查之中,他与陆齐光一直行事隐秘、处处留心,几乎没有任何地方可能走漏风声,到底是哪里打草惊蛇,激得居正卿狗急跳墙?
望着面前的陆玉英,牧怀之似乎找到了答案。
或许这一切的原因不在于他与陆齐光,而在于眼前人。
陆齐光同他说,她是被陆玉英撵出来的。他那时就觉得奇怪,陆玉英历来睿智,又在与陆齐光的相处之中敞开了心扉,难道还宁愿相信外人、也不相信自己的妹妹吗?
只是那时,牧怀之忙着安抚陆齐光的情绪,对此并未深究。
如今看来,应是陆玉英想借撵走陆齐光来放松居正卿的警惕,再进一步试探对方——只可惜,陆玉英不知道陆齐光的调查,反而在无意中暴露了陆齐光。
那么,居正卿会将陆齐光绑去哪里?
急迫的形势令牧怀之的精神高度集中,他略加思忖,很快就推测出了可能的地点。
牧怀之转身就走。
“等等!”陆玉英在背后喊住他。
他回过头。
从来拒人千里之外的陆玉英,此刻脸色苍白,前额沁着冷汗,显然也紧张至极。
“牧将军,带我一起去。我不会给你添乱的。”
她没有以本宫做自称,难得放下了身段。
“长乐是你的心上人……也是我的妹妹。”
-
陆齐光意识朦胧,半梦半醒。
她的眼皮很沉,紧紧地贴合在一起,不论如何用力都睁不开。
隐隐约约间,她似乎听到有人在说话——好像是在跟她说话。
那人用手捏住她的下巴,翻来覆去地摆弄着她的头,嘴里一直喃喃自语着什么。
她听不清楚。
直到一碗水泼上她的脸。
冷水的刺激让陆齐光的神智清醒过来。
她缓缓睁开眼,透过顺着眼帘留下的水珠,逐渐看清了面前的景象。
入目的,先是一双布履。
还没来得及向上看,陆齐光的下颌就再度被人钳制住。
那人使了劲儿,强迫她抬起头。
她看见了居正卿的笑脸。
“殿下。”
居正卿温柔的声音让陆齐光毛骨悚然。
“与您独处,是我的荣幸。”
陆齐光试图挣脱,却分毫动弹不得,只觉下颌骨处一阵剧痛。她本来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居正卿又是男子,力气自然比她大上不少。
“我原本还以为,如您这般美丽的人,一定完美无缺。”他的拇指上移,搓揉陆齐光柔软的嘴唇,“可您这两片嘴唇薄了些,是无情相。”
陆齐光一口咬住了居正卿的手指。
居正卿惨叫一声,猛地后退,将陆齐光的头甩到一边。
陆齐光试图起身,却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麻绳捆住,正绵软无力地躺在地上,只能恨恨地瞪着面前令她恶心至极的人,咬牙切齿道:“你再敢碰我一下试试。”
居正卿握住手指,疼得倒抽冷气,却仍不忘露出胜利者似的扭曲笑容。
“长乐殿下,您现在自身难保,哪里来的底气威胁我?不过,既然您都已经知道我做了什么,我也没有活路了,自然要在最后时刻做些自己喜欢的事。”
“就当是满足将死之人的心愿……”
他盯着陆齐光的眼睛,留下一句慨叹,便折身离开。
“再让我看看月光盛在您眼中的样子,让它与我共赴黄泉吧。”
-
居正卿的身影消失了,脚步声也趋于沉寂。
陆齐光的鬓发贴在额角,勉强仰起满是水痕的脸,打量自己身处的地方。
她正躺在一间房屋之内。房屋空间不大,但家具应有尽有。木桌脚下积攒着些许尘灰,好像她一呼吸,那些尘灰就会飞进她肺脏之中。
这房子,看着好像很久没有住人了。
屋内的窗棂是打开的,呈现出青黄相接的竹影,安静极了,应当是在偏僻的野外。
陆齐光隐约意识到了自己目前所处的位置。
之前牧怀之曾告诉她,居正卿的父亲在上京南郊购置了一处荒宅,估计就是这里了。
不知为何,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陆齐光竟然隐隐还有几分庆幸。
居正卿的目标依然是她。
至少这样,陆玉英就能平安无事。
听居正卿话里的意思,是打算等到晚上,再像上一世一样,将她的眼睛剜出来。
她还有时间可以自救。
也不知道居正卿是从哪儿学来的绳结绑法,陆齐光的手被反绑在身后,衫裙面在腿上裹了好几圈,两条腿也自脚腕处一直往上捆,宛如一条鱼尾。
她周身的力气还没恢复,尝试摩擦手腕、让绳子变松一些,却使不上什么劲儿。
陆齐光的脑袋仍晕乎乎的,意识也越来越沉。
她强打着精神,再度观察四周,试图寻找能帮上忙的工具,顺势就发现屋内半空有如纱如雾的白烟在缭绕盘旋。
循着那股白烟,陆齐光看见,一只香炉正放在木桌边缘。
是方才放在马车内的那只!
陆齐光很快意识到,正是这只香炉里燃烧着的迷香,令她在马车上昏迷过去。
不能再让它接着烧。
陆齐光的意识越来越模糊,精神也开始恍惚,眸中景象叠影重重。
她费劲地翻了翻身,用尽全身的力气,伏在地上,向着木桌一点点挪过去。
为了对抗那股逐渐侵蚀意识的迷香,陆齐光用指尖掐往掌心,却因为力气不够,只唤起一星半点的痛觉。
她终于挪到木桌边,反复用身躯推动木桌腿,一来一回,让木桌开始摇晃。
“砰!”
多次尝试之后,香炉终于掉在了地上,炉盖碎裂,内里的香尘撒了一地,火苗也被砸灭。
接下来……接下来,什么?
她原本是打算做什么的?她好像不记得了。
陆齐光的意识越发混沌,仿佛自她身躯之中抽离出来,渐渐远去。
屋外的竹林中传来轻微的沙沙声。
一个人影翻窗而来,步履无声,急迫地赶到她的身旁。
有人在说话。
那说话声好像十分遥远,却像一只无形的手,牵住了她即将出离的神智,莫名令她安心。
陆齐光眨着迷蒙的眼,终于看清了说话人。
是牧怀之。
“齐光,醒醒。”
他呼唤着她,挽回她摇摆的意识。
“你……”陆齐光的精神慢慢回归 ,对着牧怀之露出迟缓而浅淡的微笑,“来得真快。”
他找到她时,太阳甚至还未落山。
“你别怕。”牧怀之安抚着她,“我马上为你解开,带你回去。”
陆齐光并没有很害怕。
她好像早就知道牧怀之会来救她,如上一世那样,他定会为她奋不顾身,无非是时间早晚。
只是,当真看见牧怀之来得如此迅速,另一个计划忽然就浮现出来。
“你先别……先别急着解开。”她眨眨眼,说起话来仍有些费劲,“把我扶起来,这地上……躺得我好冷。”
牧怀之的手停滞了片刻,很快就将陆齐光扶进怀中。
再度靠在牧怀之宽阔的胸膛边,陆齐光的精神恢复了不少,思维与言语也逐渐利索。
她轻声问:“你是自己来的?”
牧怀之点点头:“我上午不在上京城内,回来时去慧公主府找你,才发现事情不对。时间紧迫,我怕你出事,就先自己过来了。”
原本陆玉英说要跟他一起来,可一大帮子人往荒宅赶,不知道会不会让情势更加糟糕,他就先让陆玉英留在慧公主府内等待消息。
“我来时没看见居正卿。”牧怀之低声,“本想先将你救走。”
他没再说下去。
因他从刚才的吩咐里听出来了:陆齐光另有安排。
“嗯……”陆齐光软软地应了一声,“既然这样,你就先别救我了。现在居正卿下落不明,你如果把我救走,他定会销声匿迹,再想抓他就难了。”
联想到居正卿之前的言语,她将自己的计策交代给牧怀之:“他方才同我说,晚上还会再来。你就先带人暗中守在这里,最好能将大理寺的人也带几个来。届时我与他言语交锋、骗他亲口交代所作的恶事,你再将他一举拿下。”
听完陆齐光的话,牧怀之皱了皱眉头。
“他若伤害你呢?”他担忧道,“你总是不顾自己的安危。”
望着牧怀之紧锁的眉头,陆齐光眨了眨眼。
她很想伸手去抚平他眉宇处的皱褶,却因为双手都被绑住而无法做到,只好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陆齐光的眼眸里满是安定:“你会救我的。”
——你会像上一世那样,一直保护我到最后。
这话乍一听似乎有几分残忍,像是把陆齐光一条性命全都压在牧怀之的肩头;可在牧怀之听来,藏在字里行间的,唯有陆齐光满怀的真诚与信任。
牧怀之眸光微颤,本欲出口的争辩被悉数吞咽入腹。
还有什么可说的?她已经将自己拥有的全部都给了他,没什么好辩驳的。
“那就这样定了。”他叹了口气,应道,“你我手中掌握的证据已经足够,不缺他这一条口供。你同他来往时务必小心,不要将他激怒。”
陆齐光乖顺地点点头:“你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她眨眨眼,看着牧怀之,轻轻感慨道:“我们还未成亲呢,我绝不会丧命于此。”
牧怀之沉默,眸中闪过惊讶、欣喜与无措。
他动了动唇,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
最终,牧怀之吻了吻陆齐光的眉心。
“等我。”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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