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石小九（一）
石小九此刻蹲守在街尾的巷子口，两只眼睛死死盯着王府大门，一上午过去了，王府里连只鸟都没飞出来过，石小九有些烦躁了，她的耐心向来不好。
在她蹲守的时候，安京王正在书房接见他认识了十几年的好友沈璋。
“晚辈真没想到有朝一日能得到王爷的亲自指导，不胜感激，今日叨扰了王爷一天，天色已晚，晚辈就不打扰王爷休息了，先走一步。”沈璋手里拿着写满了红批的书稿，表情看不出任何破绽，依旧恭恭敬敬，挑不出任何毛病，可惜他面对的不是六部那些死板的老学究，而是以离经叛道闻名于整个京城的安京王。
“沈璋，论辈分，我们可是平辈，你一口一个晚辈的，怎么，本王长得这么显老？”
沈璋满脸写着认真：“在著书方面，王爷您是当之无愧的前辈，您的《沉鸳录》直到现在还是听墨楼最受欢迎的话本子，六个说书先生连着讲了三个月，到现在还场场爆满，座无虚席呢。晚辈也是受您的启发才选择进入这一行，今日您还将自己的平生所学倾囊相授，于情于理，我都该自称晚辈，以示尊重。”
“……什么毕生所学，倾囊相授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本王指导你写科举八股文呢，”安京王喝了口茶，他开始反思让沈璋写话本子是不是个好主意，但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了，“你啊，什么都好，就是缺了那么一点幽默感，这写话本子啊，幽默感很重要，你才从那些个条条框框钉死了的应试文章里逃出来，要想在话本界取得成功，这幽默感必须得好好培养培养。”
“不好了！不好了！王爷！出事了！”二人正说着话，书房外突然传来小厮的高声呼叫，声音中带着急切，不过刚喊了这么几句就被安京王的近侍竹子给拦下了。
“竹子，带他进来。”
竹子将人带进了书房，出去关上了门，转身照旧守在书房门口。
“你，站那儿，先把气儿喘匀了，”安京王伸手去端茶碗，“你刚在外面瞎叫什么呢，你家王爷好得很，还没到要出事的时候。”
“咳，王，王爷，小的是从王府正门跑过来的，福管家已经领着人去了，吩咐小的来告诉王爷一声，咱王府的大门，倒了！门倒了，王爷！”
“就这，我还以为多大个事儿呢，不就是门倒……你说啥？门倒了？这光天化日之下，好端端的大门怎么倒了？”安京王端着茶碗的手一时停在了半空，随意搭在椅子上的腿也条件反射地放了下来，语气里满是不敢相信。
沈璋见王爷正在问话，一时半会儿也没他什么事，索性就着这姿势开始思考怎么修改书稿上的红批，他从没写过话本子，连看都很少看，要不是王爷找上他，苦苦相劝，他就是一辈子做个教习先生，也绝不会沦落到靠编故事谋生。但他心里也清楚，去年那件事闹的那么大，谁家会找他做教习先生啊，那是生怕自己命太长了，仕途是无望了，编故事就编故事吧，就当报答王爷的救命之恩了。
“……一个姑娘，十六七的样子，一脚就把咱王府的门给踹倒了！看大门的两个侍卫王五和钱七现在还被压在门板底下动弹不得呢。”
“……沈璋，你看，连本王府上的小厮都这么有幽默感，这故事编的，多离谱啊。”突然被点名，沈璋反射性看向了坐在上位的安京王，脑子里却还构思着书稿的情节，安京王对他笑了笑，又看向报信的小厮。
“王爷，小的所言千真万确，福管家领着五六个会武的先去挡着了，小的在路上听说那小姑娘顾及人命没踹人，但脸上表情忒吓人，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小的怕耽误事儿，听了这么两耳朵就赶紧跑来告诉王爷，估摸着这会儿福管家他们快挡不住了，您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一个小姑娘，一脚踹倒了王府大门，你信吗？”安京王细长的狐狸眼眯了起来，凌厉的眼神让报信的小厮不寒而栗，只一瞬，那眼神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安京王一向的漫不经心。“去看看也不碍事，要真如你所言，本王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小姑娘有这般本事，沈璋，要一起去看看吗？”
“不了王爷，明日书局的人就来了，晚辈赶着回去改书稿，今天就不再叨扰了，晚辈从侧门出去，您去处理府上事宜吧，不用操心晚辈，晚辈先行告退。”不等安京王回应，沈璋拿上书稿就走了，安京王见状也没多说什么，拿起桌上放着的玉骨扇站了起来，“走吧，还愣着干啥，领本王看看去啊。”
离大门还剩一个拐角，安京王闲庭信步，手上有模有样地摇起了骨扇，扇面上烫金的六个大字：天下第一妙笔。走过拐角，只见王府厚实的两扇大门朝里压在了地上，两个被压住的侍卫圆睁着两双惊慌失措又痛苦不堪的眼睛，嘴里正□□着。福管家呢，哦，老大爷颤颤巍巍站在五个拿木棍的小厮前面，而他的对面，一个看起来非常瘦小的小姑娘正死死瞪着福管家，一副想往里冲的架势。
“听说你一脚踹倒了本王的大门？”安京王走到福管家身边，好奇地打量起小姑娘，看起来年纪不大，梳着双丫髻，一身青绿的衫子，那踹倒了大门的脚是光着的，踩在地上也未染任何脏污。你道这姑娘是谁，就是一直蹲守在门口的石小九。
“你是谁？我要进去！放我进去！”
“你这个野丫头，你以为这是哪儿，是你说要进就能进的地方吗！”福管家大声训斥。
“我不知道这儿是哪儿，但是，我要进去！”
“小丫头片子不知天高地厚，天子眼皮子底下也这般胆大包天，王府也想硬闯，来人啊——”
“福伯，”安京王挥了挥手，打断了福管家要召唤小厮的动作，转身看向门口的丫头，“小姑娘，你执意要进来王府，所为何事？”
“我要进去找人。”
“找人，敢问姑娘要来王府找什么人？”
“我要找沈璋！”
听到“沈璋”两个字，安京王眉毛一挑，“你找沈璋做什么？”
“沈璋始乱终弃！我来找他算账！”
“咳，这位姑娘，你和沈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据我所知，沈璋……应该不是那种始乱终弃的人吧。”好家伙，这沈璋平时看着老实巴交，一脸正气的，身上竟还背了这么一笔风流债……这姑娘，看起来还未及笄啊，本王认识他十几年，竟不知他是这种无耻之人！？
“他昨天答应了我不下山的，一晚上都没过呢，就瞒着我下山了，我看着他进了这里，他一定是在这里藏女人了，要不然怎么一呆就是一整天！这不是始乱终弃是什么！”
安京·被沈璋金屋藏娇的女人·王：“……”
“沈璋呢，你叫沈璋出来，要不然就放我进去，我要找他问个清楚！”
“姑娘，嗯，你，你误会了，沈璋没在这里藏什么女人，”安京王头一次面对这种乌龙场面，话都说的有些不利索，“而且，你要找他，进来也没用，沈璋已经走了。”
“走了？你胡说，我一直守在大门口，他什么时候走的，我怎么没看到？”
“姑娘，他从侧门走了，你在大门口自然没看到。”
“你既然认识沈璋？那你应该知道他去哪儿了吧？”
“这个点，他应该回家了吧，或许你可以去他家里找他。”
听了这话，石小九陷入沉默，安京王看她这副样子，越看越看出一种失魂落魄的感觉，啧，沈璋长得也算是一表人才，比本王是差了一些，但他那小白脸的样子也确实招小姑娘喜欢，这不，就有找上门了的，小孩子不懂感情，又容易被表面的皮相所吸引，被拒绝了面子上过不去要来问个清楚，也可以理解，总归还是年少不懂事，既然找到本王这里来了，本王也是个善良的，就劝几句罢了。
想到这，安京王又开口了：“小姑娘，本王看你年纪也不大，感情之事呢不是你想的那样，沈璋我了解，说话是委婉了些，又是个只知道读书的书呆子，要是他说了什么话让姑娘误会了，本王就替他给姑娘解释解释，以后别再找他了，他那个人啊，是有大抱负的，在天下和姑娘之间，他必定是要选择天下的，与其浪费时间在他的身上最后害自己伤心，不如早日断了这份没有结果的因缘，另寻佳婿，这才是正道。”
“什么佳婿坏婿的，我不管，我就要沈璋，不问清楚我是不会罢休的。”
见小姑娘油盐不进，安京王也不打算多言，不过他还有一件事要问她：“姑娘既是这般态度，那本王就不再多言了，你要找沈璋就去他家找，现在他确实不在王府里。但本王还有一事想问问姑娘，不知姑娘能否为本王解惑？”
“什么事？”
“就是，这门——是姑娘踹倒的？”
“你说这门啊，确实是我踹倒的，怎么了？”
“呃，本王只是惊讶，恕本王冒昧，因为姑娘你看起来实在是……”不像能一脚踹倒王府大门的样子啊。
“不过一扇大门而已，看到那石狮子了吗”说时迟那时快，没等安京王做出什么反应，石小九已经一脚踹上了王府左边的石狮子，只听“夸嚓”一声，石狮子整个倒在了一旁，狮子脑袋都下来了，滚落在一边，两只眼睛正看向目瞪口呆的安京王众人。
安京王觉得，再来十个王府护卫，可能也制服不了眼前这个力气奇大的小姑娘，“咕咚”他艰难吞了吞口水，看向石小九的眼神已经带上了一丝恐惧，“姑，姑娘，沈璋在，城，城南榆林巷租了间宅子，你过去一问便知。”
“榆林巷？行，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找他。”石小九转身朝城南走去，见她走了，大家都松了口气，没走出几步，她又跑了回来，众人刚松的气又提到了喉咙口。
“对了，我还没谢谢你呢，姐姐说了，要……嗯，什么来着，哦对，要知恩图报，你告诉我沈璋在哪儿，算是对我有恩，我该报答你的，你叫什么，改天我带点云峰的土特产来谢谢你。”
“啊？啊，本王也没帮姑娘什么，不过随口一说而已，不必挂怀，土特产就不用了，本王刘卯，以后要是沈璋……不，以后没事儿就别来了，当本王不认识沈璋就好。”安京王看看地上的门和碎在一边的石狮子，脸上笑嘻嘻，心里……
“刘卯是吧，我记住了，我去榆林巷找沈璋了，回见！”石小九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巷口，安京王看看她终于走了，整个人终于放松下来。
“福，福伯啊，你领着这些小厮收拾一下，这事儿就不要报到宫里了，咱自己修就行了。别叫皇嫂知道，更不能让皇兄知道，明白吗。”
“是，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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