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李兰莘（三）

梅园雅集后，兰莘倒是经常能在书院里看到师兄了，可师兄不是在写字，满脸写着生人勿扰，就是躲在自己屋里不出来，兰莘一个姑娘家的，也不好在光天化日之下大咧咧地去敲男人的房门。她看看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砚台，心里叹了口气，也不知这礼什么时候能送出去。兰莘收好砚台，小丫头果儿正在帮她收拾包袱，到时间去医馆做针灸了，灸完出来，在家歇一天，再来书院。

        兰莘打小身体就不好，娘胎里带出来的怪病，一到夜里就病发，有时是突然的腹痛，有时是止不住的咳喘，总之没个消停的，很多个晚上她都是点着灯躺在床上，睁眼望着床帐忍受病痛的折磨，直到痛的那阵过去后才能有一两个时辰的休息。兰莘是早产儿，一生下来，她娘就咽了气，她爹就她一个女儿，为了她这怪病一直没少操心。李老爷四处求医问药，十几年来为兰莘请的名医不下二十个，但个个都对她的怪病束手无策。爱女如命的李老爷几欲崩溃，每每看到兰莘房里彻夜不息的灯，他就难受，那代表着兰莘又在受难了，他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堂堂七尺男儿因此躲在屋子里以泪洗面，压抑的哭声在屋里回荡，可谓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后来李老爷听说北边有位姓虞的神医医术十分高明，能让死人死而复生，坊间传闻传的那叫一个神乎其神，听得李老爷那叫一个激动，恨不得马上就带兰莘北上，可家里生意不能不顾，加之神医的行程飘忽不定，这才让他歇了北上的念头。后来这虞神医正巧云游来了河阳，李老爷立马带着女儿找上了门。神医替兰莘瞧了病后，说这怪病他也第一次见，没把握能完全治好，但能用银针和药剂暂时调养着，不让兰莘的病进一步发展恶化，说不准以后慢慢就好了。他给兰莘开了每日都要喝的药，并让她每十日都来一次他暂住的医馆扎针做针灸。

        兰莘到医馆时，虞神医案前正排着十几个等着看病的百姓，他眼神示意兰莘稍等片刻，兰莘求之不得，尽管已经扎了两三次针了，她还是怕，能多等一会儿再扎也是好事。兰莘找了个人少的地方，看着馆里满墙的药材发起了呆。

        临近中午，依然还有四五个病人等着，兰莘看够了药材，眼神转向馆外的小巷，小巷位置偏，来往的人不多，兰莘就数外头过路的人，一个、两个、三个，打发打发时间。数着数着，她都快把自己数睡着了，迷迷糊糊之间，她好像看到个熟悉的身影，她努力睁开眼睛，看着身影进来了医馆，径直往药材柜台走，不一会儿，那人手上多了四五个黄色的药材包。

        兰莘没想到，能在这儿见到师兄。

        “长云师兄？你怎么在这儿？”

        贺兰长云似乎没料到会在这里听到有人叫他，转过头来，他一向没什么情绪的脸上起了些诧异，很快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

        “抓药。”

        “抓药？师兄你生病了吗？身体还好吗？”兰莘没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着急了，贺兰长云也没料到兰莘问的这么急切，好像，她很关心自己的身体，他有些不自在，却没显露出来，仍是一副冷淡模样，只听他淡淡回道：“长辈的药。”

        兰莘意识到自己的无心冒犯，不知该如何回答，那边神医已经忙完了，招呼兰莘过去，兰莘朝贺兰长云行了一礼，匆匆过去了。贺兰长云举步欲走，却鬼使神差朝他们那边看了一眼，正看见神医从袋里抽出一根细长的银针，简单消毒后扎到了兰莘手臂上，而兰莘转向一边的脸上写满了害怕，贺兰长云愣了一下，接着又是一根针，稳准狠地刺入了少女白皙的手腕，兰莘似乎更害怕了，眼睛紧紧闭着。

        没再接着看，贺兰长云收回视线，举步出了医馆。

        又过了十日，兰莘到了医馆，出乎意料的，她又一次见到了师兄，同样提着四五个药材包，看来师兄的长辈和她一样，也是个病不离身的药罐子，这回她没空再跟师兄搭话了，馆里病人不多，已经轮到她了。

        贺兰长云看到兰莘脸上又写满了紧张与害怕，他没走，就站在不远的地方，一直看到神医为兰莘施完针，并点上了一炉艾草。细长的银针留在兰莘的手臂上，他只是看着，却好像能感觉到那是何等的折磨。贺兰长云轻轻走到兰莘身边，兰莘感觉到有人靠近，睁开了眼，又看到了那枚熟悉的竹报平安纹玉佩，他不知从哪里拿出颗饴糖放在了桌上，兰莘愣愣地看着他转身出了医馆。

        针灸结束，兰莘捡起桌上的饴糖，撕开糖纸，淡黄色的饴糖散发着诱人的甜香，兰莘嘴里咬着糖，脑海里师兄的形象又起了变化，甜的，勾得人忍不住起了靠近之心。

        这变化，有些危险了，兰莘笑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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