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李兰莘(二)
兰莘第一次见师兄是在拜师那天,他站在师父身旁,长身玉立,一双眼古井无波,手里稳稳当当端着个茶盘,等兰莘敬过拜师茶,走完一系列拜师仪程后,再抬头,已找不到师兄的身影。师兄走的悄无声息,那以后两个多月她都没再见过他人,直到贺兰家一年一度的梅园雅集,兰莘才再一次看到她哪据说很有才华且相貌非凡的师兄。
说起贺兰家,那在河阳,是家喻户晓,风光无限。贺兰一族的祖籍不在河阳,其先祖为避兵乱而南下,最终选择在此定居,先祖勤恳,靠双手在河阳打下了贺兰家最初的家业,其后世子孙经商的经商,从政的从政,务农的务农,发展到第五代,几乎半个河阳的土地都集中在了贺兰家及其旁支手上。
这一代的家主贺兰禹酷爱园林,致仕回乡后花大价钱专门请了京中极有名的造园师来河阳造园,在业已建成的贺兰私园中,尤以一座梅园最为精巧雅致,题作凌寒梅园。
每至冬日梅花绽放,贺兰禹都会在凌寒梅园举办雅集,汇集四方名士,共同赏园畅聊,吟诗作赋。今年是举行梅园雅集的第五个年头,张泉海特地带上了新收的小徒兰莘,去园里找找灵感。兰莘带了礼物,却没在马车上见到她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兄。
“师父,师兄不跟我们一起去雅集吗?”闻言,张泉海笑着看了兰莘一眼,却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只是一下接一下地捋着下巴上被保养得非常好的山羊胡须。见状,兰莘没再多问,靠在车壁上,伸手牵开了车上遮光的帘子,眼神落到车外的景致上,保持无言。不到一刻钟,凌寒梅园到了,门口已经停了好几辆马车,都是受邀前来的。兰莘先下车,恭恭敬敬等师父,然后跟在师父后面进了梅园。
刚一进园,贺兰禹就迎了上来,他办雅集,最想见的其实是张泉海。张泉海早年在京里做官,那时贺兰禹也在京任职,因为是同乡,而且同样喜欢山水自然,一来二去的,两人聊成了至交好友,致仕后,二人又在河阳往来酬唱,关系好得羡煞旁人。贺兰禹不喜形式,梅园雅集向来办得自由,没人组织,也没人主持,众名士可各凭心意在园中游走,灵感来了,四处都有笔墨纸砚,随心随性。张泉海没拘着兰莘,叮嘱她注意安全后,就被贺兰禹拉着叙旧去了,兰莘不是好交际的个性,见师父与家主聊得高兴,她索性叫船工拉来一条小舟,登舟寻静,躲进了水塘中间那座最远离人群的八角亭里。
亭子修在塘上,这个时节湖中芙蕖早已开败,冬日登亭赏的是另一番景致。塘上四周围种满了松树和绿竹,要说这凌寒梅园,梅是一绝外,塘周围这些随地势起伏而种的劲松修竹也是一绝。松竹错落,配合形态各异的寒梅,自然形成“岁寒三友”之景,这也是梅园建成后贺兰禹最满意,也最得意的地方。兰莘登亭后立马注意到了塘边的松竹梅,真是一见就喜欢,桌上备着纸笔,铺开纸,磨上墨,灵感这就来了,下笔一气呵成,一幅习作《凌寒三友图》新鲜出炉。兰莘看着画成的图,总觉得还差些什么,对了,差题字和落款,重新执笔思量半天后,她却怎么也落不了笔,原因无他,她的字实在是太难登大雅之堂了。
兰莘善画不善字,她的字虽没有丑到拿不出手的程度,但放在她的画上,总是显得格格不入,甚至会破坏画的完成效果和意境,师父常让她练字,兰莘却总是不以为意,她以为画才是绝顶重要的,题字和落款不过锦上添花而已,好就写,不好就不写,可今日,兰莘看自己的新作,却觉得这题字和落款是非有不可。
正暗自遗憾,桌上却突然罩上一层黑影,兰莘抬头一看,原来是师兄。她刚想开口,却见师兄坐在她对面,拿过桌上新画成的《三友图》认真观赏,半晌后,笔重新落到了画上。书院人说师兄最擅长的是草书,只见他下笔如有神,行云流水,顺势而下,配合兰莘画的三友,竟是格外契合,字的走势与形态给画面平添了三分苍劲之意。兰莘见画上的字,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等师兄收笔,她兴冲冲举起画作,是左看右看,举起来对着光看,放下来铺在桌上看,可以说是怎么看怎么满意,等她终于欣赏完了,才发现师兄正在把玩手中的画笔,极有风度的等她新鲜劲儿过去。
兰莘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起身问好:“师兄好,上次拜师匆忙,兰莘来不及问候,今日再见,望师兄原谅兰莘的无礼。”兰莘条件反射想拿出早准备好的礼物,却摸了个空,礼物放在马车上了,是一方上好的澄泥砚,拜师那天就该送出去的。
兰莘没敢直视对面的师兄,她那神秘的师兄光是坐在那儿就自然生成了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兰莘微微低头,眼神落在了他腰间所缀的玉佩上,玉佩自然垂空,玉质寒凉,普通的竹报平安纹刻在其上也硬生生散发出一股寒凉之气,一如其人。久没听见声响,兰莘试着抬起了头,正对上师兄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古井无波的眼神落入她眼中,似两道冷泉,但不得不说,书院的人说的一点都不夸张,这样一张脸放至四海都难有匹敌,堪称俊美无俦,兰莘一时之间竟有些回不过神。
“贺兰长云。”师兄猝然开口,兰莘却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是师兄的名讳。
“长,长云师兄好,我叫兰莘,李兰莘。”
“嗯。”长云师兄真是惜字如金,兰莘想,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长云师兄,姓贺兰?”
“贺兰禹,家父。”
“原来如此,怪不得今日师兄没跟我们一起过来。对了,这八角亭要坐船才能到,我刚才作画时好像没听见行船的声音?”
“梁上,你太投入。”贺兰长云话少,几乎只给出最关键的信息,兰莘却无师自通,一听就知道师兄的意思,原来在她登亭前,贺兰长云就在了,一直呆在梁上,她画得太投入,连梁上有人都没注意到,不过回过头一想,这是贺兰家的私园,他这个贺兰公子没事呆在梁上做什么?总不至于是躲在梁上的吧。
像是看出了兰莘心中所想,贺兰长云站了起来,他叫来候在不远处的船工,登上小舟,回过头才扔下两个字:“清静。”
原来他和自己一样,也是来寻清静的,不过他显然是在梁上寻到的清静,师兄真是与众不同,兰莘对师兄的印象更新了:神秘而特立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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