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十几车的粮食运到了旌州大营,这是桑宵之前大营借给尤光济的军粮,归源阁的粮袋在一些士兵惊奇的目光中被抬入营帐里。线同看着他们带着各种各样情绪的表情和议论纷纷的话语,想起了今日出发前桑宵嘱咐他的那句话。
“这趟差事里你要做一个哑巴,只看着和听着就好,记住小不忍则乱大谋。”
“咱们在这里驻扎,不就是为了以防归源阁生事,维护旌州安定的吗,怎么如今也要靠着归源阁接济军粮了。”
负责交接的人是尤光济的副将郦朗,他听到军士中有人如此议论,他来之前必然也收到了尤光济的嘱咐,郦朗直接走到军士中间问:“刚才是谁在这里胡言乱语?”
人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但是没有人站出来承认,郦朗继续说:“连自己说的话都不敢承认的懦夫听着,说话做事之前要先动脑子,你们不是莽夫,你们是保卫国家的士兵,是国家民族的脊梁,你们绝不该将矛头指向自己国家的子民,所有人校场加训二十圈,为你的鲁莽付出代价。”
桑宵收到孟梨写的信,信里说单姨已经安顿好了以及问他的好之类家常的事情。信里简洁又平静的内容让桑宵心里觉得奇怪,他隐约猜到了,孟梨是不会乖乖等到一切事情尘埃落定之后才回来的,桑宵只好派人去沿途接应孟梨。
最近,一些不听指令为了钱铤而走险的私盐贩子,因为事情败露与官府发生了好几次冲突。眼下这节骨眼上不能因为这些事情节外生枝,桑宵觉得是时候整理一下泔澜江上有些松散的秩序了。
线同回来见桑宵,告诉他粮食安全地送到了,自己也没有和任何人发生争执。桑宵见他没有抱怨也没有发牢骚,而是超出他意料的平静。
“你没有受伤,也没有把粮食再拉回来,你今日的表现让我十分佩服。”
“说实话,你是不是故意让我去长见识的。”
“哦,那你说说,你长什么见识了?”
“你以后要走的那条路和我们之前经历过的都不一样,我大概知道,我以后要如何做才算帮你了。”
桑宵笑了:“那我以后就仰仗线同兄了。”
桑宵起身舒展筋骨,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天,今日是个大晴天很适合赶路,他问线同:“咱们的余粮还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刚才回来前,照你的吩咐我又查看了一遍,应该能支撑到明日。”
“明晚!”
“什么?”
“无论如何,要坚持到明天晚上,后天一早齐齐整整地断了所有救助的粮食,我们要给人家送‘东风’。。”
“给荣王送‘东风’?”
“荣王和咱们没有那么深的缘分,就算有,需要这‘东风’的欣王殿下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所以,这风是要送给欣王的。”
“安排好了这件事之后,再去办一件事情,近几日有几个猖獗私盐贩子总是与官府起冲突,要在别人把他们变成我们的弱点之前,让他销声匿迹。”
“这个简单,比进军营送粮食要顺手些。”
杨初引从采石场回来之后便直接去了粥棚帮忙,忙了一整日直到夜深了,她才忙完自己手上的事情。杨初引今天是真的觉得自己累了,歇下来之后,父亲的话又重新出现在她的回忆里。
“当初丰垣的灾情可以在周国舅的滔滔权势之下撕开一条生路的人就是一个叫周尔的年轻人……”
江昼尔在书院里等到夜深还不见杨初引回来,他到粥棚来找她,一过来就看见杨初引坐在凳子上发呆。
“这么晚了,你还不打算回去吗?”
杨初引正想的出神,被这忽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她定神抬头看见是江昼尔。杨初引就这么仰头直勾勾的看着他,见杨初引并没有起身要走的打算,江昼尔便蹲下来也看着她。杨初引的视线随着江昼尔一同移动,但依旧在看着他,江昼尔有些不好意思了,他用手指推了下杨初引的眉心说:“累傻了?”
杨初引笑着点点头,江昼尔:“累了还不早些回去。”
“那你怎么不早些来呢。”
杨初引说完就直接起身走了,江昼尔蹲在原地反应了一下之后,才像个傻小子一样起身跟上去。
荣王一行人从京城出发,沿途走走歇歇的走了一天多,终于在晌午时分赶着饭点到了焦州。马车停下来的地方路面不平,下马车的时候心烦气躁的荣王一脚踏在踏凳上没站稳,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摔了一个狗吃屎。随从急忙上前搀扶起荣王,好在荣王除了摔疼了和丢了面子之外没有其他的不适,不然,以荣王的脾气,焦州百姓的生活就要雪上加霜了。
荣王在焦州官员的簇拥下,走进他们为京城来的皇子殿下准备的别院里,荣王躺在卧房的躺椅上再不愿动弹。
有“懂事”的官员派人请了一个刘大夫来为荣王诊脉,刘大夫是焦州城中最有名望的大夫,但经历了这场灾情后的刘大夫已经是看开了一切,他明确表示自己不愿意去。
自古以来哪有百姓能斗得过官家的,刘大夫在威逼利诱下无奈答应了跟着官差去为那位身份金贵的人看病。这段时间活下去这件事情已经占据了他的全部精力,刘大夫没有多余的精力拾掇自己,他浑身上下脏兮兮的站在卧房门口。荣王瞟了一眼门外的刘大夫,嫌弃地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可是,一动弹他又觉得身上有些疼。
“懂事”的官员命官差带着刘大夫去洗洗再来,过了一会儿大人们陪着荣王善珺聊得正热闹的时候,刘大夫又被带了过来。刘大夫脏兮兮的棉衣外穿了一身极不合身的旧布衫,脸和手都已经洗干净,因为冬天冷,凉水洗过之后脸上被冻得红红的。
刘大夫号过脉之后表示荣王除了有些皮肉伤之外并没有别的大碍,荣王示意随从的下人,他取出一块碎银做赏钱递给刘大夫。刚一出门,他就向刚才带他来的官差要馒头。
“你不是得了银子了吗?这不比馒头值钱。”
“你方才明明说过了,出诊就给馒头的,而且如今这光景,还是馒头值钱些,银子又不能管饱。”
“好,那你把这银子给我。”
“银子是人家赏的,馒头是你答应给的!”
官差作势要打刘大夫,刘大夫立即在院子里开始呼号,官差怕这动静惊扰了荣王,便谎骗说带刘大夫去拿馒头。官差言而无信,最后,可怜的刘大夫不仅什么都没有得到,还挨了官差一顿打。
刘大夫从地上爬起来,恨恨地啐了一口衙门的地,心中虽十分不忿但也没有办法,只能装着一肚子委屈走了。
今日不仅无风,而且日头很足,游平到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江昼尔拢着手站在亭外晒太阳。游平走到他身边,江昼尔转头看了他一眼,懒洋洋地问:“问出什么了吗?”
“惠桓炎承认自己卖了官粮,但他一口咬死银子都送到江府了。”
“那他背后的主子呢?有眉目了吗?”
“惠桓炎的的确确是太师大人的门生,而且,几个月前也是太师大人举荐他到焦州赴任的。”
“我越来越发现,我是真的很不孝,因为,我真的一点都不了解我父亲。”
“太师大人深谋远虑,他做的事情,自然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猜得透的。”
到了腊月京城里各个衙门都忙的不可开交,年末有许多积压的事情必须要了结,还有许多年结时节的各项事情要安排。这些事情里有一些有难处的事情需要江震海拿个主意,但是,江震海却忙里偷闲称病在府里闭门不见客。
荣王一行离京之后,江震海就派江白痕去了旌州,他知道惠桓炎和那本账册必定在江昼尔的手上。船行要借水力,事行要靠人力,事情该向前推进一大步了,也必须要前进一大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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