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将军
姜木到膳厅之时,所有人已经落座了,她有点不知所措。
盛夫人起身招呼着姜木,将她带到太傅左手边的座位上。
二十多道菜,姜木就盯着眼前那两盘菜,一小筷子一筷子的夹,看得众人又对她心疼了些。
这顿饭吃得很是热闹。太傅府除去重要节日,平时很少有机会一家子人凑在一起吃饭。
当然,周景棠除外。饭桌上,除却长辈的问话,他几乎不开口,而是一直在思考今天发生的事,他并未很在意自己的婚事,他所忧虑的是,人家姑娘若是已有心上人,但为了完成父母遗愿而不得不这样做,那自己岂不是成了棒打鸳鸯的罪人。况且,自己的病还未好,人家介不介意,他全然不知。
饭后,太傅让周景棠带着姜木在府里逛逛。
周景棠一路上延续了饭桌上的一言不发,但姜木比他更有耐心,一步一步安静乖巧地跟在他后面。
终是忍不住了,周景棠觉得有必要自己亲口告诉她一些事实,于是他停下脚步,让跟着的下人都退下。
姜木不知道他要干嘛,于是便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站着。
周景棠转过身,朝她道:“姜姑娘,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吗?
姜木点头,还是没敢看他。
周景棠见她一直低着头,便道:“你无需害怕,以后这里便是你的家了。”
他朝姜木走近两步,道:“在我们成亲之前,我有些话须同你说清楚。”
“公子请说”姜木终于微微抬起头,视线落在他衣领上。
“你来这里之前有心上人吗?”周景棠问。
姜木听后眉头微微促起,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怕自己已非处子之身?随后睁大了双眼,吓得后退了几步,险些摔倒,幸亏周景棠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周景棠看着她满眼惊恐,立刻赔罪道:“是我冒失了,抱歉。”
“若是姑娘已有良人,我是不想因为这一纸婚约而耽误你的终身幸福。”周景棠诚恳地朝她解释道。
原来如此,姜木平复了心情,随后便向他行了一礼,“并无他人,公子不必忧虑。”
“还有一事,我自小便有病症,目前尚在服药,虽目前与正常人无异,但如若某日病发而亡,对姑娘亦是一种伤害。”
姜木愣了愣,抬头看着他,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丝病症,但片刻之后,她又把头低下去了,回道:“并无芥蒂之心”
“好,如此你我便明了,你以后不必如此拘谨。”
姜木又向他行了一礼,点了点头。
周景棠心里叹了一口气,无奈道:“以后不必向我行礼。”
姜木刚想行礼,想起了刚才的话,立刻停住,只是点了点头。
周景棠看着她唯唯诺诺的样子,这样的性子,以后可不是要被人欺负。他想着想着,继续带着她逛,一路上又恢复一言不发状态。
直到到了“理棠阁”门前,周景棠道:“这是我住的地方,以后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但是大多时候我是不在家中的。朝中事务繁忙,若非这两日天气严寒,陛下开恩休沐三天,恐怕今日你见不到我与祖父还有二叔了。家中一直是二婶管理,你有什么事可以与她说。我说的这些,你可明白?”
“是”姜木答道。
周景棠满意地点了点头,派人叫来怀瑟,转过头见姜木一直盯着自己院内那株海棠树,便道:“若非今年寒冬,想必也是到了开花的时节了。”
姜木连忙低头不敢再看,轻声答道:“总会看到的。”
“是啊,总会看到的。”
这时,怀瑟赶来,朝两人行了一礼,便退居一旁。
周景棠道:“想必你今日定是乏了,回去休息吧,怀瑟,带姜姑娘回南院。”说完便进了理棠阁。
“是,公子”怀瑟行了一礼,上前扶起姜木,朝南院走去。
一路上,姜木都在想着,原本自己也没想着依靠太傅府的人去获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周景棠这番话无疑是再次点醒了她,绝不能将太傅府任何一个人牵扯进来。
戌时之际,姜木躺在床上,怀瑟在一旁一边收拾衣服一边道:“明日四公主就要回京了,陛下特此将在宫门口迎接,晚上宫中设宴,想必定是热闹非凡。”
姜木知道这位四公主李长環,南郢第一位女将军,曾一人一轻骑,破百阵蛮夷,深受百姓爱戴。皇帝都出门去迎接,想必翊字营的人定会在,届时人多好掩护,是个联系苏霁的好时机,可不能错过。于是顺着她的话往下问:“那明日我可以去看看吗?”
听到这话,怀瑟立刻来了精神,笑道:“明日姑娘和夫人说一声,夫人准会答应的”
“嗯嗯”
而后,怀瑟忙完了手中的活,便道:“姑娘好生休息。”,说完,便吹了灯,关上了门。
怀瑟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后,姜木躺在床上,思考着明天的计划。
理棠阁的书房依旧烛火通明,周景棠随手拿了一件衣服,披在身上,坐在书桌前,盯着手中父亲留与自己的信。
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王叔端着药走了进来,轻声提醒:“公子,该服药了。”
周景棠这才回过神,伸手拿起药,一饮而尽。
他眉头皱起,药很苦,比之前喝过的都苦。
“公子”王叔支支吾吾,面露难色。
“何事?”周景棠将信重新小心翼翼放回盒子之中。
“太老爷今日晚膳后,找老奴谈话,说是让公子放下去大理寺的心思。”
周景棠并无什么反应,只是淡淡道:“何须在意,这又不是第一次。”说完,他抬头看着王叔,“所以,你也与祖父一般,认为我应该去国子监?”
王叔听后低下头,叹了一口气,道:“以前是支持公子的,但是,就像太老爷今日说的,公子从小身子便不好,大理寺不是公子能待的地方,况且,如今姜姑娘来京……”,说完,王叔停顿了。
“她来京又如何?”周景棠知道王叔的意思。
“老奴知道公子心存凌云之志,但是公子的身体才是重中之重,这样对所有人都好。”
周景棠叹了一口气,眼里满是不甘,道:“王叔,身为太傅府的人,我怎甘屈于此,何况……”
何况父亲死因不明,身为长子,如何安于一方。
王叔颇有些担心,这可如何是好。
“罢了”周景棠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
“夜里寒气逼人,公子早些休息,老奴告退。”王叔端起药,将门细细关上,脚步声逐渐消失在夜里。
周景棠疲惫地靠在椅子上,抬头揉了揉眉心,忽地一眼瞥见了书架上放着地那本《冶身论》。
此书是父亲的遗作,仅此一本。
君子之道,在于清目、明心与冶志。
他起身,拿起书,节骨分明地手指在缓缓地翻动着,忽地从里面掉落下一枝干枯的海棠花。
心中一恸,他弯腰捡起花,这是那年,海棠花开得最艳的时候,母亲伸手摘的。
如今花枯萎,人已去。
翌日,太傅、周景棠以及周泊楠一大早便去了宫中,姜木与盛夫人一同用早膳,姜木身旁站着的怀瑟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盛姝又看了看姜木,她也是心不在焉的样子,便忍不住笑了,道:“阿木,你有什么话对我说的吗?”
姜木立即放下手中的筷子,小声地询问:“听说今日公主回京,我……我想去外面看看,可以吗?”
盛姝笑了,“当然可以啊,阿木,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一定要说出来,知道吗?”
姜木立刻点点头,露出灿烂的笑容。
“怀瑟,照顾好姑娘,另外我会让两个侍卫与你们一起去。”
“是,夫人,我会照顾好姑娘的。”
“谢谢夫人!”姜木起身朝她行了一礼。
“忘了我之前告诉你的了吗?要叫我什么?”
姜木立刻改口,不好意思叫道:“二婶”
盛夫人满意地笑了,随后让她吃完早膳再走。
从太傅府出来后,姜木松了一口气,现在就是要怎么脱身,去联系苏霁了。
半个时辰后,姜木四人来到街口,她确实有被京都的繁华所震惊到,与昨日的冷清形成鲜明对比。
太阳不知何时缓缓越过地平线,一缕缕阳光源源不断地映射在雪地里,屋顶上。冰雪融化,楼阁的一角开始滴水,如同奏乐一样,节奏欢快,与那些洋溢着笑脸的人们融为一体。
从南正街到西副街再到东正街,这条路线上,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姜木看到百姓们拥挤在道路两旁,而中间被早已出城的将士们隔出一条旷阔的路。
有钱人家的公子哥早早便让家中小斯预定了阁楼上的厢间,占据最佳观看位置。那些未出阁的姑娘们则是偷偷躲在后面,用扇子遮住脸,时不时传来一阵阵嬉闹声。怕是这时,只有平常百姓家的老人驻守家中,炉旁打着盹,时不时还要被外面传来的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吵醒,惹得心里一阵阵烦躁。
此情此景,全城百姓在等待。
与街道不同的是,皇宫正门口两旁将士严正以待,姜木无法进入也无法看见。
大概持续半刻钟,“嘎吱”一声,威严沉重,却又似战场上的号角一般,尖锐凌厉,透过层层障碍物,直击人们的耳膜,瞬间全场安静下来。
他们一个个削尖了脑袋,想要往城门口看。
将士们同样涨红了脖子,使出吃奶的劲拦着他们,维持秩序。
在将士们的喘息声和衣料摩擦声中,正中间的那扇红色城门完全打开,紧接着,一阵又一阵的马蹄声与脚步声传来,俨然有序,见到第一个人时,百姓瞬间爆发热烈的欢呼声,于此同时,百人仪仗队开始敲锣打鼓,一时间,锣鼓唢呐声与呐喊欢呼声融为一体,惊飞了一大片远处树上休憩的鸟儿。
骑在最前面的是,四公主李长環。
只见她身着一袭将军袍,肤如雪,眼如墨,几缕阳光映射其中,流光溢彩,直视着前方,时不时微笑着向周围的百姓微笑以表谢意。
三千青丝随着微风缓缓拂动着,昭示着这是一名女子。
百姓的呼喊声一阵高过一阵,姜木险些与怀瑟等人冲散,这时队列已经走过来了,百姓更加振奋,姜木瞅准机会,脚下用了点巧力,一步偏移到前方,加上灵活的走位,她顺着人流往前,便与他们分开了。
姜木以人流做掩护,来到皇宫门口正街。她看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侍卫,便躲到后面,飞身爬上外侧屋檐,一步一步接近皇宫的位置,突然一支箭“咻”地一声从她左耳边穿过,姜木飞旋翻过身,却不想一支箭再次从她右上方穿过,飞扬的裙摆被射穿了一个洞。
姜木嘴角扬起,稳稳落在屋檐上,双手抱拳,不屑道:“亏我昨日还冥思苦想了一夜如何接应你,你倒好,这种场合还有心思捉弄我,苏霁。”
“哈哈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从后侧方的屋檐下传来,接着一个黑影就闪现到姜木旁边,摘下面罩,一双警觉的眼睛巡视着四方,道:“你初来乍到,我应尽尽地主之谊才是。”
这种场合实在不宜进行长时间交谈,于是苏霁将一张纸条塞进她手中,沉下声音:“回太傅府后打开看”,便飞身离去。
姜木会意,接过纸条的一瞬间,侧身与苏霁擦肩而过,落向一家食肆后方,将纸条收好后,便再次混进人海之中。
宫门口外,皇帝李峙带着文武百官正在等待着,周景棠与探花刘子荆站在左后方。
见人还未到,刘子荆又叹了一口气,天还未亮就起床进宫,然后在这等着,腿都麻了,浑身酸痛,又觉得无聊至极,身边站着的全是一群严肃的老头。于是话痨特质上来了,他用衣袖碰了碰周景棠,小声道:“景堂兄,听闻你未婚妻来了,怎么样,长得如何?”
周景棠懒得理他,这种场合也敢放肆,但又无奈,这消息已经传遍了奉元城,今日他祖父、二叔以及自己一大早在宫门口就被一大群朝臣围堵了,这人此时还来添堵。
“哎,景棠兄,你说话啊”刘子荆又碰了碰,周景棠还是不理。
“景棠兄,你为何不说话,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你说……哎,哎……干嘛呢!!!”
突然刘子荆面前出现两个侍卫,将他抬走了,周围的人面面相觑,路过户部尚书刘令言时,刘子荆被狠狠地瞪了一眼。
刘子荆忍不住背后冒了冷汗,这下玩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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