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针尖麦芒
霁清面上仍是那副淡然的样子，但眼底难掩兴奋，她蓦然起身，在屋内踩着莲步转来转去，裙袖携着热风拂动顾望昭的发丝。
“怎的这般不安？”
顾望昭轻轻晃着团扇调笑道。
“大小姐，那可是路公子啊，想同他谈成一笔生意……不，只是想见他一面都难于上青天。”
“是吗？”
顾望昭扬了扬眉，她是知道她家暗卫本事很大，但没有做过多的了解。
“难求一面？这位路公子不怎么同京城之人谈生意吗？那为何扬名至此？”
霁清脸上的表情生动了些，有了这个年岁该有的灵气，她停止走动，一板一眼跟顾望昭讲述着“路公子”的功绩。
“路公子本身不仅鲜少露面，他的属下们也不多见，按说他们应该帮路公子打理生意，可他们同路公子一般，神龙不见尾。”
“那他的铺子呢？都是谁打理？”
闻言，顾望昭起了兴趣，微微支起了身，手中团扇缓了缓。
“路公子……他没有铺子。”
“没有铺子？那是怎么个商业奇才？”
顾望昭虽问出口，可心中已有个简单的猜想。
“据说路公子是那些世家权贵们的智囊，铺子遇了什么事，就算是再棘手的问题，交给路公子，不出几月，他便能妙手回春。”
“还有些重要的生意需要谨慎对待，那些世族也会派路公子出面，以他的名义同别家谈生意。所以世人并不知路公子身家几何，只道是神秘。”
这个说法顾望昭倒是初次听闻，她凤眸半阖。
倒是有些像现代的公关和顾问等诸如此类的。
不过……古代能做这种事情的人，身份只会更加隐蔽。
更何况这个时代的法律条文并不健全，尤其是在商界，财富基本被官家世族垄断，势力层层勾结的紧。寻常人，即便再是天资出众，也不会轻易为他们所用。
拿霁清所举的铺子危机为例，就顾望昭所知，世家的铺子如若出了事情，那必然是由主家，再不济旁系的亲缘来解决。若他们也无力回天，大多是因为得罪了哪家高位，而这种矛盾，又哪能为一平民百姓所知，被一平民百姓所解？
能让这些难缠的权贵卖几分薄面，“路公子”的身份简单不了。
顾望昭指尖摩挲着团扇木柄下悬着的流苏陷入深思。
可他有什么身份能拿来做这种事？
她的暗卫？破规违矩。前丞相府公子？欺上瞒下。商业奇才路公子？无权无势。
顾望昭面上浮了抹意味悠长的笑。
小暗卫啊小暗卫，你还有什么身份是我没发现的？
“霁清。”
她抬手抚了抚发髻，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是，大小姐。”
“这次生意你不要去谈了。”
“那……”
霁清以为顾望昭嫌她资历尚浅，这般重要的生意要交付与他人，眸底闪过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我来谈。”顾望昭瞥了眼霁清，一眼看透这孩子想的是什么，她开口安慰，“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想要会会他，看看这位路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宽心，我不会让他跑掉的。”
她起身，指尖点了点霁清的额头。
“我知道你仰慕路公子，这次算我欠你一回。之后他定会再来，那便是你的主场了，我不逾越。”
顾望昭言罢，随手丢下团扇推开门。
“……大小姐。”
霁清垂头暗叹，是大小姐救了她一条命，又将掌柜的重任交给她，她又怎会认为大小姐逾越？这条命大小姐若要拿去，那也是应当的……
她想着，眼角不禁有些湿润。
若不是打心底将她视为人看信任她，又怎会认定这家铺子的主导权是属于她的？连自己亲自去谈生意这件事都要与她说明，怕她心生芥蒂？
大小姐，真的很好。
————
顾望昭刚推开门，迎面便撞上被侍从引着要去雅阁的路公子。
她手中动作滞了半拍，抬头莞尔一笑。
“哟，本小姐出来的不巧，拦了公子的路。”
“顾大小姐。”
路公子装模作样行了个礼，温文尔雅器宇不凡，游刃有余行在商场之间，已然没了之前在顾府那清纯忠诚小暗卫的样子。
“接待不周还望海涵，路公子今日来我顾家银楼，可是有什么要事？”
顾望昭面上浅笑嫣然，却气势逼人，三两句话暗暗掌握了话语主导权。
“确有要事，”路公子手腕一转，将折扇收进袖中，“在下此次前来是想同掌柜谈一笔生意，未曾料到顾大小姐身份尊贵竟会在这银楼视察，在下自愧不如……”
顾望昭面上笑意渐深，这路公子的如意算盘都明晃晃在她眼前打了。不就是想借她打理铺子勤勉作话，让她受用，再借机提出怕误了她的时辰，赶紧脱身去同掌柜谈商？
当真以为她会随了他的意？
未待路公子说完，顾望昭便顺势接过他的话头，“哎呀，路公子以为本小姐来这儿是为了视察好打理铺子？那么复杂的事情交给哥哥们就好，本小姐来这银楼是听说有批好料子，想看看做没做成簪子。”
顾望昭特地佯装娇蛮，就是为了看看他有什么反应，想如何应对。
“这个是在下考虑不周，未有思虑到顾大小姐同在下不一般，气质脱尘恍若谪仙，不碍于这些世俗琐事也是应当的。”
路公子听到顾望昭的刁难，竟是连眼也未眨顿也未顿，下一句花言巧语便从口中吐出。
顾望昭心下满意，巧言令色、大言不惭、三刀两面，确是个人才。由此看来，初次相见那一次，他寡言少语是发觉她那几日有些异常，故意寡言少语的试探。
思及至此，她抚了抚袖口花袖，半戏谑地调笑道，“这个本小姐自是知道的。不过本小姐未曾发现，路公子这般会讲话。依我看，你若是开口，这满京城的姑娘怕是都要被你勾去魂。”
那边传来几声低笑，路公子又将折扇转了回来，“路某不敢当，只不过见顾大小姐气度非凡，讲句有感而发的肺腑之言罢了。”
顾望昭明晓他心急，多个身份在身，再怎么赶都有冲突，可她就是想看他又急又脱不开身的狼狈模样。
“路公子既是要与顾家谈生意，倒不如直接同我商议，正好给我解解闷。正好爹看我这般用心，没准大手一挥还能减我几个侍卫，每日一出府就跟在身后，烦都要烦死了。”
她话头一转，应承下这事，态度不以为然，口气颇大。
这话出口，离谱到那位垂头装鹌鹑的银楼引路伙计都身形一震，默默将头垂得更低。顾望昭瞥了眼路公子和他身边的侍从，倒是训练有素，波澜不惊，面上无半分异色。
“这……在下倒无异议，只是怕顾大小姐千金之躯为琐事费心，不妨找来掌柜同去，为顾大小姐排忧解难。”
路公子带着面具，看不见神情，但唇角仍勾着抹谦和的笑。
想垂死挣扎？顾望昭心中不屑，偏就不如你意，看看你道行多深。
“那有什么难？还要叫上掌柜？”顾望昭冷哼一声，振袖扬声，“我一人足矣。本小姐就不信，这上战场、谈生意、挑簪子有哪里不同了。”
“你来带路。”
言毕，不等路公子回复，她颐指气使叫那鹌鹑状的伙计带路，尽显骄纵大小姐的坏脾气。
“是……大小姐。”
被顾望昭拒绝，路公子也不急恼，晃着折扇，风度翩翩跟随其后进了雅阁。
“路公子，为何不取下面具？你这喜好倒与我一位相识有共同之处。”
屋外唇枪舌剑一番，好容易坐下，谁知那路公子的苦难才刚刚开始。
“与顾大小姐相识之人有半分相似，是在下的荣幸。”
顾望昭没有丝毫想要正经谈生意的意图，她斜着瞧那墙上的壁画，又开始说些有的没的。
“不过那人生得实在丑陋，想必路公子这般风度，定是美如冠玉，貌比潘安。”
“顾大小姐谬赞，路某不过中人之姿，定然不如那位公子……”
装傻充愣，分明两个都是自己，还硬要踩一捧一。
顾望昭暗自腹诽，面上却半分不显跟着应和。
“路某是样貌平平，但顾大小姐分明天资绝色，却仍对这银楼里的物什了如指掌，怕是想要做到尽善尽美。如此看来，论及对产品的熟悉程度，谈生意找顾大小姐并没有失，是路某方才冒犯了。”
“路某今日能同顾大小姐当面议事也算是三生有幸，先前并未与顾家银楼有过交易，初次便遇到顾大小姐，想必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昭示着合作的双盛。”
路公子又开始下套，而顾望昭也跟着虚情假意，装出一副十分受用的样子。
“他们都说你是什么商业奇才，听你这样说，能一眼看出本小姐的才智过人，或许是有几分本事。”
“路某不敢当，同顾大小姐交谈不过寥寥几句，已然能感受出小姐天资卓绝，路某受颇丰，望在下斗胆与顾家银楼做的生意也能如此。”
顾望昭凤眸闪过丝转瞬即逝的嘲讽。
“那我们闲话少说，开始谈生意吧。虽然本小姐还是初次玩这个，但定会玩得极佳，路公子不要顾忌我的身份特地忍让。”
逗也逗得差不多了，凡事过犹不及，再拖下去只怕这诸事缠身的小暗卫溜走。
顾望昭含蓄一笑，眼底却无半分温度。
她自私惯了，这柄架在她脖颈随时会落下的匕首影响到了她的生命，她又怎会置之不理，轻易的放过他？
最近日子不太平，她定是要拿个人捏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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