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暗潮涌动

顾望昭托着腮假意品茗，斜眼瞧着那路公子递来的契约和标着明细的货纸。

        “顾大小姐，您看看，这是我们想要收入的首饰的清单。”

        路公子安坐对面，唇角蓄着温得体的浅笑。

        顾望昭故作随意两指捻起那张纸，打量一番。

        银镀金錾花嵌珠翠流苏、点翠金累丝嵌珠九凤簪、碧玺雕松鼠葡萄佩……一水儿的高级货色。

        不过，仅是这样，还不够入眼，万是请不动名噪京城的路公子。

        顾望昭眼底闪过丝狡黠，她大致看完那清单，顺手丢到一旁，掐着嗓子娇柔做作，“本小姐才懒得看这劳什子东西，密密麻麻的字，烦都要烦死了。”

        她见路公子仍维持原样，不为所动，没规没矩地拿起桌上当摆设的精致茶点，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还有那个契约，怎么会那么多？本小姐可没那耐性。不过……”顾望昭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笑，“路公子声名远扬，见多识广，怕是能把这没趣儿的东西也说出乐来，省得我费心思瞧去了。”

        这话一出，路公子身侧的侍从也绷不住了。

        哪里有这样的人？这话也敢说？简直是不把路公子放在眼里，将他比作那戏子，拿他来取乐。这顾大小姐，仗势欺人，他跟着路公子走南闯北，见过世家子弟，也见过王族贵女，哪个见了路公子不是毕恭毕敬，以礼相待？这顾大小姐……简直是……简直是奇耻大辱。

        “是路某考虑不周，让顾大小姐劳累了。在下这就向大小姐讲演，您天资聪颖，定是不同寻常人一般，怕是省去那书文也能知晓详细。”

        那边侍从如何义愤填膺顾望昭不知道，她只知道路公子摆出了极有耐性的模样，竟真的将她当作那半分不懂的人，一本正经风趣好笑地同她讲起了那契约的具体详细内容。

        殊不知他越是好性子，顾望昭越是觉得自己要吃亏，她面上娇笑，心里却警铃大作。自己之前也并非从商之人，今日怕不是要绕不过这老奸巨猾的小暗卫，叫他坑上一笔。

        顾望昭于是越发小心谨慎，一言一行一字一语，皆是非要斟酌上片刻才能同他讲，生怕路公子在哪埋了个陷阱，只等她往下跳。

        两人，一个是心如明镜装聋作哑，另一个是温文尔雅狼子野心，谁也不是什么无辜清白的好东西。

        路公子语速愈来愈快，时不时还提出几个问题，含着笑等着顾望昭回复。

        不过他虽然面上不缓不急，可语速已是变了徐徐图之那节奏。而顾望昭固然是刻意刁钻，但也没那般失了脸面，非不知礼数的让人等太久，连蒙带猜也能迅速回应上思路想法。

        “……”

        那契约跟现代的合同差不太多，具体条款也就是大差不差，只是跟着古代事物变了变，顾望昭以路公子讲演的那个频率囫囵能懂，倒也挤不出什么坏心思来刁难他了。

        “顾大小姐，您这发簪倒是别致，如您所言，有些时候签契约同女子选簪子是一个理。总是要从一匣子里选出顶好那个……”

        这儿顾望昭可是能听明白，这是暗示她别不识货，天下想同他们签订契约的人这般多，总是要选出个顶好的出来，譬如他和他身后的势力。

        “顾大小姐，您身子娇贵，若是乏了，路某便可停一停。待大小姐休整片刻，再同您谈这次的契约……”

        这个顾望昭也听的懂，这是路公子跟她讲得心力交瘁，想让她知难而退，最好直接叫掌柜过来，也免得和她鸡同鸭讲。

        可顾望昭又哪能顺了他的意？

        这半个时辰过去，顾望昭心里也摸清楚路公子和他背后的世族想要的是什么了，无非是她银楼内那个“设计师”的垄断权。

        自打顾望昭把银楼连着那叠设计图纸交给霁清后，顾家银楼便每日座无虚席。雅阁里瞧的，楼门外候着的，哪个不是挤破头了才能摸上一摸那造型各异的新奇首饰？笄、簪、钗、步摇、钿……无不惹人怜爱。

        近日里顾家银楼的生意这般好，指不定要招多少人的眼热。

        他们估计也没少派人调查，大家心知肚明，要想直接从顾望昭手下弄走那虚实不清的“设计师”，怕是难度极大。早前儿便来了几家，不过刚一开口就叫霁清圆滑地打了回去，谁也没讨着半分好处。

        路公子开口也毫不含糊，别人都只敢说是要垄断她顾家银楼的首饰，哪个敢开口跟她直接要垄断这人？好在他们没想到这图纸都是顾望昭一笔一画记下的，追了这么久也没见着那人。估摸只以为是顾家的人，大抵卖身契还在顾家手上。

        顾望昭眼瞧那路公子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嘴里说的话可是狮子大开口。他们知道从顾家这儿讨不到人，想出高于卖价的大额银钱给顾望昭，让那设计首饰的能工巧匠将一半物什出给他路公子。倒不在乎什么利润，只不过是想从顾家这里分流，不让顾家霸占了这个市场。

        这条件，接受了对顾家银楼的生意倒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损害。毕竟树大招风，京城贵人云集，长期如此，免不得，这就得罪了什么人。找个人和她一同分担风险，顾望昭想要不心动很难。

        思及至此，顾望昭故作不耐，她云袖一挥，那契约上便落下了印泥。

        “不好玩不好玩，本小姐乏了，这东西是这么印吧，那就这样了。”

        顾望昭身后侍从眼皮一跳，只默念道求这大小姐寻完新鲜快些离开。他脖咽憋了口气，暗叹怎的顾府其他四位少爷皆颖悟绝伦，为逸群之才。偏偏就这大小姐非那兰质蕙心之辈，仅仅占了个仙姿佚貌。

        她说着，起身就要离开，却不想被路公子拦下。

        “怎么？你难不成还有别的事情？不玩了，不玩了，你去找掌柜吧。”

        顾望昭眸中含着些许厌烦，想让路公子知难而退。

        “顾大小姐多虑，托您的福，今日契约已经签订。”

        “那你叫住我作甚？想和我一同去玩吗？”

        顾望昭偏偏头，满脸不解。

        “路某一介商贾，不敢逾矩。在下只是希望日后能承顾大小姐的面，与顾家多谈些生意罢了。”

        路公子垂头行了行礼，眉眼含笑，端的是翩翩君子之态，眼底却晦暗不明，半分情绪未露。

        小暗卫既然愿意演，那她顾望昭自然也不会拂了他的面子。

        她轻咳一声，“本小姐倒是想起来，前些日子还有人央着我，说钦慕已久要见你。路公子倒是好皮囊，惹得那些姑娘小姐们痴了心。”

        顾望昭顿了顿，语焉不详，“路公子商才我倒是没看到，不过逗乐本事倒不小。若是得了空，再同今日一般也未尝不可。”

        言罢，她不等路公子回应，推门而出。

        顾望昭将刚刚雅阁发生的事简单和霁清交代了一番，省去二人针锋相对的那部分，只讲日后如何做。她说着拿那契约出来递给霁清细细查看，隐晦地叮嘱霁清，“今日京城不太平，万事多加小心。”

        霁清也是个聪慧之人，自是明白顾望昭在忧心什么，她面色凝重，“大小姐，霁清知道，定不会辜负大小姐期望。”

        “好了好了，顾家挡着，我们又能受到什么波及？”顾望昭眯着眼笑，手中团扇轻轻敲了敲霁清的头，“还有，大小姐我已经跟路公子商议好了，日后他要是再来银楼，你就替我出面同他谈。”

        “真的！霁清谢过大小姐！”

        霁清略显稚嫩的小脸上沉重还未褪去，又爬上了惊喜，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仰头盯着顾望昭。

        “我骗你作甚？不过区区一个路公子罢了，我还没那本事叫他多来几趟银楼？”

        顾望昭眼见霁清那副样子，心道古代的追星怕也不过如此了。

        ————

        出了那银楼，顾望昭和铃兰主仆二人便收了笑意，神色凝重。

        铃兰压低嗓音，斟酌着开口问道，“小姐，近日还是不要外出为好。”

        顾望昭瞥了她一眼，眸底意味不明。

        铃兰大抵是不知道路公子的真实身份是前丞相之子的，再加上小暗卫前往银楼的目标不是她，也并未表现出什么异常，所以她想让顾望昭防备的应当不是这来路不明的人。

        路公子身后之人是谁，顾望昭到底也是没能套出来，他言辞滴水不漏，毫无破绽。但既然他能受人之托来顾家的银楼谈这笔生意，就说明顾家对他们的威慑力削弱，已经有人蠢蠢欲动，盯上顾家了。

        顾望昭暗自思忖，心中已然出现了答案。

        必然是朝廷之事，宫中之人。

        近日来种种迹象都将矛头指向——当今圣上。

        他年岁已高，膝下皇子又各个暗潮涌动。这个时候，谁若拿到顾将军，顾府的强力支持，必然会夺得皇位。

        顾望昭不免心生忧虑，皇帝早开始忌惮顾家，先不论顾家父母。她的那四位哥哥就不同她一样故作纨绔，他们几个看上去没受到什么威胁，暗地里只怕是受压更重。

        她又思及小暗卫的身世，眼底越发幽暗。

        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这种时机被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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