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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容易早死


“杀了我吧。”四个平淡的字如同一颗石子丢进湖里泛起涟漪,季文石的表情淡然苍白,颤颤说出这几个字,等待最终的宣判。

        舒信月眼眶酸涩一片,一大颗一大颗泪珠落下,她想用手背擦去泪水,王潜从衣袖里带出一方雏菊洁白的手帕,沾染了他身上的冷竹气息,递到她跟前。

        她眼前模糊不清,连帕子都忘了接过,怔愣一片,她听到耳畔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音色很沉,脸颊轻轻柔柔被帕子揩过,泪珠被擦拭干净,舒信月也看清了王潜认真柔和的神情,自己接过帕子,抽泣一声:“我自己来吧。”

        接过小雏菊手帕,好不容易止住泪,吸了吸鼻子,将他贴身的帕子整齐捏在手里,陈县令大概也是上任几十年来第一次遇到这种案件。

        人不杀人,杀狗,人却为救狗自尽。

        可怜可怜!

        陈县令惊堂木一拍当即定下:“季文石无故杀狗,按律法赔偿狗的价格,柴子安虽不是你杀,却因为你的行为致死,仗二十棍,关押三年。”

        “季文石,本府问你,服还是不服?”

        卫影抽抽噎噎,埋在手掌里痛苦,柴子荆脸上失去了所有血色,愣愣地站在公堂上,仿佛所有的结果都没有了意义。

        舒信月早就听杨县丞说过,柴家两兄弟也是苦命人,父母因天灾去世,只留下家产和两个幼子,作为哥哥的柴子荆咬牙接过偌大的产业,整日在外东奔西走,痴呆的弟弟却无法顾及,于是便想方设法花了大价钱给弟弟娶了妻,希望妻子能够代替自己照顾弟弟。

        卫影生性贤良淑德,爹娘确实个贪得无厌,眼高手低的懒惰人,一万两银子,十几家商铺,爹娘就高高兴兴手下,转手就将卫影卖给了一个傻子当媳妇。

        而她的心中早就只有表哥季文石,爹娘以死相逼,她无奈嫁人,断了心头的念想,草草嫁给了十里八乡都知道的傻子。

        该怨谁呢?

        季文石从容淡定,吐字清晰:“草民,服从惩处。”

        两个衙吏抬手将他押下去,行仗棍之行,卫影跪下来给陈县令磕头,语无伦次道:“青天老爷,表哥…他也是为了…我,就让我代替他受惩处,”她哭喊着,拍着自己的胸口,祈求着。

        陈县令默不作声,她慌乱地转移视线,落到舒信月身上,舒信月掀起眼皮正巧与她对视,她跪在地上,以膝盖前行到舒信月的跟前。

        “舒姑娘,求求你…”她双手扯住舒信月的袖子,苦苦哀求道。

        说着,还要给舒信月磕头,舒信月一惊,迅速避开,,沉沉吐出一口气,面色淡淡:“不是我不想,是我无能为力。县令已经宣判,更改不了。”

        “卫影你还是好自为之吧。”舒信月语气沉静,无一丝怨怼,是真的想劝卫影好好活下去,别为了已经发生的事情,白白妄送了性命。

        案件水落石出,柴子荆恭敬行礼后,从地上背起柴子安的尸体,眼眸瞥到那只狗,将它一并抱在身上,大步跨出了县衙,一步一步走得极稳。

        王潜站起身来,目光温柔滑过旁边的舒信月,轻轻扣响了桌案,询问道:“今日想留下来,还是离开?”

        舒信月眼眸倏地睁圆,他竟然把主动权交给了自己,她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王潜本身公务在身,已经因为自己耽误了半天,怎么能够继续拖延下去。

        她果断摇了摇头,抿着嫣红的唇,王潜却淡笑发问:“不想走?”

        “不是,要走的。”舒信月弱弱道,将一旁板着冷脸的贺舟牵下椅子,对着王潜柔声道:“现在就走吧。”

        “好,依你。”王潜宠溺一笑。

        舒信月牵着贺舟与卫影擦肩而过,她没有回头看,所有的事都已经结束了,希望卫影能够自己想通,好好活着。

        三人上了马车,庄耀坐稳在车辕上,驾马迎着一轮金黄色太阳,伴随着马蹄扬起的尘土,咕噜噜驶出了青瓷县。

        青瓷县到梧州城足足有两日的马车车程,梧州是个极度信奉佛教的县城,几乎人人都知道一座佛观,玉佛石庙,传闻玉佛有灵光显现,与来往的游客一问一答,解众生心中之惑。

        天黑乎乎的,马车已经走了一天半的路程,庄耀瞧着天色,在车辕上猝不及防瞄到了一村户人家,有些许炊烟袅袅升起,他扯着嗓子禀告。

        “大人,前方有一村子,晚上可否要借宿?”

        若是单单王潜一个人,倒是能连夜赶路,可马车上一个娇滴滴的姑娘,一个奶乎乎的孩童,王潜点头应下:“在此地留宿一晚。”

        四人下了马车,有一石碑立于此地,慢慢往里走去,有两三户人家,舒信月抬眸四处瞧了瞧,几户人家都在里面煮饭烧水,院子里空空荡荡,身后猛然被拍了下。

        她惊诧回头,是个秀气端庄的粗布衣襟女子,手里挎着个竹篮子,嘴角扯开冲着她温婉笑道:“姑娘可是要借宿?”

        舒信月点头应下,桃花眼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女子名叫秀娘,说罢,便领着四人进了院子,扯开嗓子喊道。

        “娘,我回来了。家中来了客人。”

        正在厨房里炒菜的姜老婆子,举着锅铲就跑了出来,前几日,她拖儿子给娘家人那边送了信,莫不是娘家人来坐客了?

        “呦,你们……是谁啊?”姜老婆子皱巴巴的眼眸触到几个陌生面孔时,嘴角耷拉下来,眼神尖利上下打量着舒信月。

        舒信月挤出个笑来,礼貌开口:“阿婆,我们是来借宿的。一晚上请你……”

        “借宿?”姜老婆子猛然抬高声音,尖锐地要刺破舒信月的耳膜,她指着面色难堪的秀娘就破口大骂:“好啊,你个败家子,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敢往家里领?”

        “我老太婆还没死呢,家里轮不到你做主。”姜老婆子狠狠啐着秀娘。

        舒信月以及王潜的眉眼一蹙,就连小贺舟都看不下去,冷着开口道:“老妖婆。”

        “你说谁呢?”姜老婆子说个耳朵利索的,气不可遏地拔高嗓音,恨不得邻居都听到,将所有的气发在秀娘身上。

        她举着铁锅铲就要向秀娘打去,秀娘害怕地捂着脑袋往后退去,锅铲被人攥在了手里,舒信月握住稳稳当当,目光冷冷觑着姜老婆子:“阿婆,别动气,容易早死。”

        说罢,猛的一放,姜老婆子自个儿脚下不稳,啪地一声摔倒在地,秀娘眼皮跳了跳,想要去扶婆婆,被舒信月一把拉回。

        舒信月弯弯眸,温和一笑:“多谢秀娘的好意,今日我们还是到别家住宿。”

        “嗯,舒姑娘去吧。”秀娘点点头,目光缩了缩,手在微微发着颤,舒信月觉得不对劲,眼皮子垂下,视线落在秀娘露出的一截手腕,有一块红色的印记延伸到衣袖内侧,正当舒信月要看个仔细。

        秀娘猛的抽回了手,背过身讷讷道:“舒姑娘快些走吧,待我男人回来看到了又是一场闹剧。”

        舒信月转身跟着王潜,走到了隔壁家,隔壁家个和蔼的老爷爷,很快就同意了几人的借宿请求,尤其是看到贺舟小孩后,笑呵呵地跑到屋里的箱子底下去拿些糖果给贺舟。

        舒信月见只有老伯一人,自告奋勇去帮忙烧菜,老伯的厨房只有零星的几个青椒,土豆,白菜之类的蔬菜,一些豆腐,鸡蛋,连个肉都没有。

        她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从马车上拿出她存着的一罐子辣椒牛肉酱,准备好好炒几个青菜。

        舒信月将干豆腐细细在水里清洗干净,用刀尖切成长条细丝,葱花剁碎,青椒切碎,起锅滴入油,将青椒,干豆腐丝以及葱花在锅中大火翻炒,加入一勺盐,收火出锅。

        干豆腐丝细细长长,鲜香清淡,偶有些青椒调味,麻辣生津。将炒好的菜放在一边。

        她手里拎起几个圆滚滚的土豆条,洗干净捞出后,用刀慢慢把皮削掉,切成小块小块,放入油锅里油炸至外焦里嫩,洒上些辣椒粉,盐,从油里捞出沥干,装盘。

        剩下的两道菜是蜜汁莲藕和凉拌黄瓜,生脆的黄瓜长条用水洗净后,用刀切成薄薄的圆片,装入碗里,将白糖酱,和牛肉酱舀在小碗里,以便蘸酱吃。至于莲藕,先清洗掉莲藕的泥土,把皮削了,露出白生生的藕肉来,把藕片切成一片一片,将浸泡好的一叠糯米塞进莲藕的小孔里,塞满为止。

        最后把藕片放入锅里,加水没过藕片,小火蒸煮一刻钟,加入二勺冰糖,舒信月立在锅子旁边,用筷子常常翻动藕片,以免冰糖融化沾锅。

        当汤汁煮至浓稠后,舒信月蹲下身子将柴火熄灭,把蜜汁藕片从锅子里轻轻用锅铲铲到碗盘里。

        四道菜就做好了,舒信月一手端着一道菜,笑盈盈地端到老伯院子里的石桌上,王潜见状,起身跟着她进了厨房,帮忙拿碗筷,从容淡定地仿佛这是他应该做的事情。

        “我来吧。”

        舒信月心猛然一跳,感觉像被塞了一颗糖果,众人围坐在石桌上,就着昏黄的灯光,享受起了晚膳。

        舒信月咬了口脆生生,甜滋滋的藕片,低下头扒了一口饭,隔壁院子突然一阵重物落地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是女人的求饶痛呼声。

        “啊…我不敢了…求你…别打我…”

        是秀娘的声音。

        舒信月噔地一声放下碗筷,往隔壁院子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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