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宴席

人都到齐了，福晋微笑着吩咐开席，外边的戏台上锣鼓声热热闹闹的响了起来。

        今儿是四爷生辰，福晋穿了一身降红色牡丹纹的华服，头上是成套的点翠头面，颈上带着赤金镶各色宝石的凤穿牡丹项圈，严装丽服，雍容华贵。只听她笑吟吟的对身边的弘晖道：“弘晖不是给阿玛准备了贺礼吗？快拿给你阿玛看看吧。”

        于是由大阿哥弘晖打头，先向四爷敬上了一扇四时如意双面苏绣炕屏，极为精美难得，七岁的男孩子，端方有礼，落落大方，任谁看了都会满意点头，四爷含笑收下了。大格格茉雅琪的生辰礼是自己做的一个荷包，小姑娘今年八岁，面容秀美，学女工已有两年，那荷包虽不算精细，但四爷还是很给面子的戴在了腰间。二阿哥弘昀送上的是自己刚学会写的‘阿玛万福’四个字，歪歪扭扭的四个不仔细瞧都看不清楚的大字，四爷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李氏在一旁不好意思道：“弘昀这孩子非要自己写，他才刚学握笔，哪里会写字，爷您不嫌弃就好。”

        胤禛脸上依然没多少表情，但眼神却是柔和的，道：“无妨。”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四爷哪里会嫌弃，不如说大格格和二阿哥送的礼更能打动人，这一场送贺礼，福晋是先声夺人，但李氏却更出风头。

        福晋乌拉那拉氏也笑着道：“弘晖当初刚学写字也是差不多这样，如今不也写得有模有样了，弘昀还小，再长两岁手就稳了，我那里还有几本弘晖初学用的字帖，便送给弘昀吧。”

        李氏扶着肚子，笑盈盈的行礼谢恩。

        福晋自然不能让一个快生了的孕妇两次三番给她行礼，当即便让身边的宫女快扶住李氏，瞧着倒是一派妻妾和乐。

        桌上的菜色一道道上来，蕴真挑了喜欢的吃了几口，安静坐着，并不多话，这种明显属于福晋的主场，她是轻易不会冒头的。李氏愿意张扬，那便张扬她的吧，反正蕴真现在是没这么头铁对上福晋的，她巴不得福晋别在意她就好。

        不过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很快，蕴真就听到福晋道：“马佳格格，你有孕不宜饮酒，给你上的是雪梨水，可还用的惯？”

        一时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蕴真身上，蕴真在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脸上却微微一笑，站起身来道谢：“多谢福晋体贴，雪梨水清甜，妾身很喜欢。”

        福晋脸上是温和的笑意，道：“你也太守礼了，今儿是家宴，坐着回话就行，说来这府中数你年纪最小，如今又怀着孩子，我和四爷多照顾你几分本就是应该的，平时缺了什么短了什么一定要来告诉我，千万别不好意思。”

        一番话说得极为体贴大方，正好又把握住了四爷的心思，便是胤禛听了，也觉得福晋实在贤惠。可这话听在其他几位格格耳朵里，却觉得刺耳，福晋几句话里提了两次怀孕，后院女人谁不想有孕，看别人怀孕怎会心里舒坦，还有多照顾几分，谁不知道四爷偏爱马佳氏，连她怀孕了也常常歇在悦安院，这府里的格格里，就马佳氏年纪轻轻一进府就得宠有孕，衬得她们都不中用一般。

        蕴真感受到投注在身上的各种视线，面上微笑不变，又谢了一道福晋的体贴，没有多说话，也没往胤禛身上看，便安静坐着了。

        今天格格们也都是盛装打扮，指望四爷能多看几眼，武氏先起来给胤禛敬酒，柔声细语情意绵绵，又有宋氏不疾不徐关怀备至，反正各显神通。

        蕴真随大流敬了酒，埋头吃一道煨鹿肉，这鹿肉香浓软嫩，汤汁十分鲜，毫不夸张，真的鲜得人眉毛都要掉下来。

        主位上的胤禛瞧着蕴真那一脸满足，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想着鹿肉确实不是格格份例里常有的，她既然喜欢，以后让膳房多备着。

        戏台上又换了一出宛转悠扬的唱词，丝竹声阵阵，很是动听。

        等宴席结束，外边天色都黑透了，下起了雪。众人又要起身拜别福晋和四爷，今天这种特殊日子，四爷自然是要留在正院的。

        福晋端坐着吩咐下人们小心伺候，备了软轿送大家回去。

        青玉帮蕴真穿上斗篷，和琳琅一左一右的拥着她往外走。等出了正院，就见珍珠拿着新的手炉和小林等在软轿旁，一见蕴真出来，便上前递上了手炉，一行人慢慢回了悦安院。

        又是风又是雪，抬轿子的太监不敢走快，好一会儿才到悦安院。蕴真自己还好，身边几个人却冻得厉害，她一下轿子就吩咐青玉给了抬轿子的四个太监一人一个银花生，又吩咐张安仁带他们下去喝一碗姜汤。

        她这院子里，进了腊月后便每日都在茶房煮一壶姜汤，院里伺候的人每天早晚都喝一碗。这点姜汤于蕴真而言不算什么，但对于这些下人们却是好东西，姜汤驱寒，寒冬腊月里喝一碗，既能暖身又能预防风寒。

        蕴真屋里早已被炭盆熏得暖烘烘的，她在榻上坐了，有些昏昏欲睡，今天这个宴席太费精神了。福晋和李氏之间的暗斗恐怕今天看到的只是个开始，而且福晋很明显想捧着自己去跟李氏打擂台，还有半个多月是除夕，过了年便是康熙四十三年。

        康熙四十三年，又会是不平静的一年。

        青玉轻手轻脚的给蕴真卸了钗环，拿着梳子给她通头发，她注视着蕴真微皱着的眉头，想着宴席上满堂欢声笑语之下众人意味不明的眼神，心里忍不住心酸，轻声道：“姑娘，奴婢今天才知道这皇家后院的艰难。”

        她和珍珠自来了这里，便只在悦安院伺候，因为蕴真得宠，也没人敢怠慢她们，最多陪着蕴真请安的时候会见识一下后院的机锋，但请安也就一盏茶时间，没什么可说的，可今天这样正式的场合是头一次遇到，也是头一次见识到这后院的刀光剑影。她以为四爷待自家姑娘已是极好，可今天才发现，这份好带来的风险也极大。

        蕴真叹了口气，轻声道：“别担心，总归在这个院子里，我们还是能得一份自在的。青玉，我肚子里这个孩子还要靠你和珍珠照顾，只有你们两个我才可以完全放心，其他人我是不能完全信任的。”

        青玉使劲点点头。

        蕴真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道：“好啦，别想这些不开心的事情，去放几个红薯到炭盆里吧，冬天的红薯最好吃了。还有屋子里的那些点心和牛乳，你去和琳琅她们一起分了，今天陪我赴宴，你们都没用晚膳。”

        青玉也笑着道：“珊瑚给我们领了晚饭，正在耳房的茶炉上热着呢。”

        这个时候，蕴真就觉得没有个小厨房是真不方便，看来为了更舒服的生活，还是得加把劲才行啊。

        年节将至，蕴真带着人把院子装扮了起来，石榴树上挂上了红色的如意结，门窗贴上了窗花，珊瑚手巧，剪的窗花也非常繁复漂亮。屋子里也重新整理了下，为了符合冬日的氛围，换上了颜色鲜亮的装饰。

        胤禛忙了几日再踏进悦安院，就发现这院子换了个模样，他笑道：“新年还没到，你这里就装扮上了。”

        他环顾了一圈，突然发现廊下居然还立着一根顶上绑着草垛的竹竿，上面插满了一串串红彤彤的糖葫芦。

        蕴真手上正拿着一串，笑着道：“爷来得巧，这糖葫芦是才做出来的。”

        她让人找膳房要了一篮子山楂和一些木签子，然后和宫女们串了，再用茶炉化了冰糖，给山楂裹上了糖浆，又有小太监扎了个草垛，于是便有了胤禛见到的这一幕。

        屋子里也焕然一新，胤禛发现窗边那个郎红的花瓶竟然也围了一圈雪白的兔皮，红白相间，竟也很别致好看。

        胤禛很喜欢蕴真这种随着季节和节日的变化而改变屋子装饰的习惯，他能感到一种对生活的仪式感，用心，热情还有郑重，就好像每一个普通平凡的日子，都变得不普通了起来。

        他本来是有些疲惫的，这些日子外边烦心的事情很多，没有消停的时候，朝堂上关于是否禁矿争论不休，还有今年大雪，恐怕会有灾荒，桩桩件件都是事。胤禛连着几日都没睡好，可今天来了蕴真这里，在温暖舒适的榻上坐了，便觉得困倦。

        蕴真见他闭着眼睡了，轻手轻脚的扶他躺下，给他盖上了被子，又让人拿了个暖炉放在他脚边，这才让其他人都下去。

        苏培盛低声给蕴真说了这几日四爷都没休息好，他这几天也跟着着急，劝不住，此时见四爷安稳的睡了，心里只有欢喜。

        蕴真听了并不意外，因为四爷确实是个工作狂的形象，连带着府里前院住着的那些幕僚也跟着经常点灯熬油忙公事。

        胤禛这一觉睡了两个时辰，晚膳的时间都过了才醒，他沉沉的睡了一觉，醒来只觉得全身舒坦，神清气爽。

        “您可算醒了，看来今天的鸡汤不会白费了。”蕴真笑眯眯道，她在胤禛刚睡的那会儿，就让琳琅拿了库房里的红参去给膳房的人炖鸡汤，本来准备晚膳时候给胤禛喝的，结果这人一睡就错过了饭点，幸好现在也还不晚。

        胤禛坐起身，下意识问道：“什么鸡汤？”

        蕴真也在他身边坐了，边替他整理衣服，边道：“苏公公说您最近睡得晚，我吩咐膳房用红参炖了鸡汤，您待会喝一碗，补气养血的。”

        胤禛笑着看她比以往丰润了两分的脸颊，低声道：“好，听你的。”

        他的手轻轻抚上她隆起的肚子，隔着衣服能感受到肚子里孩子的胎动，一种血脉相连的欢喜感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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