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怕人生气，后半句林渔没说出来，还是在心里过了一遍，‘虽然画得有点丑’，要这样都能谋到公职，林渔干脆也去画通缉犯算了，林渔怀疑那描画像的人是沈剑的心腹，但还是能看出来。

        沈剑没吭声，倒是开始喝粥了，不动声色往回收的脚也不再动位置。

        他偏头看看沈剑包裹得密不透风的右腿，拍了拍自己的残退，“哎！咱俩加一起正好凑成一副。”说完呵呵乐起来。

        乐完又得寸进尺，把头也靠人膝盖上，还没舒坦一秒，“诶！”一只腿没法儿维持平衡，失去支撑林渔整个人往一边斜着倒下去。

        林渔拄着胳膊立起来，捡了点碎屑反身朝那个看也不看他的背影砸过去，人家脚步都没顿一下，瘸得比他一个经验十足的正经瘸子还体面。

        林渔平日里并不戴手表，作为一个重度数码控，手机和电脑总有其一亮屏在视线所及半米内，钱包、手表之类纯纯多余。

        林渔摸黑从床上艰难地爬起来，才体会到生活在现代科技社会是一件多么令人幸福感增加的事，那只黑色滑面布料的及小腿肚长靴再穿下去也赛帮主脚上那只了，林渔弯腰拿拇指杵了杵，在黑夜中笑出声来，逗着自己开心完总算不困了。

        穿好鞋去田埂边洗洗脸就算是洗漱了，林渔时常忧虑于未来侯爷再不恢复势力，他得先交代在严峻的卫生状况面前，他身上快能搓泥了，手倒是保持着赶紧，毕竟一个包子留一个爪印恐怕没人买。

        林渔轻轻扯了扯沈剑衣袖，意思是他出门了。沈剑自醒来后睡眠就浅，林渔没回半夜起来无论动作再轻他都会醒，起初林渔没发现，他醒来的第三晚，林渔不放心，去试他额头的温度，被躲开了才知道。

        之前每次对于林渔这样的动作都没反应，不吱声，也不阻止，这回在林渔临出门槛前却突然出声了，“早些回来。”语气冷淡不带任何感情。

        这大半夜的，林渔脸上的表情不亚于见到第八大世界奇迹，要知道，他醒来后说话的次数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还都是些不用张嘴的单音节，主动说话这还是第一次，林渔再怎么开朗的人，要不是看在以后还得捆绑一阵子的份上，热脸凑冷屁股也快把脸给凑冷了。

        林渔先是点点头，后反应过来他并不能看见，“好的！”他尾调飞扬，视这为一个良好的开端，面对即将要做的全年无休还只够温饱的工作，心情也好点了。

        城门的排查一日比一日严格，林渔心情有点沉重，在心里偷偷安慰自己，兴许是沈剑的心腹给他们使了绊子，查得严也说明对方急了。

        “林小哥来了。”香玉手心手背在系在腰间的围裙上擦了擦，就要过来扶林渔，林渔躲了躲，嘴角一提，不等人感受到被拒绝的不好意思，未语三分笑，“我身上脏不必扶，你做你的。”

        俩人认识有些日子了，香玉被林渔带得不这么客气，也知道他单腿走路利落，就坐了回去一手棍一手面团地擀皮。

        “倒是不嫌麻烦，晚间就歇在铺子里，还能多睡会儿。”林渔洗净手坐下了，香玉才一边擀皮一边老调重弹。

        林渔捋过鬓边碎发至耳后，心想等有机会就把給剃了，他向来喜形于色，那点顺头发的不耐烦和脸上的笑矛盾而统一，“不太好，可不能坏了香玉姑娘的名声！”林渔面上一本正经，腔调里却听得出来是在打趣。

        香玉对着林渔的半张脸肉眼可见地红了，偷眼去看坐得端正的林渔，余光扫到他的腿，脸上有遗憾，更多的是怜惜，轻轻叹了口气，又换点别的来说，昨天生意如何好，哪种包子卖光了还有人要，今天得多做点云云。

        林渔心底松了口气，面色如常地回应她。香玉比林渔小了五岁，说得自然不是原身，原身看上去也不大，但林渔心理年龄在哪，总把她当孩子。

        她才十六，已经能独当一面了，爹娘回家奔丧，林渔也算运气好，香玉许是留意了他很久，加之又没了条腿，这才敢让他在铺子里帮忙。

        这个年纪在现代真值青春期，古代却已经算有些晚嫁了，林渔弯直男归弯直男，这点少女怀春的情绪还是能感知到的。

        包子上蒸笼时玉盘东垂，是要与太阳交班了，香玉继续手脚麻利地包包子，林渔生火——是的，他总算也学会点技能了。他们配合还算默契，林渔向来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骨子里懒散惯了，习惯这样的生活后竟也觉得挺好的。

        天光未亮迎来第一位客人，林渔来这这么久后有点相信闻鸡起舞这故事了，大学痛恨的早八对他们来说算什么，这个起床劳作的点，早六都嫌迟！

        那天客人不多也不算少，中午一户本地商贾人家一气买了十屉包子，可怕香玉高兴坏了，林渔也笑，平淡的日子里一点小惊喜，日子好像回到他守的那间小超市。

        没成想沈剑一句早些回去，林渔还真能早会，下午包子早早卖完，再多也没有食材了，香玉买了点心，拨了一半给林渔，他也不客气，想着庙里还有一位伤员呢。

        “小白脸！留步留步，”狗剩追在林渔身后，为叫不动林渔有点着急，“停！”

        林渔手上拎了这么些东西有点费劲，身形一停，猜到是谁并不回身，只站在原地等他上来。

        “怎么了帮主，鼻子恁灵呢！”等人走到面前了林渔才笑，一双眼睛笑得只看得见半颗水灵灵的黑珠子，他起色好点了，又不像帮主似的不洗脸，皮肤那点白露出来，身上还穿着香玉找给他的一件旧衣，这个时节穿是有点热的，嘴唇就显得更加殷红，唇红齿白，不辜负那声小白脸。

        狗剩连蒙带猜能明白林渔在说什么，他俩是每日一同下班到城门边的交情，见他低头打开油纸，不知要给自己什么，狗剩连忙打断他，“你先别忙，这是要出城了，今日怎会如此早？”

        帮主是帮过林渔的，或者说帮过香玉和林渔，包子铺里他们一个女人一个瘸子，总被些地痞流氓盯上，林渔没来之前就调戏调戏香玉，林渔来之后话说得更难听，帮主帮忙赶过几回，后来就好点了，他毕竟是片区大哥呢。

        林渔忙着给他点心，没察觉到帮主的古怪，“今日接了个大单子，还怕不到点碰不上你呢，看我这有啥！”林渔吃薯片喝可乐哪能想到有一天会为了几块点心高兴成这样呢。

        狗剩急得上脸，没管林渔递给他的两块点心，“你再晚些出城，我我我昨日得了个小玩意，领你去看看！”

        林渔还想着早点回去分沈剑点心呢，他心说这世界上还能有什么小玩意能让他特意去看开开眼，他自己在这就是最大的小玩意了，“明日吧，快带回去给妹妹吃。”林渔冲他眨眨眼。

        帮主明显楞了，“你如何知道。”

        林渔勾起唇角一笑，“秘密。”这傻小子，带街上窜出来的小姑娘那熟练样，平日里的少女心，还以为自己瞒得住什么呢。

        林渔朝城门走去，离得还有些远，稍仰头就能看见城门上的恢弘建筑，修得像座碉堡，灰色的砖瓦堆砌出来，林渔看了几秒就移开目光，感到失去的那条腿又在作妖。

        “林渔！”

        林渔被叫得讶然回头，发现咱帮主还捧着那两块点心站在原地呢，冲他笑着说：“点心是用来吃的！”

        那是帮主第一次叫林渔的名字，林渔想他原来知道自己名字啊，没想到也是最后一次。

        往常走到田埂边天已经黑了，林渔最开始那几天老摔，也不是没有过另辟蹊径，但每日都这么早出晚归，并没有功夫。

        今天金轮还在天边挂着，昨夜月亮亮成那样，林渔就知道隔日是个好天气。他美滋滋地想今天总算能给人未来侯爷点排面，让人吃点能嚼两口的肉，虽然粥里那点肉丝也算不上能嚼两口，吃完饭还能有点心，小资！

        他是穿过那片田野看见的沈剑，隐约中觉得他有点不一样了，具体又说不上来，因为还只能远远地看着，林渔很高兴地冲他举着手中的好东西，那个笑还没来得收尾，后背骤然传来剧痛，林渔忍痛转身，身后穿过那片还未及重伤庄稼的农田，一字排开了许多拉满弓严阵以待的蒙面人。

        刹那间，林渔想起来点不相干的事，他知道沈剑哪里不一样了，他头发束了起来，束发的不知是何物，反射出来的太阳光很刺眼，和庙顶那颗明珠如出一辙。

        林渔倒下的那一刻依稀沈剑的身边也围了很多人，离他很近的人在对他说着什么，然后沈剑翻身上马。

        世界旋转，林渔直直地倒在地上，并不疼，不知是因为春草发芽让地面变得柔软，还是后背传来让人眼前一黑的疼痛盖了过去。

        竹筒里的肉丝粥倾倒在地，一块点心滚了一圈触到林渔鼻尖停下了，林渔喘息得剧烈，在土腥味中闻到点香味。

        是桂花糕，林渔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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