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林渔再一次歪着脖子跨出半截门槛，这一次甚至没有走到田埂双眼一眨，半截门槛、蜘蛛网、半脸佛、看一眼都生厌的男人，眼前就又是这副场景了，他人已经麻了。
麻完之后就渐渐回过味儿来了。
林渔要是对自己叫花子身份有更深刻的认知，说不定还能早点发现自己确实是男主，就是那个倒霉的，被强取豪夺的，未来的，侯府夫人。
眼光放长远了看，身份确实尊贵、显耀，指不定起个床多少个丫鬟伺候，当时看小说他光想知道结局了，细节几乎一瞟而过，这过了一年，敲碎了脑袋回想也只得零星半点。
原身是个乞丐，断腿是近半年的事，是以林渔这段时间不时还会感受到幻肢。第一次看小说就给林渔上了本虐文，原身被带回上京后跑过三次，到最后也没爱上这位对他恩将仇报的侯爷，人家是个妥妥的直男。
林渔压住食指骨节，一下一下地往手心按，心里大概明白了。
要不是下不去手，他这会还能验证一下心里的猜测，比如握紧那截带尖的木棍，扒拉开那未来侯爷的伤口给他来几下，直接给人送走。
他有一次走出破庙，穿过连片的田就是官路，沿着那条路走就能到洛州，林渔一路走得很沉默，心想果然是这样。
他不能偏离小说情节，两次离开破庙的差别现在看来无非是心境不同，那人烧退了，总有办法能联系旧部，两人没必要绑在一起，林渔对什么侯府生活也不感兴趣，要是真穿到了以古代为背景的小说，吃人不吐骨头的宫闱、权利中心的上京都不见得是什么好去处。
他毕竟只是个混吃等死的人，大环境变了也不会让他更加上进，确保他不会有生命危险，林渔只想离他远远的。
可天不遂人意，林渔越往后想情节越沉默，短短不到两天的时间，需要打起精神来应对的次数太多了，饶是乐观如他，这会也不免蔫巴。
照例是一通搜身，城门墙上贴了白底黑墨的人像，林渔默不作声地扫了一眼，一瘸一拐地往城里去了。
“林小哥受不住可莫要硬撑。”自称香玉的女人今天换了身衣裳，外面那件袄子没了，粗布衣裳里面倒是套上了件夹袄。
林渔脑海中一转词儿过去，捡了点仿古话，“多谢姑娘，不碍事。”
其实林渔腿酸，这站了不过一个小时，左腿截肢的地方隐隐作痛，右脚又站得有点累了。
但怎么可能说受不住，社畜难啊！林渔没想到大学毕业过上了同龄人羡慕的不用996的养老生活，原来苦难在这等着他呢！
包子铺开门早，外加准备的时间，三点就得起床干活，林渔从破庙过来别人半个小时的路他得走一个小时，两点就得起，下午赶着关城门的点儿回去，算是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真正地起早贪黑。
总算到了‘下班’的点，林渔帮着收拾了蒸笼等一应物件，油纸包了一提包子，竹筒里还拎了满筒的粥，跟香玉打了招呼，杵着自己的简易拐杖，晃晃荡荡地走了。
996还是只是6，林渔这份工全年无休，虽然也干不了全年，他没要工钱，求个温饱，中午饭往死里撑自己，给个饭量大的印象，下工才好提着两人份的晚饭回去。
丐帮帮主从树下窜出来，围在林渔身边转悠，“嘿小白脸，还出城呢！最近风声可紧，外边可不太平。”
林渔自己不见得多干净，可还是嫌弃帮主那一头打结拧在一块的炸毛，偏着身子躲他，敷衍道：“没地方睡么这不是。”
“瞧你那见外样，显得哥多不仗义似的，都说了多少回带你回我那，你这说出去叫别人听了显得我小气，该在这没法混了！”帮主伸手拎过林渔的粥筒，这样能好走点。
“没事儿，要不你上我那去，我那也不错。”林渔提了个帮主不可能采纳的建议，城门口走两步就到了，余晖把砖瓦照得金碧辉煌。
该不该说沈剑幸运，冷了最后一天后天气就一天天暖起来，该是最后一波倒春寒了，当初为了点地盘上纲上线的乞丐都有闲心互帮互助了。
“罢了罢了，你回吧，大哥就送你到这了！”帮主将粥挂回林渔手上，转身豪爽地一招手，走了。
林渔心想我可当不了你弟，旺柴什么的也太难听了，第一次听帮主说自己叫狗剩的时候，林渔差点没跌破不存在的眼镜。
走出城门了林渔想着回去要面对心里有点愁，他俩昨天不大不小地闹了个别扭，今天他摸黑就进城了，也不知道破庙里那位怎么样了。
林渔穿过田埂了没见着人，心里更愁了，往常沈剑会坐在还健在的半截门槛上等他，林渔暗示了好几次，表示那门槛可能经不住他这么大个子坐，沈剑当没听见，理都没理他，第二天照样我行我素。
“沈剑，沈剑？”林渔走得气喘吁吁，倚着没了门的门框越喊越大声。
门和门槛是对贫贱夫妻，倒没有百事哀，就是撑过了最苦难的日子，反倒一个人先走了。门板现在被当了他们的床板，隔开杂草和地面的距离。
某天林渔回来发现了，心里还有点生气，以为是沈剑大材小用，为了图那点安逸把门给拆了。
说他也不吭声，颇有点吃人嘴短，那人手软的自觉。到底是另一扇门生生在在半夜把人惊醒，林渔才知道是这么回事。
别别扭扭地给他道了个歉，沈剑也没说什么，只是侧躺着的背部松弛了点。
林渔把拐杖立在避风口，倒了不方便，弯腰对他来说是个技术活，耗费体力。破庙比刚穿过来那会儿规整点，蜘蛛网没有了，两扇门叠在地上，杂草铺得整齐，倒也像模像样有了张床；地面清扫过了，破碗和瓦片的残躯堆在边缘，打扫出一块能下脚的地面，中间围了火堆，这几天已经连生火都不必了。
林渔微微弯腰，那提包子晃了晃，没倒，立在地上了，粥却不能按照这个法子放，怕撒了，是以林渔还是提着它，哎哟一声坐到‘床’上，累了一天，提着那口气往回走，能坐下终于舒坦了。
他仰躺在‘床’上，外边天色微暗，这种时候破庙倒要发挥作用了，庙里更黑，林渔只能勉强看见屋顶的蜘蛛网，太高了，没能一窝端，也没啥必要，不可能一直住这，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林渔叹了口气。
他来这已经半个月了，第二天崩溃几次后死皮赖脸地去给前一天给了他俩包子的包子铺当小工，包子是肯定不会包的，零碎地干点活，中午吃一顿，晚上带回来十个剩下的包子，偶尔会有粥，得看运气，像今天运气就不错。
沈剑彻底醒过来是在第三天晚上，都这样了还崩着根神经装睡偷袭林渔，被他掐着脖子按在地上时林渔累得连反抗都欠奉，任他掐得快背过气才本能地挣扎。
后来两人又冷战了两三天，林渔缩在柱子边过夜，沈剑躺在床上视他带回来的包子于无物。
第四天晚上刮了大半夜风，沈剑醒了林渔却倒下了，他这几天一直战斗在温饱线上，还得带着个不知好歹的累赘，加之白天是暖和了，但昼夜温差也大，夜里受了凉，第二天直接病倒了。
醒来时躺在‘床’上，脑子迷迷糊糊的还记得本能地躲过沈剑伸过来的手，再捂好脖颈。
从已经自认了大哥的帮助那继承来的破碗在地上一声脆响，幸好只是碎成了两半，沈剑手还扬在半空中，脸上神色不明。
自那以后两人之间就达成了一种奇怪的默契，林渔背对背和沈剑躺在‘床’上，沈剑也开始吃林渔带回来的包子和偶尔的粥。
林渔能感受到沈剑还是防备着他，夜里林渔有点动静沈剑都能醒，起床去包子铺时，就着月光能看见沈剑视线跟在他身上移动，包子也要随机挑出一个递给林渔吃了才肯吃。
林渔常常被他气得心梗，心想毒药这么贵，够他买十天包子了，他倒是想得美呢！
诸如此类，沈剑防了他整整七天，按现代计时法那是一个周，知道他名字也就三天前的事，估计沈剑也是被喂喂喂的叫烦了。
这几天才能好点，昨晚又吵了一架，其实不能算吵架，他俩只是被迫捆在一起，没亲密到能称上吵架的程度，最多就是又退回从前了。
林渔躺得都要睡着了，才听见点动静，歪头虚眯着眼睛去看，沈剑怀里抱了两个竹筒，瘸着右腿进来了，以山峦与紫红的天边为背景。
竹筒比盛粥的那只浅一点，林渔这才注意到那两瓣用来喝水的碎碗片不在了，他躺在床上乐，心想这侯爷还挺贤惠，这几天回来是一天一个样儿了！
沈剑冷淡的脸上被他笑出点表情，两只眉头往眉心耸起靠拢，严肃又带点疑惑，他右腿能借点里，直接弯腰给新做好的‘家具’安置了，默不作声地拿起包子啃。
这是不打算搭理林渔了，他自己杵着胳膊坐起来，食指和中指在脚边的竹筒上敲了敲，“粥。”
沈剑坐在门槛上，背对着陈放，腰背挺得很直，坐如钟站如松也就说的他那样的了，不像林渔，站哪都弯腰勾背，脸上再不堆表情就显得没精神，好在林渔大部分时候总是笑眯眯的，这样的姿态也就只会让人觉得亲切，要不帮主能和他称兄道弟呢。
林渔挣扎着过去，不去祸祸那门槛，沈剑已经是它所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了。
他撑着沈剑竖起的左膝盖，拎过来的粥就这么搭在沈剑左腿里侧，林渔往地上坐时粥筒晃了晃，沈剑扶住了，膝盖也没卸力。
本来就比沈剑矮半个头，再这么着在人脚边坐着，还有点依偎的意思。
紫红后是深蓝，这样一带蓝挂在天边和呈现在纸上、电子屏幕上是很不一样的，它带着澄澈和透亮，看得人心里很舒服。
林渔在沈剑腿上借了点力，他不太立得住，洛州自攻下以后眼见着在复苏，今天客人格外多，林渔有点累了，说话声气也沾上疲惫，“我不是不让你进城，只是你现在进城有点危险，城门口贴了你的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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