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权宦
“这不是淮安侯么？”
两人正说到一半，前头传来一声尖细的声音。
韩隐住了嘴，乖乖往后头退了一步。
文靖驰面无表情地看向不远处来的轿撵，上头锦缎低垂，只露了个狭缝，看见里头香篆静燃的火光。
点着龙涎香招摇过市，是御前掌批红的秉笔太监王诚。
也是，文靖驰拿脚趾头想，内宫御道上敢这般乘撵的，也就只有这王诚了。这位爷暗地里手握东西厂大权，乃是本朝最大的权宦。平日里飞扬跋扈，谁也看不进眼，却独独与文靖驰好的穿一条裤子。
那轿撵慢悠悠逆着冷风行近了，微微被人掀开一个帘缝。文靖驰透过缝，看见个小倌儿相貌的小太监往外张望，后头坐着个头戴蝙蝠虎皮毡帽的老头，也正眯起的眼中满是阴险的光芒。
王诚这老太监的风评极差，酒色财气一样不落，尤其好色，男女不忌，只要少年人，特别是那种单薄劲儿强的。
京城中有名的倌都被他点过一遭，结果一圈下来都不满意，最后自己搜罗，收来的全是书香门第家的公子小姐，只要瞧着胎薄易碎的，眼睛还得干干净净。收来了一道关进京郊的宅子，里头有专门□□的姑姑，养出来的人乖巧温顺，像是拔了爪牙的猫似的。
文靖驰平日里多在妓馆乐坊之间流连，乃是长安有名的浪子。因着会玩儿，他与王诚私交甚好，有幸进去过一回，觉得这老太监挺没意思，好端端的美人被他打得梨花带雨，有什么好看的？
在寒风中，文靖驰与那掀帘的小太监默不作声看了个对眼。
眉眼倒是同上次那个大同小异。
都藏了几分令人熟悉的温柔。
文靖驰不动声色扬了扬眉，道：“我道是谁，原来是王厂公。这大冷的天，温香软玉轿里藏，当真是好雅兴啊。”
“嗨呀，小侯爷可就别打趣老奴了，这小子不懂事，擅自掀帘，惊了侯爷，老奴改明儿就叫人绑了，松您府上去。”
“这就别了厂公。”文靖驰指尖暗中抹了抹虎氅的绒毛，冷脸霎时堆了笑，“我不好这口。”
“不过，今日相见，厂公好威风啊。”文靖驰上下仔细打量了一阵这轿撵，道：“这轿子气派，寻常人可坐不起。”
“一把老骨头了，挨不得冻，陛下就赐了我宫中乘撵的恩。”王诚在轿里低笑，道：“这冰天雪地的，小侯爷怎么也不多带些人，若是在这夹道上滑了脚，摔着您金枝玉叶，咱们做奴才的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我不比公公，可没这乘撵的福气。”文靖驰眼中有意涌出艳羡，“日日陪着前朝那些老腐儒在皇上身边苍蝇似的念叨，得不着垂爱。”
“小侯爷真是说笑了，这全大燕，皇上最惦记的可就是您了。方才还同长公主说您呢。”
长公主便是文靖驰的生母赵湘禾，因着身体孱弱，在宫中深居简出，寻常是难见其人。听说她与皇帝见面，文靖驰也有些意外，“长公主也在南熏殿？”
“回寒鸦轩了，殿下若是要去瞧她可得趁早，不然殿下得和太后娘娘一同去太皇太后那儿问安了。”
“多谢厂公提点。”
“算不上提点，小侯爷是老奴看着长大的，咱们之间还客气什么？今日老奴还有些御前内务要忙，不便久叙，就先行一步了。”王诚瞧着他笑，那轿里的小太监就将帘放下了。
文靖驰躬身一拜，“厂公请慢走。”
两侧侍卫利索起轿，经过时，王诚的声音悄悄从帘缝里传来，“下回道官进京送冰敬炭敬，小侯爷手底下的锦衣卫得给老奴行个方便，少在皇上跟前嚼舌根就是了。”
等着他走远，文靖驰脸上堆着的笑骤然落了。
“主子，这老太监今日话怎的这样多？”
“人逢喜事精神爽。今日内阁里头户部尚书豁出脸面不要，力荐他干儿子安思贤任江南往北的粮草督运，这可是个肥差，够着他们捞不少油水了。”文靖驰轻嗤，“老东西这是吃饱了没事做拿我消遣呢。教锦衣卫做事，他也配？”
“主子不是吩咐了下头，暂时不动这老阉贼么？”韩隐不解，“咱们里头也没人把他那些破事儿捅出去啊。”
“咱们不捅，自然有旁人出头。”文靖驰压低了声，“锦衣卫乃是帝王鹰犬，又不是我一家私产，王诚这老王八，巴不得我把这一盘散沙整顿起来给他效力。此事吃力不讨好，傻子才干。”
南熏殿乃是天子居所，近在眼前，他也不敢高声语，两人疾行两步，上了阶就不再说话。
一路无声到了殿前，文靖驰才脱了大氅，在门前磕了个头，朗声道：“臣文靖驰，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里头这才缓缓传出一道温和的声音：“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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