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寒鸦

南熏殿门前，夹道尽头，远去的轿撵中。

        王诚目露凶光，一把掐住了小太监纤细的脖颈，手背上青筋暴起，“小贱蹄子，见我的时候唯唯诺诺，瞧见文靖驰就发骚了？没经我同意敢掀帘？你是吃了熊子豹子胆了！”

        小太监被掐得脖颈发直，忍着□□，断断续续地求起饶来，“义父息怒，我知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不敢了？你有什么不敢的？”王诚咬牙切齿地嗤笑起来，“你裘弄玉一个八品女官，今日本该在德妃娘娘的蓬莱殿当值，为何要穿一身太监的衣裳，替了小顺子那个蠢货的差？”

        “义父息怒，义父……”裘弄玉伸手摁住王诚的手腕，窒息使她涸辙之鲋般挣扎起来，“是……小顺子病了，托我代他到御前办差，是……”

        “敢跟咱家撒谎！”他说着一把扯开她的衣襟，大片如雪的肌肤露出来。王诚视若无睹，伸手将她剥了个干净，“说！到御前去晃悠，是想做什么勾当？不说，咱家就把你脱光了丢出去，叫全皇宫的人看看你这副腌臜样子！”

        裘弄玉忍住尖叫，喉头迸出低哑的嘶荷，一双凤眼熬得通红。

        “当年要不是咱家把你从掖庭宫里捡出来，你还不知道在给哪个老太监提鞋呢？！野种的出身还想当女官，我呸！你就是泥里头打滚的一条哈巴狗！”

        王诚狠狠地啐了一口，将她往轿撵的角落一掼。

        裘弄玉额头重重磕在轿身上，鲜血顺着鼻梁往下淌，流到眼睛里，糊住了她的视线。她低头在拐角摸索了一阵，张皇地爬到了王诚的脚边，颤抖着扒上了他的鞋，“义父饶命，义父饶命，我在这宫中是多亏了义父才能活，求义父怜爱，不要抛弃我。”

        王诚眼神冰凉地看着她光裸的脊背，想起了熙和十一年头一回捡到这丫头的光景也是隆冬时节，冰天雪地。

        当时他还不是权倾内宫的大宦官，领了掖庭的差事，专伺候那些老了的妃嫔与女官，处处受气。那夜老太妃意外殡天，掖庭宫里进进出出忙个没边，他操劳后事，不可开交之时，在宫墙边听见了一声微弱的咿呀。

        厚厚的一只襁褓藏在雪地里，里面的孩子还活着，瞪着乌黑的眼看他。

        鬼使神差，王诚将她抱了起来，准备默不作声地掐死她。可在下手的前一刻，那孩子开口叫了一声爹。

        王诚提靴将她下颌抬起来，仔细看了一阵，又一脚将她的脸踩到地上，“我能把你捡回来悄无声息地养活了，就能把你弄死，悄无声息地埋进御苑里。杀你一条命，比碾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裘弄玉趴在地上，脸上血泪俱下，嘶哑地哭道：“是皇上！皇上要见我！义父，皇上要见我。”

        王诚没说话，只是拿毒蛇般的目光盯她。

        裘弄玉怕极了，闭着眼抽泣起来，“那日我伺候德妃娘娘在海棠汤沐浴，不小心滑了脚，掉进了池子里，衣裳湿透了，皇上恰好进来，他说他瞧上我了，今日叫我去南熏殿，问我愿不愿意做他的才人。”

        王诚嗤笑一声，一脚将她的脸踢开，轻蔑地道：“原来是要当娘娘了啊，可是你这样的贱种，给你凤凰命，你敢要么？你受不起。”

        轿撵停下来了，外头的侍卫将里头动静听得一清二楚，敲轿的声音也战战兢兢，“厂公，到地方了。”

        王诚坐在里头瞥了一眼地上的裘弄玉，将手边的衣衫丢到她身上，道：“捯饬干净了出来，咱家带你去见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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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熏殿内。

        支窗开了个小缝，两支红梅从缝里伸进屋里。窗边的罗汉榻上斜斜靠了个人，指尖正掂着个黑玉棋子，眉头紧锁。

        听见文靖驰靠近的声音，他猛地抬头，两眼放光地笑起来，“小十七你可算来了！快来坐！”

        “臣文……”

        “别行礼了，殿里又没旁人，咱们私下里不兴这套，你赶紧过来，帮我个忙！”赵瞻云一把拉住文靖驰，道：“今日我受困已久，小十七你啊，可是我的大救星！”

        “谢皇上赐座。”

        “谢什么谢啊，咱俩谁跟谁？亲兄弟还这么客气。”他一边摁住文靖驰一边冲着殿外喊，“来人，来人，给侯爷看茶，就把那个……上回岳州供上来的那个君山银针沏了，侯爷就喜欢喝那个。”

        文靖驰垂眸不言，他知晓皇帝的脾性，也就不再客套，“皇上，今日早朝之上，议定的调粮之策，我已在延英殿与诸位大臣商议好了票拟，若是皇上得闲，便先阅了，我好带回去与诸公商议。”

        他说着就从袖里掏奏章，却被赵瞻云一把抵住了，道：“别说这没用的，你明明比朕还小两岁，却活的跟那群内阁的白胡子老头没什么两样了，一天到晚嘴里除了君君臣臣没别的事了。今日我叫你来是为了偷闲找乐子的，其余的一概不听啊，说了朕就治你个御前失仪之罪。”

        “皇上。”文靖驰有些无奈。

        “行了……”赵瞻云硬将他的奏折抵进了袖，自己揣着手“嘿嘿”笑起来，“在朕这儿，天大的事儿也没玩乐要紧。”

        文靖驰应和着笑起来，只见内侍匆匆而上，将沏好的君山银针端到了文靖驰跟前，道：“侯爷请用茶。”

        文靖驰接盏，低头轻抿了一口。

        好几个弹指，他才开口问：“今日皇上寻臣来，是所为何事？”

        “是为了面前这盘棋。”赵瞻云伸手在棋盘上一挥，随手拈起一枚白子道：“今儿下了早朝你猜谁来了？张怀义就他们家那小孙子，小犊子学了几天围棋还跟朕炫耀起来了，要拉着朕试手。朕就想啊，朕是皇舅舅，得让着他不是，没想到那小子赢了几局还得瑟起来了！”

        “朕不服气，后头就认真起来跟他下，没想到他还真有两手，这一局就正杀得难解难分。你乃是这京都中第一棋手，快给朕解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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