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止戈

两日后，一路下来麒麟轿中女帝始终闭目调息养神，圣女不愿打扰师尊休憩，也不说话，墨麒麟自然更不言语，凝神仔细带路。唯有小胖好不容易再见到老头，又匆匆分离，心中好不惆怅，没了之前那股对女帝仇恨韧劲的支撑，这一路沉默下来，虽然没有像之前那样饿过肚子，但这个十四岁的顽皮少年只觉好生孤寂，坐在那里想动又不敢。

        圣女早就看出了小胖的异样，终于还是看不下去，瞥了一眼犹自闭目养神的师尊，悄悄拿出一个浅蓝色珠子，放在唇边轻轻地说着什么，旁人却听不见一丝声音，小胖好不容易见圣女有了动作，却发现有些古怪，圣女也不解释，径直将珠子递了过来示意小胖放在耳边，小胖心中疑惑还是照做，珠子在耳边时，浮现一层浅蓝色光晕，里面竟传出圣女的关切声音：“你怎么了？”小胖险些惊呼出声，望了一眼一旁的女帝，好不容易忍住，眼中却有了抑制不住的新奇，圣女又示意小胖学她刚才那样，小胖有样学样，将珠子靠近嘴边，轻声地说道：“其实没什么，就是太闷了，没人说话，你这个宝贝真是有趣，叫什么名字？”

        圣女忍不住面色一红，接过小胖递回的珠子，放在耳边，听完后又说了些什么，小胖接过来一听，说的是：“给你看点更有趣的。”听完只见圣女打出一道法诀，整个麒麟轿左右内面竟然变得透明起来，外面的大好山川景象刹那映入眼帘、尽览无余。

        小胖见此奇景双眸放光，不自禁站了起来，放眼望去，只见无尽山川河流、丛林花海，景色秀丽，好不迷人，令人心旷神怡，小胖烦闷心情顿时一扫而光，圣女望着小胖那新奇满足的神情，回想起自己第一次在麒麟轿内俯视外面大好山河风光时也是如此，忍不住低声轻笑起来。

        蓦然，小胖发现下方一片偌大平原之上有两方部落人马正在激战，车轮滚滚、战马奔腾，大地之上扬起大片的尘土，声势颇为浩大，粗略望去，也有四五万人，双方前锋之中不乏身手矫健者。

        “如何！？”女帝不知何时站在一旁，气息稳定了下来，苍白面色也恢复了红润。斗法对决凶险，受伤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对手不会给你空隙调息恢复，像女帝此等修为，恢复能力远超常人，这两日的静心调息，已令她伤势好了六七分。

        两日来难得听见女帝说话，小胖不敢敷衍，深知女帝修有“他心通”神通，以自己的道行可瞒不过她，望着下方胶着战场，仔细思忖片刻道：“无尽生灵自有其命数，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何而战，但敢于直面战争与死亡的勇气已非常人能比。”

        小胖煞有介事的正经模样，女帝眸中闪过一丝异色，想到自己不久前才对小胖说过那么一句，啐道：“油腔滑调！”显然看透了小胖故作正经套用自己话语的心思。

        小胖也不脸红，瞥了一眼一旁偷偷发笑的圣女，继续恭维道：“女帝尊者教诲小胖不敢忘记。”女帝知道这胖小子厚脸皮继承于那至尊老头，也不在意，道：“所以现在你又当如何？”

        “见即我之道，止戈！”小胖挺起身躯朗声道，颇有几分飒爽，女帝淡然一笑：“以你玄阶的修为，如何止戈？”不到十四的玄阶初品天赋的确过人，但未及成长，毕竟只是玄阶，四五万人的生死战场一名玄阶初品并不能左右战局。小胖一笑：“若能止戈，还望女帝能原谅小胖近日的冒犯。”

        原谅！？那不就是担心自己对他有所成见，不会真心授艺。女帝心如明镜，但也想看看这胖小子有何想法手段，道：“可！”小胖得女帝承诺，神色一喜，请墨麒麟飞至战场一方大后方，而后纵身跃下，天穹之上，女帝与圣女、墨麒麟则是静静观望。

        大战胶着，战车怒马冲杀，生死相搏，每一息都有人丧失生命，战场之上到处可见的断肢残臂、惨烈尸首。小胖从后方悄悄摸了上去，强忍住内心的一股吐意，换上一件稍微干净的部落衣饰，混入大军之中，顺着战场，向首领所在摸去，途中看到不少兵将年岁和自己相仿，稚气未脱的面庞却布满了果敢坚毅，心中不由升起一丝异样。

        以他玄阶初品的身法，伪装了一番，混迹于战场众多兵将之中，虽费了些时间，还是顺利摸到了首领战车后方。

        说是部落首领更多是精神领袖，周身并没有什么真气波动，其身旁除了几名普通守卫外还有两名身手不凡的好手，能得部落首领如此信赖，至少也有玄阶的修为。小胖仗着被老头从小磨练、异常强悍的肉身以玄阶初品修为能和玄阶圆满的林元朗缠斗，一对二自然无惧这两人，但此刻却不敢贸贸然出手，这可是万军之中，若是被这二人缠住，自己肉身再强恐怕也要被活活耗死，他在等一个时机。

        战局愈发惨烈，你来我往、至死方休，双方战队人马渐渐已是纵深交错，不一会功夫就连首领四周都冲进来不少敌人，敌方那里大概也是如此。小胖屏息凝神，如同虎豹觅食，死死盯着那一刻机会，又是好几拨悍不畏死的冲锋小队袭来，首领战车再次受到冲击，那两名好手也不得不出手，分摊防卫压力。

        就是此刻，小胖瞅准时机，凌空两脚踢出两把落地长枪直奔两名玄阶好手，手下也不留情，同时捡起一把大刀纵身横击扫向二人，玄阶修为已初具灵识，警觉过人，两名好手自然发现异常破空声，堪堪躲过去，就听见首领闷哼一声，一头倒栽了下去，小胖飞身接住，冲着两人咧嘴一笑，也不啰嗦，扛着首领就往大后方跑，连敌方冲上来的人马都愣了一刹。

        两名好手气急，愤怒击退几名冲上战车的敌人，纵身追了上去，小胖狡猾，扛着首领自己如何也比不过那两人速度，也不纵身飞掠，故意混在大军之中，大步狂奔，不少兵将阻拦，但看清小胖肩头熟悉的首领面容，一个个都不敢逼得太近，小胖看着越来越近的两名好手，干脆直接将首领抱在身前做挡箭牌，口中兀自胡乱喊着：“保护首领！保护首领！”近前的兵将顾及首领，无一人敢阻拦在前，远一些的不知情况，更不敢动手，小胖借此生生在万军之中冲出一条道路。

        正此时，部落传令令旗挥舞撤退信号，传令号鼓同时响起，冲杀的前锋得令虽觉诧异，但还是遵令而行，在敌军之中左右冲杀一阵，留下一地尸首，有敌方的，也有己方的。大军且战且退，敌方趁势追击冲阵，最后不知是觉得有诈或是其他，并未追击到底，望着“追随”小胖后撤远去的大军，鸣金收兵，欢庆胜利。

        天穹之上，麒麟轿中，女帝与圣女看着下方被万人追杀的小胖，圣女忍不住笑意，装模作样数了一下，道：“师尊，粗略一算，双方大概还剩三万多人，死伤虽过万，不过并不是最坏的结果，这样算他成功了吗？”女帝打趣道：“看不出来才短短几日，你就学会偏向外人了？”圣女面色一红，娇嗔道：“哪有！？弟子只是觉得他有趣罢了。”

        女帝心中自然明白，自己这弟子天赋异禀，年纪轻轻便早已突破圣阶，说是近几百年最年轻的圣阶王也不为过，这些年代自己行走世间，虽极少出手，但身份摆在那里，谁人不尊，就算那林双双姐弟多少都有点结交势力的意思，胖小子恐怕是第一个实打实将圣女当作普通朋友的人，性格又搞怪狡黠，圣女自然觉得他与旁人不同。

        “师尊，他不会有事吧？”望着下方形势危机即将被大军合围堵截的小胖，圣女不由得担心起来，女帝淡淡道：“放心，这胖小子狡猾得很。”

        下方小胖抽空往后一瞥，吓出一声冷汗，除了普通兵将外，后方不仅两名玄阶好手紧追不舍，那返回大军的前锋部队中更有数名玄阶也跟了上来，眼见情势不妙，小胖将首领身躯往后高高一抛，砸向最近的两名玄阶好手，而后头也不回撒丫子纵身飞掠狂奔，在大军彻底合围之前一溜烟突破出去。

        离得最近的两名玄阶好手无奈只得稳稳接住昏睡的首领，这是部落的精神象征，不容有失，后方追上来的玄阶高手见首领无碍，追击一阵，最终无功而返，首领醒来后得知战事如此收尾，眼见士气低落，神神叨叨一阵，部落勇士齐声欢呼，士气倒是回复了不少，不过也只得收兵择日再战。

        “疼疼疼...”绕了一大圈回到麒麟轿中的小胖呲牙咧嘴哭喊着，圣女笑道：“被打的时候怎么不喊疼了？”嘴上不满，替小胖擦拭伤口的手却越发轻柔，此景若是被那些倾慕圣女的青年才俊看到，只怕个个要气得七窍生烟了。

        女帝视若无睹、沉思不语，圣女望着小胖矫揉造作的夸张模样，道：“别嗞嗞咧咧的，师尊答应的事从不食言。”小胖闻言神色一亮，女帝望了圣女一眼，叹了一息，终于开口，道：“那老头既已是你的师尊，你我之间便不宜有师徒名分，不过老头回来之前，你既在元州修行，言行也当遵守规矩，不然同样以门规处置，决不轻饶。”

        近日来小胖对女帝脾气秉性已摸清个大概，知道她话语虽强硬无情，但显然已承认了自己，心中欢喜。以女帝身份，小胖自然不会妄想女帝会像对待圣女那样对自己悉心教导，但只要女帝不计前嫌，偶尔指点，已经很好了，何况到了元州自己还有别的“靠山”，望着替自己擦拭伤处的圣女和轿外的墨麒麟，小胖嘴角得意一笑，猛然发现女帝眉头轻蹙，盯着自己，不由惊呼：“糟糕！‘他心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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