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75章
我说,“姐姐,我出去听听他们说什么。”
姐姐不说话,默许我跟过去。于是我站起身,从另一侧的门出去,又变成一块石头,跟上青林和那个小姑娘的脚步,绕过一个侧室,从小门顺着荷塘走到一个石亭前面。想来这伍姑娘是丞相府的常客,不然连身边的姑娘对这条路都这么熟悉。
我滚到青林和伍姑娘脚下,果然,两个人隔着不近的距离,伍姑娘还背着身,对他说,“公子,我今儿来找你,是想嘱咐你一句话。”
“什么话?”
“此生不要再去灵峰寺,也不可再来京城。”
“为什么?”
“我当日被押解来京城,当晚便送进了宫,经历巫山巷常说的赏花之夜。可是这皇宫却像一片废墟一般,到处都是死亡的气味,见不到一个男人,晃晃悠悠的轿子落下,却看不到皇室之人,与我共入鱼水之人竟然是一个和尚。走的时候我迷路了,听到有的宫殿喧闹之声,透过缝隙一看,原来里面都关着红颜老去的女人。一个老太监对我说,姑娘你命好,现在宫里关不下了,你才能出宫,虽然去的是烟花场,也比枯死在宫里强。”
青林轻皱起眉,似乎不愿听这段故事,“前些日子无休无止的黑暗,很多和尚混进了南安城,有人说那些都是灵峰寺的和尚,不过后来都随着天亮消失殆尽。”
伍姑娘说,“京城也是如此,那些日子的黑暗,这西子楼也是笙歌鼎沸、花天锦地,多少灵峰寺的和尚来往,官府都不干涉。有一日,我伺候一位皇室之人,他喝醉了在我耳边说,这些和尚其实都是妖怪,而这京城的繁华鼎盛,也是我们和这些妖怪的交易,你知道吗?那些妖怪,在人间兜售着长命百岁和永葆青春的药,并以此牵制着人类,先是皇室,然后是官宦权贵。现在这皇上已经一百五十岁了!鬼知道他是人是妖。”
我心想,也许那皇上也是琉璃光派在人间的妖精。
青林叹气说,“那一日,我就不该眼睁睁地让他们押你来京城。”
“你无需懊恼,我与公子无缘。”伍姑娘莞尔一笑,“想必公子也听说过,这西子楼是丞相建起来的,可是你知道这一切的缘由吗?”
青林摇头,他怎么会知道这其中缘由。
伍姑娘说,“因为丞相不光要协助皇上领衔治国安民的责任,还需要去平抚这慌乱的世道,而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将犯事之人关起来,穷人有穷人的监狱,其牵挂之人不敢造次,但对于权贵们之间的纠葛,牵一发而动全身,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只能隐秘地将他们关在西子楼下面的监狱,才能掩人耳目。我无意得知这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又细细打听,才知道丞相府会派密人,先将那冥顽不灵的作奸犯科者骗到西子楼,在那女人的欢声笑语之间沉醉不醒,醒来之后,这些人才发现,竟然已经被拖进了无尽的监狱,任凭他如何叫喊,始终被楼上新一轮的丝竹之声、鸾凤合鸣所掩盖。外人如有怀疑,也只认为失踪之人是吃了烟花官司,去外地躲情债去了。”
青林问,“官府不曾查办这个地方吗?”
“这西子楼是丞相开的,这监狱也在这府邸之下,那就是为皇上办事,谁敢来盘问?”
“直到天黑的那一天之前,京城突然卷起了一场莫名其妙的大风,就在一夜之间,这西子楼多少公子的面孔一下老去了几十岁,还有甚者自己老死在床上,老去的人落荒而逃,爬上了马车,一辆辆向四面八方奔去,这事惊动了皇宫和丞相府,连夜将所有相关之人抓获,连带着这些年参与过关于青春和长生不老交易的人,全部都关了进去,人满为患,每日哀天叫地的声响,夜深人静的时候,有时也能听到,已经让西子楼的姑娘们有所怀疑。只怕不多久,京城的客人们来西子楼也听见了,恐怕就要天下大乱。”
我想起逆转之风吹过的时候,南安城便迎来了连绵的天黑,并不曾发生动乱。原来这京城才是四面埋伏之地。
青林问,“那你可知道丞相的打算?他肯定知道这西子楼底下的监牢快要藏不住了。”
“我知道这件事,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的命不值钱,可是我身边还有其他无辜的姑娘,她们有的家人还在人间,不值得为我陪葬。我们都做不了大人物,也无意改变这个世道,安生立命才最重要。我与公子说这些,一来很久没见到公子,有多少话想与公子娓娓道来,如同我们往日在南安城的月下一般,二来知道公子大婚,有了好姻缘,因此准备了一份礼物,望公子收下。”
说完便掏出一个香囊一般的物件,塞在青林手里,他不抵抗,捏住了收进了袖子。
伍姑娘又说,“该说的我都说了,只希望公子和白姑娘早点离开京城,最好明日一早就走。”
青林问,“你告诫我的话我记得,可是姑娘怎么办呢?如果京城是个不安之地,我日后想办法再救姑娘走吧。”
“现在想走的话,我当初也就不会来了。”说着就要离开,刚刚那个小姑娘也正好过来跟伍姑娘小声说话,却如同命令一般,“该走了!”
青林已是成婚之人,自然不敢上前。
伍姑娘消失在月色中,青林怀着心事又回了坐席。姐姐看了眼他,又替他倒了杯茶说,“外面凉,喝点热茶。”
我将那香囊之事告知姐姐,她轻轻笑了声说,“这有什么?他人都在我身边,我又何必去计较。”
“你说青林心中是否还有伍姑娘?”
“有没有,这日子与我们也毫无关系,明儿离开了京城,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也是。”
姐姐脸上神色自若,好像真的不挂心。
院子中的戏班子已经粉墨登场,唱了一出又一出满堂喝彩的戏目,夜深了,可是这丞相府依然语笑喧阗,紫来借着映山的身子,在达官贵人怀中娇嗔满面。后院又陆陆续续来了些花红柳绿、莺莺燕燕的姑娘,在小厮们的指引下,坐在一位又一位王孙公子的身边,这一场喧闹的阵势,在巫山巷也从未见过。
我打量着那些姑娘说,“我在天界猪棚没见过成群结队的仙女,在这儿倒是见到了。我刚刚还在嘀咕,这走过来的云容月貌,有的还在伍姑娘之上,可是坐在男人身边的姿态还有说话的语气,还是庸俗,这样一比,倒觉得伍姑娘更胜一筹。”
“世人爱挫折,可是又不愿自己饱受辛苦,最好在女人的眼中看到些沧桑历练才好。所以更喜欢那些身世凄惨、久经世故的姑娘。”
青林像是想到什么,突然和姐姐说,“伍姑娘警惕我们,这京城危机四伏,千万小心,最好早点回南安城。”
姐姐说,“就这么句话,也兴师动众让你跑一趟。”
“她又说起那西子楼的故事,怕那小姑娘说不清楚,才让我过去一趟。这里人多,回去我再和娘子细细道来。”
姐姐说,“好呀。”
又几出戏落幕,这天色更加暗沉,有的人告辞回家去,有的人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紫来依旧缠着王员外和丞相不肯放手,让新郎官着实难堪。我上前挽住紫来的手,问,“你可是喝醉了?”
“怎么会?”说完又过去直接装醉倒在新郎官怀里问,“你怎么还不去洞房花烛夜,是在等我吗?”
新娘气得脸都紫了,喊了几个小厮将新郎押走,如犯人一样。紫来迎面要和新娘喝酒,说,“我有一道技能,会做上等的皮质面具,贴在脸上后,就可以变成另一个人,要不要按照我的模样做一张面具给你,你戴上后,好早点和新郎入洞房,之后你家相公时常去烟花巷里寻欢作乐,你也好用这张面具唤他回家。”
那新娘知道不是紫来的对手,马上丢盔弃甲往后面逃去。
无需再等好时机,姐姐看了看灰褐色的天,嘱咐瓷面狐狸,“点火吧。”
“从哪里开始烧起呢?”
姐姐问,“听说这西子楼就在丞相府后面?”
“对啊,这西子楼就在丞相府后院,虽然隔了两条街巷,可是从丞相府后院的花园绕着从侧面走,不出五十步便到了。好歹这西子楼的姑娘本来也都是丞相的私妓。”
“好。那就从那里开始烧吧,我倒要看看,西子楼的姑娘们一个个流浪起来,有没有好心人愿意去收留?”
我说,“姐姐,这伍姑娘现在好歹在京城,真成了无家可归之人,只怕青林这个大善人,又要动什么心思。”
姐姐冷笑一声,“那我便拭目以待,他要动什么心思。要真的被她勾走了魂魄,那我这世上不是白来一场?”
原来姐姐刚刚在青林面前的宽心都是假的,演给青林看的而已。
瓷面狐狸溜走后,我就痴痴地望着外面的天空,等待着远处飘起的袅袅青烟。
一盏茶后,姐姐闭上眼闻了闻,说,“烧起来了。”然后用手一扬,这丞相府似乎掀起了一道青尘,落在每个人的头上、肩上。我问,“这是什么?”
“这是迷醉药,我怕他们喝得不够上头,再加点麻痹药。”
渐渐地,这空气中弥漫起乔婶厨房里的柴火气,可是这院子里的人依然觥筹交错、歌舞太平。
紫来似乎先闻到了,在我耳边说,“珠姐姐,你闻到了吗?好像哪里着火了。”
瓷面狐狸正好回来,“那西子楼已经烧起来了,姑娘们花红柳绿地四处逃窜,小厮们正在忙前忙后地救火呢,可是这里不是巫山巷,靠着一条河,从哪搬来那么多水给他们呢,能逃命就不错了。”
姐姐问我,“那伍姑娘已经回去了是吧?”
我点点头,姐姐不知道是否有些后悔,还等不及她犹豫,突然院子里有人跑来喊道,“走水了!走水了!后院走水了!”
众人如梦方醒,还晃晃悠悠地在问发生了什么事,那些小厮们先是跑前跑后,乱成一团,那丞相吓得马上派人前去灭火,一种热闹霎那间换成了另一种热闹,一股股浓烟向院子里滚来,很多客人本来就喝多了,被烟又呛住了,扶着桌子生咳,几乎将这些人的老肺给咳出来,小厮们连忙爬过来将他们各自的主子扶走,好不可笑。
姐姐突然喊了句,“青林呢!”
我们这才发现青林不知什么时候失踪了,纵然姐姐不愿意想,可还是拉着我们,飞到西子楼门外,火光熊熊,像一只灵巧的火兽穿梭在这琉璃七彩的西子楼之上,这火势,如同女姊宫那日炼烧国字脸一般,将这天空都映得五彩斑斓。
正好看到青林将伍姑娘抱在怀里,从那炎炎烈火中跑了出来,我再看姐姐的脸色,已经暗去半边,那眼神,和当时杀了蔷薇嫂子的那一刻,一模一样。
只见她提起手,唤起一团碧绿的水雾。我按住姐姐的手说,“姐姐,你要杀了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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