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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第76章


姐姐微微一笑,“他是我夫君,再怎么也不可能杀了他。”

        只见姐姐在空中绕出一团团水雾,然后飞去青林身边,在他身上附上一层水罩,因为青林抱着伍姑娘,那水罩也将她团团包住。姐姐说,“这下安然无恙了。”

        我转头看这边丞相府的火势,烟雾弥漫多少人呛着鼻子眼睛匆忙跑出来逃命,还有的人披着黑色的斗篷四处逃窜,不像是逃命,却像是趁乱逃走的不安之徒。

        青林将伍姑娘放在地上,似乎又说了什么,两个人从旁边的巷子绕着不知道去了哪里,我看姐姐脸上稍纵即逝的慌乱神情,然后又淡淡地绕了个圈飞去青林身上,在背后暗暗留了个印记。

        我问,“不追吗?”

        “不追。”姐姐说,“让他做一会大善人,不然他此番心思不尽,日后便对我有了间隙,我可受不了那膈应。”

        我突然想到这状元之夜包括来丞相府的主意,其实都是青林给的。便问,“姐姐,会不会姐夫从一开始就想来京城与伍姑娘有一番相遇?”

        这话似乎说中了姐姐的顾虑,她早准备好了解释,“可是最后下决定的人还是我。而且我们为了映山的事情来京城,也不知道这伍姑娘会出现在丞相府。青林是才子,自然有佳人喜欢靠近他。”

        “可是,如果这是他们之间约定好了在这里见面的呢?如果先前就有书信往来?”

        姐姐笑着说,“你想得也太多了。青林不是这样的人,而且方才他与伍姑娘的对话你也听见了,并无半点逾越之举。此外,纵然伍姑娘堕入烟花巷中,可终究还是体面之人,如果她真对青林有什么打算,当初又为何同我说那些肺腑之言?”

        也许是这番道理。我不再争辩,只是看着这蔓延的大火,在人群慌忙的救助之下,没有丝毫衰减的趋势。姐姐问瓷面狐狸,“你可听到什么声音?”

        ”姐姐是说那些大火中求救的声音吗?”

        “不是。似乎在那些声音之下,甚至在地底下,还埋葬着别的声音,好像是一些冤死之人的哀鸣。”

        瓷面狐狸屏息凝神地听了听,又竖起了那对狐狸耳朵,甚至在耳边的边缘,散发出琉璃色的光。他睁开眼睛,摇摇头说,“还是听不见什么声音。”

        姐姐说,“也许是我这几日没睡好,精神都恍惚了。”然后看了看我,我想我这么愚钝,听到个屁。也是摇头,只是将伍姑娘嘴里的西子楼下的监狱之说与姐姐道个明白。她想了会,不以为然。

        火势渐渐下去,恍惚间,在丞相府后院处看到了映山表哥的身影,他披着湿毯子,在火场里跑进跑出,英勇地像个战士。

        我在姐姐耳边说,“新婚之夜出了如此事故,丞相肯定觉得映山表哥的八字与新娘、与这个丞相府不合。只怕他以后要低声下气过日子了。”

        姐姐说,“合不合其实无所谓,可见这贫苦之人做了状元,还是低贱之身。而且今晚紫来这么一闹,他在丞相府中更加抬不起头了。”

        瓷面狐狸说,“正是这个道理,只要映山还活着,那就是丞相府牌匾前的耻辱碑。”

        我问,“那我看今晚丞相和紫来还卿卿我我的,好不惬意呢。”

        姐姐说,“那是面上的功夫,而且王员外还在呢,谁能给谁不体面。那些怨恨,都攒着留给新郎官呢。”

        瓷面狐狸接着说,“所以新郎官此刻这么冲锋陷阵,好表功一番,不然日后的糟心日子,还不如此刻死了算了。”

        我说,“这么大的火,别真死了。”

        姐姐说,“就算状元没了,他的女儿好歹嫁出去,这洞房花烛夜也过去了,说不定此刻已经怀上了孩子。女人当个寡妇对于丞相而言也没什么,而且状元如果不在了,那么榜眼不就成了状元吗?”

        紫来此刻也过来,在旁边嘟囔,“话虽如此说,好像这火确实小了些。这新郎官跑了这么多趟,还是衣着整齐、一副安然无恙的喜庆样子。”

        瓷面狐狸也跟着说,“只怕这火一灭,不过三五个月,这房屋重新修缮一番,依然状元郎的锦绣前程,西子楼的歌舞升平、热闹不休。”

        听到西子楼,姐姐仿佛哆嗦一下,然后盯向另一边的西子楼看,盼不来她的相公,便对瓷面狐狸说,“让火烧得更旺些吧,烧尽了这条街才好呢。”

        瓷面狐狸不好意思地说,“可是我的功力只能这样,要不姐姐给我传授些精力吧。”

        姐姐微微一笑,两手绕出了一个勾,指尖冒出一团火,放在掌心中,然后递给瓷面狐狸,他两手窝成一个碗状,让姐姐将火苗倒进来。

        “哇!”瓷面狐狸一闪,差点那火要砸在地上,“姐姐功力高强,我可得小心控制这火,不然这京城都要烧成一片废墟了。”

        说完他便在手中盘出一团火,此刻幻出了许多烈红色的小狐狸,它们嘴里都叼着一只只火把,然后顺着瓷面狐狸的长袍跑下,四面八方去纵火。果不其然,不出一会,刚刚那些已经偃旗息鼓的火势,又一次沸腾起来,那些冲在前面的救火英雄们,也退后几步。本来提上两桶水往前冲,结果被那如同猎豹吼叫的火焰给吓得往后一摔,连木桶也砸在地上,救命之水即刻付之东流。

        火将大半条街烧个精光,那西子楼已经烧成了焦木梁架子,人都跑得早,可是银两衣物全部落难在废墟之中。另一边丞相府,因为救援的人多,所以稍好点,还留了几处半间房舍。

        姐姐看向西子楼,似乎在寻找青林的身影,可是那群哭哭啼啼地无家之人中,并未出现那个抱着伍姑娘的大善人。

        有人身后喊道,“哪里来的野雁!”

        顺着声音过去,原来丞相后院废墟中,飞出了一只只硕大的荧白色的大雁,翅膀却精巧轻薄,头顶还有两根荧光的触须,如同两盏小灯笼挂在头顶。

        姐姐说,“真是可笑,这哪里是野雁,明明是蝴蝶。”

        瓷面狐狸问,“哪里来的蝴蝶?从这废墟底下飞出来?”

        姐姐也一脸疑惑,对我和瓷面狐狸说,“我们去看看。”又吩咐紫来,“你在这照看着,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然后在我们三个身上罩上了一层隐身术,又绕上一层水罩。飞上了丞相府后院的墙头,这后院是几间杂物房和马厩,虽然火已经扑灭大半,但已经烧成了一摊废墟。横七竖八地焦木,竟然在马厩的一角坍塌出一个地洞,里面仿佛藏着一个深渊。我四处打量,旁边围着的丞相府的仆人们,却没看到新郎官的身影。

        又几只荧白色的巨大蝴蝶飞出,一只只乱舞在空中,却如同听到了一句使唤,朝着一个方向飞走了。

        姐姐说,“我们飞进去看看。”

        瓷面狐狸说,“里面恐怕有危险,咱们进去做什么?”

        我对姐姐说,“这里面是否就是丞相府设立的监狱?”

        “既然是人的监狱,就关不住咱们这些妖怪。无需害怕,进去看看便知。”

        瓷面狐狸还是害怕,“姐姐们下去看,我在这里守着,我担心小,怕黑。”

        姐姐拍打他一下说,“你这话也好意思开口,你在巫山巷敢说一句让女人身先士卒的话,所有姑娘都要对你闭门谢客,看你如何风流!”

        说着就拉着我和瓷面狐狸往下飞,原来这地底下才是苍穹一片,浩大的监狱在刚刚大火过后,也几乎烧尽,又或者这监狱原本就是一场废墟。各处的铁栅栏倒成一片,想必在大火侵袭时刻,这里有过一场□□,地上散落各色的刀剑□□,可是人都不知逃亡何方,或是也已经化为灰烬。只剩下一只只荧白色蝴蝶,好像尚未发现我们的存在,傲着头,向那洞口飞走了。

        姐姐摇头说,“我竟有点后悔,给你添上了那团火。”

        瓷面狐狸并不同意,“关在这里的人,想必身上都背负着不可饶恕的罪孽,所以即便将这些待罪之人烧死,也算是功德一件。”

        看不见任何人烟,只有一片冲鼻的焦味。我拉了拉姐姐,有点害怕,可她依旧顺着蝴蝶的踪迹,绕着中间的虚空飞了过去,连下了几层,直到仿佛看到了一层铁底,便不再飞去。

        我们俯身看下去,只见这监狱的铁底,有一堆堆焦木,各自趴着一群群荧白色的硕大虫子,在焦木上蠕动着,一闪一闪。

        我突然听见一阵阵幽冥哀怨的叫声,像是从那一堆堆焦木发出来的。姐姐也听见了,说,“我刚刚在上面听到的就是这个声音。”

        我问,“是那些虫子发出来的声音吗?”

        姐姐细细看去,摇头说,“不是。是那些尸骨堆里发出来的。”

        这话让我起一身鸡皮疙瘩,我顺着姐姐指的方向看去,原来那根本不是什么焦木,而是一堆堆白骨,被烧黑了。

        我吓得浑身哆嗦,一手拉着姐姐,一手拉着瓷面狐狸,“可是这监狱里哪来的虫子呢?”

        “都是那些蝴蝶的幼虫,还没破茧成蝶呢。”

        “那些虫子在干什么?”

        “吮吸骨头呢。想必这监狱罪犯累累,需要靠这些虫子啃食干净,不然这监狱连绵不断的人关进来,不早满了?”

        这话又让我打了个寒战,还没等我说什么,姐姐用手幻出一块亮得刺眼的石头,一下扔了下去。

        “这是什么?”

        “日光石。”

        那石头砸在监狱地下,清脆地一声响,然后那些虫子就如同扔进油锅里一般,灼烧一般地融化了,成了一滩滩鼻涕。

        我不愿看过去说,“好恶心。”

        瓷面狐狸问,“白姐姐,你说,这是哪里来的虫子?”

        姐姐用小拇指一勾,那鼻涕像是拎起成一团魂魄,悬在空中,却灵巧地像一只硕大的萤火虫,散布在空中,姐姐再一招手,那魂魄像是悟得出人的心思,飞过来,挂在姐姐面前。姐姐轻轻一扇,那味道丝丝缕缕流向姐姐,像是被花朵吸收的晨露。

        姐姐冥思一会说,“我感受到了,这是人的精气神。”

        我不懂,“那虫子要人的精气神有什么用?”

        姐姐说,“这虫子想必是妖魔鬼怪做蛊养在这监狱里。吸了这人的精气神,留作他用。”

        正说着,那洞口竟然又飞进来数只大鸟,如同我和姐姐在厎阳山见到的冬鴸一般,偶然从面前掠过,却看到一张苍劲的人脸。只见他们从那对看似焦木的尸骨之中,翻出了一只只肉身,捞起来然后四面八方地飞走了。

        姐姐说,“这鸟,不就是厎阳山的冬鴸吗?”

        我问姐姐,“这会不会和映霁天有关系?”

        姐姐摇摇头说,“不能因为我们在厎阳山见过,便做这种猜想,你说过,映霁天与琉璃光大战之后,回去疗伤去了,恐怕一时半会也不会来人间。不过让我疑惑的是,这鸟原本救助的是被冤屈的忠贞之士,为什么会飞来这里?”

        说到这里,姐姐似乎又想到什么,感叹一句,“坏了!罪恶滔天的犯人能有什么精气神,想必那趴在尸骨之上的虫子是用来对付胸怀抱负的正义之士!”

        我不懂,“那有什么问题呢?”

        “这场火灾,可不把这些虫子,就是刚刚逃窜的蝴蝶,都放跑了吗!”

        纵然后悔,事到如今也无计可施,姐姐将我们带回地面,懊恼地坐在地上。

        我问姐姐,“都是人,为什么你说罪犯没什么精气神,而是那些正义之士才有?”

        “罪犯早被人间的贪念所侵蚀,剥开皮肉,只是一句干骨,早无精气神。只有充满理想的人,才有如同光明的勇气。”

        天渐渐发亮,好像这京城所有的人都在期待着今天的黎明,面目平淡而荒漠地看着微微发亮的天空。

        姐姐说,“我该去找找青林了,这都两个时辰没见到人了。”

        瓷面狐狸说,“我看到他好像就在西子楼前面的石阶上发呆。”

        姐姐顺着西子楼的方向看过去,那里围着众多的男女老少,仿佛之前没能见识过京城第一繁华烟花之地的人,都赶来看一看这烧尽的楼宇,里面是否装裱着关于历代美人的秘密。

        还没等姐姐带着我们过去找人,紫来突然跑来说,“姐姐,那伍姑娘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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