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茶楼
从百味轩出来,谢锦手上动了巧劲儿,姜照便顺势松开了手。
她以手握拳,掩唇轻咳一声,假装看不到谢锦眼中的埋怨之意,回头对元祥道:“你们先去把东西放回马车上,这样行走,实在不方便。”
东西买的多,又诚如姜照的意思,为了方便送人,全是分门别类的打包齐整,元祥一个人拿不下不说,连常东岭与何元盛怀里都抱的满满的。
“不行啊主子。”元祥艰难歪过头来看向姜照,果断拒绝了她的提议,“这儿不比……家里,来往者众多,三教九流都有,怎么能让您身边不留人呢?”
姜照看了他一眼道:“我并非在同你们商量。”
言下之意,这是皇命,谨奉遵从便是,不要那么多废话。
元祥嘴一撇,下意识地望向谢锦,称呼在嘴里打了个弯儿,脱口而出道:“夫人,您倒是管管她,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咱们百条命也不够搭的。”
赶在谢锦反应之前,姜照伸脚踢了元祥一下,口中斥道:“莫要胡说,小心回去挨板子。”
但她面上神色平缓,眼波流动之间,可不似要生气的模样。
元祥挨了一脚,闭嘴不言,却还是看着谢锦。
他本来年岁不大,脸皮也生的嫩,天生一双下垂眼,比之高盛安那样满面高深的模样,他这徒弟更容易讨人心软。
果然谢锦被他盯得受不住,折中有了个提议。
她望向街对面,果然印象中的茶楼还在,便对元祥道:“主子的安危的确是头等大事,但你们这般,也的确不宜走动了。不如这样,我与主子哪儿也不去,便在茶楼等候,你们去将东西放下,速速赶回来便是。”
元祥皱起眉,沉思片刻,见姜照虽然不太高兴了,但终究没有否认,便也只能点了头,招呼常何二人把东西带回马车上安置。
何元盛走时仍有犹豫,还是元祥劝道:“有谢姑娘在,主子不会太过任性的。”
三人走后,谢锦果然把姜照领到了对面茶楼,一进门便有小二过来迎客,问她们是要坐在一楼大厅还是坐二楼雅间。
雅间安静自在,大厅热闹嘈杂,还有说书人在侃侃而谈。
谢锦望向姜照,示意让她抉择,姜照略加犹豫,还是选了坐在一楼。
正好台前有客人起身,小二把二人带过去,一边擦桌子一边道:“这儿听书最好,可谓是个顶好的座位,俗话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嘛!”
姜照只顾环看四周,什么都觉得新奇,谢锦向小二要了一壶茶,并着几样茶点,又说等下会有三名男子过来寻人,请小二代为指引。
小二自然连声应下,望向她的眼神里有些暗示的深意,谢锦从前是尚书府的大小姐,打发下人的手段自然清楚,这小二替她办事,想要些赏钱也无可厚非。
只是虽然她在宫里也攒下些银子,算不上一穷二白,但出来时换了衣裳,随身的荷包也没带上,如今别说是黄白之物,身上连个铜板也没有。
她知道钱袋子在元祥身上,却还是望向了姜照,附身在她耳畔说了什么。
姜照若有所思,伸手摸到自己腰间的荷包,正是谢锦当初亲手绣给她的并蒂莲,出了宫门,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佩戴上了。
荷包里的确装着东西,姜照从里面捏出几粒金豆子来,放到了谢锦手里。
谢锦眉头一跳,那小二更是看直了眼睛。
虽然说面前这二位从衣着打扮上看起来就非富即贵,可贵人小二也接待多了,能赏二两银子已是天大的恩赐,哪有这样一出手就是金子的。
但既已拿出,又不好再全部收回去,谢锦踌躇一二,还是捡了一颗递给小二。
小二虽眼馋,但并非利欲熏心之人,若是客人赏了铜板碎银他自昧下也无妨,但此处人多口杂,他若真收了金豆子,还不成为旁人的眼中钉。
于是又看了几眼,还是忍痛收回视线,更加低眉顺眼道:“这太贵重,小的不敢收,谢过郎君与夫人好意,您二位稍等,小的去取茶水来。”
小二走后,谢锦把金豆子还给姜照,便又回到了她的荷包里。
“你装着这么多金豆子做什么?”
见那个荷包鼓鼓的,显然不止有这几颗豆子,谢锦还是忍不住问道。
姜照一脸无辜道:“是出门时青时姑姑给塞的,说如遇万一,总能派得上用场。”
她是青时看着长大的,虽有主仆之名,私下相处更像是亲人,青时怕她出门不顺,多带些银钱总是好的,就抓了一把金豆子给她装着。
谢锦闻言,也只能暗自感叹青时姑姑的拳拳之心。
不多时,小二上了茶水和茶点来,还赠了一碟瓜子。姜照在宫里喝惯了贡茶,这壶寻常龙井她只喝一口便不动了,专心瞧着台上的说书人。
说书人是个蓄短须的儒生,看起来有四十多岁的样子,一身布衣,头戴方巾,坐姿很端正,一手拿折扇,一手拿醒木,一边说书一边比划,看起来很是投入。
他说的是什么故事姜照还没听出来,只是见他表演卖力,口齿也清晰,觉得新鲜之余便也十分捧场,听到精彩之处,跟着旁边的人一起举手拍掌。
台上除了说书人,还有个弹弦子的少女,荆钗布裙,相貌很清秀,看起来也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但是弹弦子的手法已经很成熟了,时不时给说书人配个乐声。
没过一会儿,书目告一段落,说书人下台喝茶休息,那个弹弦少女则是捧着木案下来,一桌桌走过,有人挥手驱逐,她便颔首离开,有人放上几个铜板,她更是连连鞠躬,只是一直不曾开口说话。
一旁茶客道:“这宋秀才也不容易,妻子早逝,给他留下个哑女,父女俩相依为命十数载,自己又得了那样吃钱的病,他若一撒手,他这哑巴闺女可怎生是好?”
姜照闻声看过去,是隔壁桌两个书生在说话。
怪不得那少女从头到尾不曾言语,连得了赏钱也没个谢词,原来是不会说话。
姜照不由得心生怜悯,等少女捧着盘子过来,就又从荷包里摸出两粒金豆子来,带着笑模样放在了她的木案上。
哑女本来眉眼低垂,不太敢看人,见案上陡然多了两粒金灿灿的东西,先是呆怔了一下,才慢慢抬起头来看向姜照,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这是送给你的,可以让你父亲拿去金铺或者钱庄换银子。”姜照温声解释。
哑女却摇摇头,看起来有些着急,将木案放在桌面上,冲姜照做了一番手势,想来是在表示哑人用的手语,可是姜照根本看不懂。
她下意识地向谢锦投去求助的目光,谢锦拉住小姑娘的手,轻声道:“她给你,你便收下,现在就去找你父亲,让他拿去换了银子,好去买药吃。”
方才隔壁书生说的话谢锦也听到了,知道说书人身上有疾。
果然哑女听了这话,神情犹豫起来,谢锦又道:“人命关天,非是银钱所能计较,你且先收下为你父亲治病,若是想要还钱,也是来日方长。”
说完又看向姜照,温声道:“我家郎君慈悲心肠,也算是救人一命。”
姜照面上讪讪,好在谢锦的话还是起了作用,哑女跪地给她们二人磕了个头,然后又做了一番手势,就捧着木案快步走了。
一旁来凑热闹的人向她们解释:“我懂得一些手语,方才那宋玉娘是在向二位道谢呢。这父女二人生活的确拮据,宋秀才屡试不第,家中也没有几分薄田,往日以写信卖画为生,若非得了病,也不会来这儿说书,怕丢了他读书人的脸面呢。”
另一人道:“这位郎君和夫人的确有慈悲心肠,能遇到二位,是宋家父女的福气。”
谢锦浅浅一笑,未作应声。
众人又说了两句话,便要散了,忽然一个冷嘲热讽的声音传来。
“宋大郎的病可不是吃两副药就能治好的,既然有人心善,不如帮人帮到底,他们虽然还不上银子,但宋玉娘也算有几分姿色,能进贵府做小,也是她的福气!”
这话阴阳怪气,听来刺耳,让好些人都皱起了眉头。
可却无人敢出言辩驳。
谢锦面色冷下来,按住要站起身来的姜照,淡淡回眸一瞥,顺着声音来源看到一个穿锦衣的男子,斜坐在椅子上,手里拎把折扇,看起来吊儿郎当。
想来这男子有些身份,虽然口出妄语,却无人敢与他发生冲突。
谢锦背靠天子,自然不会怕他,当即反唇相讥道:“有的人病在身上,吃药可救,但有人病在骨子里,才是药石难医。”
那男子受了她嘲讽,面色一变,反手将折扇拍在了桌上,起身大步近前,握着拳头厉声威胁道:“竟敢口出狂言,你可知我是何身份?”
谢锦道:“管你是何身份,妄谈他人是非,岂是君子所为?”
男子冷笑一声,上下扫量她一遍,抬着下巴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美娇娘,这是我说要给你相公抬小,你便着急了?”
不等谢锦辩驳,他又怪声怪气道:“要我说,女人还需大度些好,才能讨得男人欢心,不然你不会以为将来你人老珠黄之时,还能套得住他吧?”
说完便大笑起来。
谢锦怒急,正要开口,被姜照起身护到了身后。
锦衣男子身量很高,姜照比他低了一些,气场却丝毫不逊,只是抬眼一瞥,扬唇笑道:“你是什么身份,尽管说来听听,我不怕知道,只怕不知道。”
男子斜眼看她,只觉面前这人虽然长得阴柔俊美,但是身形单薄的不像个男人,好似一只手就能将“他”推倒,不由又高了几分气焰。
他见姜照虽然衣料华贵,但明显有些不谙世事的稚嫩,只以为是哪个豪绅家在大宅里养出来的娇贵公子,丝毫没有把她当成什么官宦之家的少爷。
又想到自己的后台,更是趾高气扬,伸手点在她的肩头,十分倨傲道:“本少爷名叫赵承绪,乃是当今左相的嫡孙,吏部尚书是我爹,掌管后宫的赵太妃是我亲姨母。”
每说一个人,他就在姜照肩头戳一下,末了收回了手,还不忘嫌弃道:“就你这么个小身板儿,还敢为女人出头,不够少爷我打一拳的。”
又是赵家。
姜照眸色幽深,伸手在被赵承绪戳过的地方掸了掸,果然引来了他的怒目。
“赵恒则是你爷爷,赵之尧是你爹,赵太妃是你姨母。”姜照拎起袖口,开始往上卷。
赵承绪冷哼道:“没人教过你规矩吗?我爷爷可是当场左相,陛下见了他老人家也要礼遇三分,你竟敢直呼其名,那可不要怪少爷教训你了!”
他们在台前争论,早引来一群人围观,里三层外三层包了个严实,既有看热闹的,又有为姜照担忧的,可顾及赵承绪的身份,连店里的掌柜都不敢出言相劝。
“可怜这唇红齿白的小郎君,要被赵承绪下黑手打成猪头三了。”
有人低声念叨了一句,传到谢锦耳中,惹得她又想笑又担忧。
虽然知道姜照身份贵重,即便是赵相本人在此也压不住她,但这赵承绪一看就是个地头蛇,常何两个护卫又不在,她生怕姜照吃了亏。
“阿照。”
谢锦还是站起来,把姜照卷起来的袖子又拂了下去,小声劝慰道:“先别跟他一般见识,等元祥他们回来再说。”
姜照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只说了两个字:“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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