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拜师2
韦晋微佝着背站在近处，见林放实在不成样子，便移过去提醒道：“前排那二位，乃是北山剑圣和试剑堂堂主，赶紧跪下磕头。”
彼时太阳当空，阴云在侧，蓝艳艳的冰台上数十剑士共着白衣，亮得刺目。
林放眯眼一瞧，果见其中有二人别具一格。
一人短须高冠，面如石碑，飞眉之下刀目锃亮，一副凶煞之相。另一人身材矮胖，双手拢袖，墩在地上眯眼打盹儿，仿佛一只晒太阳的肥猫。想必厉害的那一个便是北山剑圣洛玉明，佛相的便是试剑堂堂主无常。
林放提起裤腿，刚要下跪叩头，就听身旁有人高呼道：“弟子盛长风，蒙照灵壁抬爱，赐判上品剑灵根，谨自青云而来，朝觐琅琊，拜见剑圣、拜见堂主！”却是不知何时清醒的盛长风。瞧得他憔悴又邋遢，却表情严肃、动作虔诚地磕了仨响头，磕红了眉心，磕颤了乱发，配上左“王”右“八”两个红字，着实有些滑稽。
林放憋住笑，也学着他道：“弟子林放，蒙照灵壁抬爱……”说到这里一想：“祸乱灵根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学他欢天喜地作甚？”当即改口道：“弟子林放，照灵壁判的祸乱灵根，拜见剑圣、拜见堂主！”
他一说完，人群便发出整齐划一的吸气声，谁都没想到，他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将自己的身世说了出来。
韦晋提醒道：“起来。”
林放扶地而起，但听一个温吞的声音道：“这届人祭品质不俗，好些年没见过上品剑灵根了哟。还是按老规矩如何？”
另一个干硬的声音应道：“师兄主持即可。”
正是试剑堂堂主和北山剑圣。
他二人略微点头说话，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落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白衣剑士中当即有人出列，拔出后背长剑，利落地在空中写下两个白色字符，最后一笔划下时，长剑一挥，将字符送入冰台中心，倏地放大数倍，猛地投入冰台。但见白光骤起，台面浮出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试剑。
那剑士飞身入场，踩在“剑”字之上，收剑正身，朗声道：“琅琊剑修以心为剑，剑指人心，弟子入山，皆试剑以明心。心达者留，心鄙者去，破试剑十五式者留，畏缩胆怯者去，展天赋神机者留，愚笨庸碌者去，潇洒纵情者留，执迷不悟者去。”说罢手起剑诀，却不出剑，而是凝一束白光，在空中挥出十五把气剑，直指林放与盛长风，傲然道：“你二人谁先来？”
林放被那剑气吓得一哆嗦，疑问心生：“来？怎么来？还要打架不成？”
便在这时，耳边响起苏铃的声音：“当然要打。琅琊仙山修剑，剑道难成，重天赋，更重心性，庸碌之人易生心障，难窥大境，只有那些禀赋天才，又豁达潇洒之人才能悟得剑道极妙。然这世上多是庸碌愚笨之辈，通透的天才可遇而不可求，所以琅琊仙山在每个弟子入山时都要测试一番，不同的天赋心性配不同层次的师傅，确保明珠不蒙尘，臭屎不占坑。这十五把气剑乃剑仙孔笙凝气而生，虽无实体，却堪比一品灵器的威力，对尚未修炼的人来说，与它们对敌，无异于鸡蛋撞石头，一撞一个碎。据说只有绝对的力量压制，才能逼出人的潜能和本心。所以啊，不止是打个架那么简单，一个不小心，是会没命的。”
林放抓住了重点：“以前死过人？”
苏铃道：“十个里头死八个吧。”
林放道：“我觉得这个不好。”
苏铃道：“好不好的，你也跑不了。放心，有我在，死不了。”
林放想起了什么：“你早就知道，又故意瞒我！”
苏铃道：“长痛不如短痛，我也是为你好。”
林放“嘁”了一声，就见盛长风步履坚定地走上前，恭顺说道：“弟子身体不适，恐不能久候，斗胆先来领试。”立时就有白衣弟子送上一把长剑。
只见他右手提剑，左手捏诀，嘴里叽里咕噜念了几句咒，那银色钢剑立时迸出一道红光，仿佛手举巨大火炬，先声夺人，朝那白衣剑士狂奔劈去！
苏铃道：“哦，这小子有准备，练出了火系剑罡。”
林放刚想问什么是剑罡，就见那直线而下的火光蓦地分作两道，朝左右激烈溃散，当中极速跳起一抹白，朝盛长风头顶百会穴飞刺而下。盛长风脸色惊惧，忙回剑抵挡，以剑身抵住气剑剑尖，却被那下着之力压得不住后退。只瞧那白衣剑士人在空中，与气剑直成一线，忽然手脱剑把飘然而下，双手掐出剑诀逼剑下刺，在他落地之时，听得“叮”地一声，盛长风手中长剑赫然断裂！千钧一发之际，断口处红光大震，荡开气剑！再看盛长风，已跪倒在地，汗湿衣发，眉心处鲜血涔涔。
白衣剑士道：“一剑破。二剑领否？”
盛长风摇摇晃晃站起来道：“弟子领试。”
林放看得摸不着头脑，便听苏铃道：“琅琊试剑十五式逐式而强，试剑弟子以破剑数量定档，破一式者可留山，作守山弟子，破三式者可作记名弟子，破五式者可入试剑堂，破十式者可入北山。”
林放问：“那破十五式呢？”
苏铃道：“十五式？嘿嘿，琅琊开山两千年，破一式者两百人，破三式者一百人，破五式者三十人，破十式者四人，目前为止，还从未有人破过十五式，没想到啊，你志气如此高，我倒是对你刮目相看了。”
林放撇了撇嘴，又问：“你说破十式者入北山，那还有个南山呢？”
苏铃道：“南山剑圣恣意妄为，收徒看心情，不看能力。”
林放“啊”了一声道：“真是不合群啊……可怎样才算破剑？”
苏铃道：“仔细瞧，十五式每一剑只攻击一次，挡住攻击就算破剑。”
说话间，盛长风已破三式，第四式呈飞剑无数，密密麻麻填满半空，倏地化作无数光点，如疾风骤雨飞掠而下，打在盛长风身上又腾跃而起，似无数白鸽出笼飞散，翱翔天空。
待万剑归一，瞧得盛长风呆立原地，满身的血口子触目惊心，连脸上的“王八”二字都看不出来了。有人上前探他气息，冲白衣弟子一点头，白衣弟子便即宣布道：“人祭盛长风，一品剑灵根，破剑三式，记名入山。你可试剑？”后一句却是对林放说的。
苏铃道：“奇了，往常一品剑灵根最差也能破五剑入试剑堂，这盛长风身负火系剑罡居然才破三剑……或许还真和你想得一样，他们不想收你入门，便调高了试剑十五式的难度，啧，可怜呐可怜，倒霉遇上你，前途尽毁咯。”
林放瞧得心惊胆战，苦着脸道：“那我怎么办？”
苏铃笑道：“什么怎么办？怕啦？”
林放道：“我才不怕呢！只是，只是我啥都不会啊……”话没说完，就被苏铃大力一推，整个人猛往前跌，疾走了好几步才稳住不动。
就听那白衣剑士道：“试剑十五式第一式，请接剑。”
林放：“……”
身旁，两个白衣弟子利索地将盛长风抬离现场。
盛长风整个人都痛麻了，却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死盯着林放。
他在祭仙大会前早已查探清楚，知道一品灵根大都可入内门，他即便无法拜入北山剑圣门下，入试剑堂却是万无一失的。可方才几番对垒，他明显感觉到试剑十五式的威力过于强大，完全不是未经正式修炼的人能抵挡的。若不是他自幼受仙草仙丹滋养，又练出了火系剑罡，只怕第一剑都接不下来！
想到那第一剑，他蓦地打了个寒颤。
那第一剑看似平平常常地一刺，却蕴含了万钧之力，仿佛整座仙山都向他压了下来。那一瞬间，他分明感觉自己渺小如蚁，在那山的阴影中，好像无论怎么抵挡都是徒劳，就算拼了命奔跑也无处可逃，失去力气，失去斗志，只想下跪颤抖，引颈受戮。好在他灵台尚有一丝清明，这一丝清明驱使他回剑抵抗，并放出他所能释放的最大限度的剑罡，逼退那一刺时才知，那气剑乃是一道缚灵剑意，受缚即死，解缚必伤，他的灵台便在解缚的一瞬间被撕成了碎片！
其实后来几剑看似厉害，却不及这一剑十分之一凶险，只可惜他灵台受损，无力抵抗，堪堪第四剑便败下阵来。他只知琅琊试剑十五式一剑比一剑厉害，却不知那是因为第一剑太过诡谲霸道，一上来便重创受试人，使其重伤之下车轮战而显示出的假象而已。他不知，那林放更不知。他有无数仙草养护出来的清明灵台，有十一载寒暑不辍练出的火系剑罡，那林放只是个流民寨里低贱下作的罪民，什么都没有，只怕要被这一剑刺出好大一个血窟窿！
只见那白衣剑士手举气剑，朝林放急速刺去，那林放似是吓傻了一般，竟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所有人都哼气摇头。这般胆识，实在叫人鄙视。
可林放是真的怕啊！
苏铃那狗贼推他出去应战不说，还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将他整个人都定住了！他说不出话，不能动弹，连眼珠都转不了一下，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杀气腾腾的气剑直冲他面门而来！
“我艹你奶奶的乌龟王八蛋！！！！！”
他在心里已经将苏铃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了！可苏铃就像死了几千年，消失得干干净净，半口气都闻不见了！
林放越骂越怕，越怕骂得越快，心中悲愤，只道自己被这家伙骗了，说不准他就是个什么旮旯缝里窜出来的魔头，将他当做诱饵，只等他受死的一瞬间借隙成什么恶事！他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就这般被他害死，太冤枉！太憋屈！想到此处，林放只觉胸口沸腾，好似烧开了一锅开水，咕隆隆灼热之气顶在体内，好似要将他撑炸了！
便在这时，一股冰寒直刺眉心！林放悚然不已，那气剑已至身前！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他在心中大叫，只觉胸腔鼓成了气球，在那剑尖抵达之时，遽然爆炸！
众人只闻一声清啸，震慑心灵！
但见林放背着的黑剑斐然出鞘，一束银光闪过，紧接着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叫，如闻凤凰被戮，死前哀鸣，众人心中震颤，待回过神来，就见那黑剑竟如钉子钉蛇一般，将琅琊剑仙所凝气剑钉死在地！气剑颤动呜咽，忽然静止，噗地溃散如烟！
冰台寂静一瞬，突然有人喊了一声：“杀浪星！！！”人声剧然爆沸！
还不待他们有所动作，白衣剑士便凝光挥剑，剩下的一十四式气剑竟齐齐向林放猛攻而去！不知谁大叫了一声：“好！”却见那十四气剑飞到林放身前两寸时皆猛烈抖颤，随即纷纷剑尖朝下栽落冰台！
人群呆了……
琅琊剑仙凝气而作的气剑，竟然不战而降，伏地认输！
向那傻愣愣的小子？！
不！是向杀浪星！
是杀浪星主动出剑，护那小子！
“杀浪星已认他为主！”一声爆喝，唰唰唰拔剑声不止，几十个白衣剑士已是自发瞬移，将林放围在了中心。
他们每个人都如临大敌！
每把剑都对准林放命心！
变故太快，林放完全反应不过来。脑中乍起一声长长缓缓的呼气声，苏铃有气无力道：“好了，好了，你这小子有福了。”他似乎极其虚弱疲惫。
林放恍然一念，道：“这都是你弄的？”
苏铃依然有气无力道：“不把你放置绝境，如何与杀浪星人剑合一。行啦，行啦，不必谢啦。”
林放这才发现，先前胸中的灼热之气已尽数散到全身经脉中，暖烘烘地缓缓流淌。而他灵台之中，似乎有一角立着一个黑影。他吞了吞口水，尝试地对那黑影道：“你……回鞘？”
只听嗡地一声，地上黑剑出冰飞天，转了一个漂亮的圆弧，奔直而下，落鞘的瞬间震得林放险些没站稳。再看那冰台上，一道干净光滑的剑伤尚还隐隐发光……
这剑真的听我的话了？！
林放先是惊喜，再是不安。他自从拿到剑后，曾经□□瞧了无数次，从来没有过跟它很熟的感觉。可现在他不仅能看到它的身影，还能感受到他的力量在自己身体里流淌。这中间的差别……只怕苏铃付出的代价不小。
他心中五味陈杂，轻轻地问：“你怎么样？”
苏铃缓缓道：“还好还好……死不了。”
白衣剑士们见杀浪星回鞘，迅速缩小包围圈，听得一声号令：“伏魔剑阵！”就见白色飞奔，眨眼间穿成了一张白色的网，网中寒光点点，杀机尽显。
林放忙问苏铃：“现在怎么办？”
苏铃的声音弱得几不可闻：“管不了了……你……”话没说完，就消失了。
“喂！！！”林放大骇：“你怎么啦？！别关键时刻掉链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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