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拜师3
韦晋觉得,自己上辈子可能欠了林放那贼小子命债,这辈子才专职给他端屎盆子。
下山那日,他本在日昇广场的人群中,忽然被人抓住肩膀,说是司法星君点名要他进见。他虽隶属司法星君座下,可上山二十年来,从未有过单独觐见的殊荣,一时紧张又不安。一路寻思,他若犯错,根本够不上星君亲自审问,若是晋升,亦够不上星君当面宣旨,只怕是有什么要紧话要问他,联想到被召去五老堂的林放,心中摸不准是好是坏,还没走到地方,冷汗便将鬓角都沁湿了。
不料司法星君啥都没问,讲话的是个侍从,只说他与林放相熟,所以委派他做牵引使者,送林放去琅琊。
当时他跪伏在地,惊颤领命,忽觉一道锥子般的目光抵在了头顶,便听星君缓慢却肯定地下令:“此事只可成功,不可失败。”他一直谨守本分,低头看地,但听到声音的那一瞬间,却仿佛看到了司法星君严肃冷酷的脸,令人畏畏胆寒。
他心中虽有疑惑,却不敢多问。好在此事不难猜,一路走到琅琊,便什么都想明白了。
想当日,林放被照灵壁批为祸乱灵根,莫名得到上古瘟神的邪剑杀浪星,紧接着又被召去了五老堂,虽然事事都瞧着威风,但稍微一想就不难判断:这绝不是什么好机缘。
虽不知青云为何要将他送去琅琊,但有一点很好确定,那就是青云一方面不愿杀他,二方面又不想留他,三方面又希望能有效监控他,所以才将他送去琅琊。既然青云不想留,琅琊肯定也不想留,必然会想办法拒绝。
所以司法星君才会留话“只可成功,不可失败”。可若想成功,便该派遣执事堂的主事,亦或者有名望的内门弟子,甚至三星君其中一位亲至琅琊,才有分量与琅琊谈判。叫他这么一个低微的记名弟子上场来算怎么回事儿?
直到方才杀浪星认林放为主,一剑斗败琅琊试剑十五式,他才惊醒,这林放身上,铁定担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大干系!青云是想将这个祸患丢到琅琊,让琅琊担风险。所以,除非是打算和琅琊撕破脸,否则绝不可能让头面人物上场。
而叫他来的用意……
若琅琊欣然接受林放便万事大吉,要是不允,他只能按司法星君的命令强势完成任务,琅琊一旦接受林放,不管是撒气还是为了找回面子,定不会让他活着回去。只有他死,未来才能将事情归为“无知弟子自作主张”,青云与琅琊才能共下阶梯,重修旧好。若他贪生怕死,无视星君命令,将林放又带回青云,所受刑罚只怕比在琅琊干脆就死要恐怖得多!
想要活命,就既要让琅琊收下林放,又不能叫他们发怒,更不能堕了青云的面子……
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韦晋欲哭无泪,眼见伏魔阵起,琅琊这是打算直接灭了林放,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他苦着脸,从冰台边沿小跑着穿过剑阵,不住向各位杀气腾腾的白衣剑士鞠躬致意,待走到林放身边,便拉着他面向洛玉明和无常,躬身施礼道:“请二位上仙明鉴,那日受祭大会上,此子先受照灵壁判命祸乱,再领神剑杀浪星,场面之奇,说是震动青云也不为过。好在五袍长老及时亲自查验,确认此子并非邪佞,恐是五界千年来难得的怪才,或有大造,但想无有前例,一时却也不知如何处置得当。经过审慎商议,众位长老思他身负神剑,又命途奇绝,唯有以剑守道,超世拔俗的琅琊仙山能授其艺、塑其德,故将此子送至琅琊,烦请诸位上仙劳神培养,为仙界锻造优才。”他说话时心都在颤,这可是琅琊仙山的头面人物啊……
剑阵之外,洛玉明与无常无言端立。
若无他二人授意,琅琊弟子胆儿再肥也不敢拔剑起阵。他们本想一声不吭,尽量降低存在感,免得日后难看,不想这没眼力见儿的青云弟子竟蒙着脑袋装傻充愣。
两人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决不能当冤大头”的意念。
无常乃琅琊掌门人,由他发言道:“原来如此,倒是我们小题大做了啊。”他呵呵一笑,歘歘歘收剑声不绝,白衣弟子们纷纷复位,目不斜视,仿佛从未挪动过。
韦晋尴尬不已,连道:“不敢。”
无常又道:“你方才说他承神剑意志,是个千年难得的怪才?”
韦晋应道:“是。”
无常再问:“因为青云无力教授,才送到琅琊来的?”
听他话里故意贬低青云,韦晋冷汗滑落,勉强应道:“是。”
无常“哦”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洛玉明说话更狠:“他们既不懂剑道,识错了人才也是有可能的。”
韦晋头皮都麻了,心中默念:“不可堕了青云的面子,不可堕了青云的面子。”这才鼓起勇气,勉强回道:“方才此子击破试剑十五式,有目共睹,想来青云的判断是不差的。”
此话一出,吓得乌云把太阳一遮,整座冰台的脸都黑了。
韦晋低头,紧抠脚趾,恨不能抠出个地缝立马遁走。
好半天才听洛玉明道:“那不算!”
无常接道:“师兄说得是,小小一个入山试炼,在神剑面前,自然不堪一击。”
堂堂上仙,怎地恁不要脸?!
韦晋心中不忿,口里却更为恭顺:“不知二位上仙有何妙策?”
洛玉明道:“再试一次。”
韦晋问:“如何试?”
无常慢悠悠道:“杀浪星神勇,场内弟子与其相斗,量力不够,若唤内门弟子来试,又不免以强压弱,难窥其才,不若依然由场内弟子出手,此子以同等白剑相斗,若能取胜,当可自证。”
韦晋道:“若他败下阵来呢?”
无常笑眯眯地看着他,语气柔和地说:“琅琊自开山门来,从不收入门试炼的失败者。”云走日出,落下一半阳光在他脸上,叫韦晋无端打了个冷战。
他知道重新再比一次已是他能争取到的最大让步了,再纠缠下去非得惹怒这位大佛不可。只好扭头去看林放,只见他一脸愤然,显是对他们的谈话内容非常不满,好在他还有脑子,没有贸然发飙插话。忽而想到自己的身家性命竟要托付在这个贼小子身上,不禁心下悲凉。不过大丈夫能屈能伸,命只有一条,求活命不跌份儿。
于是转身,将林放拉到一边,小声问道:“情况你都看到了,能不能行?”
林放瞪他一眼,很想说不行!但想苏铃情况糟糕,他若被赶下仙山,去哪里找悠悠草给他疗伤?受人恩惠,总是要还的。只好打起精神转动脑筋,想了又想,猛然抓住一个念头,刚要说话,却被韦晋捏住嘴巴。
“他们都听得见。”
林放点点头。就见韦晋换上一副得体的微笑,转身行礼道:“林小公子愿意一试。”从现在开始,他要把林放能捧多高捧多高。
林放上交杀浪星,得到了一把轻飘飘的白剑。对手仍然是上一轮的白衣剑士。他也拿着一把白剑,随便一挥,白光一闪,人就没了。
林放脑壳疼……
他哪有什么本事能赢琅琊仙山的正经弟子,不过是想钻个空子,讨个便宜罢了。他们说赢了才可自证,又说从不收入门试炼的失败者,那他只要一直不输,就一直在自证的路上,也一直不是失败者。只要时间够长,就能让韦晋借机发挥。
可他还是浅薄了……完全没想到仙人们打架是这么个路数,直接隐身的。那还打个屁呀!
正无可奈何时,忽觉身上一热,猛见灵台中那黑影动了!只见他回转过身,右臂柔曼地一抬——林放心有所悟,当即学着他的姿势,转身,抬手,只听“铮”地一声,什么东西猛打在他手中白剑上,将他整个手臂都震麻了——是那攻过来的白衣剑士!来不及思考更多,就见那黑影翩然俯首,林放赶紧跟着一趴,就觉后背一道凉风刺过,黑影滚地而起,跳跃腾飞,林放连滚带爬,起身便跑,便听身后冰台嗞哒哒不断碎裂,那白衣剑士竟在身后不停地追!
林放吓得汗如雨下,后背猛然一痛,却是被划了一剑!他扑倒在地,以为毙命在即,却见冰面上闪出蒙蒙绰绰一道影,灵台中的黑影伏地翻身,右手斜斜一递,林放又惊又喜,翻身斜刺,危急中还将体内灵力推往剑尖,就听“铛”地一声,似乎把什么东西给掀翻了!
人群中响起几道低呼之声。
林放以为那白衣剑士“隐身了”,原是他眼力不够,那剑士只是速度奇快,快到在林放眼前消失了而已,可周围观战的琅琊弟子们却看得真切。那白衣弟子的目的便是速战速决,每次出剑的角度都极其刁钻,莫说林放看他不见,就算林放看得清楚,以他尚未开悟的凡识,也必躲开不过。可林放不仅每一次都巧妙地避开了,还都避在了白衣剑士的死门处,使他不及补攻,为下次躲避预留回撤时间,方才那一下更是直接打在了白衣剑士剑身气门上,将他击退了一丈之地!
洛玉明和无常交换眼神,都心下惊讶:“这小子竟还真的有天赋?!”
只有韦晋紧张得满手是汗。
林放有几斤几两,他再清楚不过了。在流民寨中阴差阳错开了灵脉,被那半仙教授了基本引灵之法,可对于如何控灵、如何分配灵力战斗这些重要功夫却是一窍不通。方才那一下,将人击得那样远,只怕是一回合榨干了灵脉,接下来便再无可用之法了。
果然,那白衣剑士卷土重来,一剑就将他削飞了出去。
眼见着林放似一只死鸟当空坠落,韦晋闭了闭眼,心道自己命该此绝,应当认命服输,求个体面,不想却见那林放趴在地上抖动抖动,低嚎一声愤然纵起,竟是举剑狂奔,毫无目的地乱砍乱劈!
韦晋都呆了。以为林放那小子摔坏了脑子,疯了。不过下一刻就明白过来,静止不动是活靶子,主动乱跑可拉长被攻击时间,果听“铮、铮”几响,他以极刁钻的角度躲开了白衣剑士的几招猛攻,虽然不断在受伤,却都没有伤到要害处。
乌云彻底跑没影儿了,留下太阳艳艳放光,将整座平台照耀得亮锃锃地。
众人共同见证了琅琊仙山开山以来最激烈的一场入山试炼,一个才开灵脉的凡人,竟在正式弟子的剑下摸爬打滚,时跑时挡,时攻时刺地周旋了一个时辰。他们看到那干干瘦瘦的小人一次次跌倒受伤,一次次爬起来战斗,迸发出了远非他那弱小身躯所能承载的坚定意志,人人都心中佩服,人人都心中惶恐。
他才十岁,尚未修炼,便已展现此般让人赞叹之力,若等他长大,再手持杀浪星引发祸乱……
洛玉明对无常道:“青云那几个老头子,糊涂了吧?”
无常笑得勉强:“把人都送到家门口来了,师兄还觉得他们糊涂?”
这两句话声音不小,却只他二人能听到。
林放再一次中剑倒地,痛得龇牙咧嘴,瞄见韦晋还在那儿发呆,气得大叫:“喂!”叫得韦晋一抖,骤然醒悟,“哎呀”一声猛拍脑门,提起袍摆便跑上前与洛玉明、无常商议道:“二位上仙请看,林小公子勇毅过人,以凡人之躯抵抗仙山弟子,一直未曾败阵,这都打了一个时辰了,再打下去,怕是要被活活累死了。”
他就只差指着他二人鼻子骂他们以大欺小,以强期弱,动机不纯,胜之不武了。
洛玉明听得长脸一红,刚要怒斥,却被无常截下话头:“此子确实有剑修天赋。”韦晋心中一喜,就听他续道:“只是我琅琊修剑重修心,不同心性参悟不同道,这少年热血勇敢是真,但进取心太强,我那里三餐食素,怕是与他不合。”
这是把人往我这里推了??洛玉明气得使出浑身解数才抿出一个符合身份的微笑,道:“本座看他遇事执拗,一股邪性,搞不好就是下一个燕缺、下一个苏淮安……”
便在这时,场中“啊”地一声惨叫,三人循声望去,都以为是林放不敌重伤,却见那林放一脸惊恐地倒在地上,目所及处一个白影在空中几度翻滚,垂然砸在地上,口吐鲜血!
震撼之中,听得一道清脆如钟的女声:“我说你们两个,好歹堂堂上仙,还要不要脸?洛玉明,苏淮安不过在三百年前踢了你一脚,用得着逢人就讲他坏话吗?”
只见太阳之侧,不知何时飘来一朵祥云,云上坐着一个女子,一袭白衣,外罩红衫,翘腿支颐,一边晃着黄葫芦酒壶,一面醉眼带笑地看着众人。
林放心惊未定,方才那白衣剑士下了狠力,举剑朝他眼珠戳来,避无可避,要不是她出手相救……他抬眼凝望,只见微风吹她衣发,那红衫上似盛开着朵朵木棉,被阳光晃得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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