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拜师1
二人上山,只觉风雪如刀,割目刺脸,忙拿出韦晋所赠避风珠抵挡,可你看我看,却不知如何催发。好在苏铃尚未闭关,及时将操控之法传音林放,先说需得将灵力灌注珠心,方能催动此珠,又说此去峰顶路途险远,一人注灵难以为继,二人合力才可勉强支撑。
为避免盛长风生疑,林放先假装无意中将灵力灌注诛心,引出虹光乍现,再“哎呀”一声,装作力有不逮,果然引得盛长风加注灵力,霎时一道虹光自珠中飞跃而出,将刮来的飓风当中劈开,劈出一条平静狭道来。
林放单手推轮椅,起初还能勉力前行,越往上走,山道上积雪越厚,上到一段陡坡时,轮椅左轮被积雪吃住,无论如何也推不动了。
盛长风只好下地步行。他身体虚弱,走十步便要歇一刻,上到山腰时,天已近黑,见得彤云在顶,触手可及,心知那云上便是琅琊仙府,一激动就要加快脚步,却被一个硬物所绊,猛地往前摔去。避风珠飞脱出手!一瞬间,暴风怒吼,如连续不断的猛棍当头打来,三两下便把他打晕了。
林放咒骂一声,强忍剧痛捡回避风珠,待要扶起盛长风,却见他身下雪中,隐约现出一团黑色,仔细看那雪,似乎高高隆起一坨,他疑惑地伸脚一踢,踢落积雪,竟露出一条穿着黑靴的腿来!
林放赶紧以手刨雪,三两下便刨出了一个昏迷的中年女人!
只见那女人身材肥壮,蓬头垢面,嘴唇、指甲都发紫,似乎已经冻死,一探脉搏,却探出一点纹丝之力,又见她脸向之地的山体有一处缺口,似能挡住风雪,林放心道:“这大婶定是想去避风,却倒在了这里。”当即将那大婶拖进去,再把盛长风也拖进去。
彼时天已黑透,那缺口断得奇妙,一丝风雪也吹不进,比之外间尚有些许暖意。
林放将那大婶放在最里处,先使力搓她手脚,帮她回温,又将盛长风身上的狗毛大氅解下来盖在她身上,再继续帮她搓热手脚,直到她眉目似有舒展,才吁一口气道:“条件有限,能不能活,就看你运气啦。”再看那盛长风,迷蒙中亦知冷热,整个人早已缩成了一团,微微打着颤。林放折腾一日已是累极,想他堂堂上品灵根,应该不至于冻死,便懒得管他,径自裹紧斗篷,靠着岩壁睡了。
第二日醒来,风雪依旧。林放两巴掌将盛长风打醒,不顾他反对,硬是背着那胖大婶登山。
往后的山路较之前面更陡,积雪更深,一脚下去,雪没膝盖,每一步都要费十二分的力气。而林放背着那个胖大婶,如背死牛,越走越觉得累,越走越觉得重,后来更是踏步艰难,连盛长风的速度都赶不上了,走了半日,才走了不到二十丈。本来按韦晋的交代,他们应在午时前登上峰顶,现下带个累赘,再走五日也未必能到。
盛长风本就虚弱,又因林放腾不出手,只能独自催动避风珠,这半日累得他头晕心悸,仿佛随时都要倒地死掉,偶尔灵力不支时,那些刀风剑雪就会擦过他身,将他从头到脚,不知割了多少道口子。
再看那林放,却因躲在他身后毫发无伤……他忽然心中一震:“一个无关紧要的凡人有什么好救的?是了,是了!这乡巴佬定是找这借口来虚耗我灵力,企图将我累死在这山道上,以报青云山的一箭之仇!我身体虚弱众所周知,若在此力竭毙命,便与他半点关系也无……好恶毒的心思,我竟险些上了他的当!”
想到此处,他只觉胸口滚烫,仿佛一把烈火烧了起来,当即顿脚回身,冷冷地问林放:“我灵力已尽,就要催不动这避风珠了,现下怎么办,是不是换你来?”
林放道:“这胖大婶重得很,我一只手背她不住,换我催动避风珠,你能背得动她吗?”
盛长风心下气愤:“耗完我的灵力又想耗我的体力,这脏兮兮的胖女人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我背吗?”当即怒道:“我背不动她!”说着身子一侧,手里收回些灵力,放下一道刀风砍在林放肩膀,见林放吃痛一退,差一点就仰摔下去,他暗道可惜,接着说道:“这人是好是坏都不知,说不得就是仙山上犯了罪的仙奴,专门罚在此处,你把她救上去,岂不是不知好歹找仙山的晦气?”
却听林放道:“就算是犯罪的仙奴,打了杀了,也没得这么作践的!”
盛长风心道:“你是什么东西,还能替她出头了不成?”口里问他:“那你还上不上去?”
林放道:“当然要上去。你到我身后来扶住人,我来催动避风珠。”
盛长风冷笑,应了一声“好”,便走到林放身后,待交付避风珠的一瞬间,忽然“哎哟”一声,假装绊了脚,手上全力一扑,将林放和那胖大婶一起推下了山崖!
眼见林放两人滚没见了,他才冷哼一声,捏着避风珠扭头上山了。
林放背着胖大婶急速下坠,忽地摔在一个雪坡上,又骨碌碌往下滚,直滚了一刻钟,才撞上一块坚冰,停将下来。他只觉头昏眼花,反胃想吐,缓了一阵强撑着爬起身来,确定身旁的胖大婶没有受伤,才又放心地跌坐回去。放眼四望,见此地似乎是山背上的一个断口,凹在山腹里,虽然阻了风雪,可头上是陡斜无物的雪坡,脚下是风雪横虐的悬崖,根本无路可走,不禁忧叹道:“要是没人来救,只怕挨不了几天,这胖大婶就会冻死饿死了。”
却听苏铃嘲讽道:“自身都难保了,还想着别人。”
他居然还在?!林放火一下就窜了起来,反唇相讥道:“盛长风那厮偷袭害我,你明明看到了,怎么不出手?难道又是这山上有结界让你怕得发抖吗?”
苏铃“嘿”地一声道:“虽然没有结界,但是你捡了个身份不明的人,我哪里敢随便出手,万一她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我一动不就穿帮啦?到时候别说是我被人逮住揪出来,就是你也别想囫囵个儿地滚下山去!”
林放嗤道:“你可真能想,深藏不露的高手为什么要埋在雪里当冰坨坨?他脑子有病还是你脑子有屎?”
苏铃道:“你这小子,说话说得挺聪明,怎么一遇事就变笨了?你以为琅琊山的入门测试是登堂后才开始的吗?它是自你们上山那一刻起就开始啦!说不得这胖女人便是设在路上的障碍,专门来考验你们的应急反应的。”
林放呵呵道:“那她应该好好报答我,带我飞上仙山才是啊。”
苏铃叹气:“说你笨还真笨,你以为考题是看你们会不会奋不顾身见义勇为吗?仙山又不是善人堂,专门扶危济困的,你经历了这么几遭,还没看明白吗?”
林放咬牙不答。
苏铃又道:“仙界要培养的,是能遵循大道,誓死护卫五界秩序的精兵良将。大道是什么?大道是强者为尊,弱肉强食,五界秩序是什么?是以仙为尊,保障强有久食,弱无断绝。仙界的人才,需要断情绝爱,以律为天,仙律之外,以己为先。像你这样,不自量力地强行救人,最后却搭上自己的行为真是愚不可及!你以为善良会加分吗?无能的善良幼稚又可笑!你应该像盛长风那样,审时度势,量力而行,果断地抛弃这个女人、抛弃你,选出最优方案来完成目标。这才是他们期望的答案。”
林放猛然想起流民寨中熊熊的烈火、曲水上惨死的矿商,以及见死不救的韦晋,又想起青云山上夜萤乱飞的夜晚,那冷酷无情的黑衣女子和白衣男子,只觉脑中天旋地转,一股强烈的恶心压得他喉头痉挛,直想呕吐。
苏铃察觉到了他的不适,语气缓和一些道:“你被照灵壁判为祸乱灵根,又得到瘟神之剑,对仙界来说便是一个不安定的危险分子,若你在思想上与大道相悖,行为上挑战秩序,你认为他们还能容你长大吗?”
林放心头一震!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来仙界到底要做什么,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心与仙界之理是完全相悖的,更没有想过,这种相悖会关系生死……
可是,他怎么能呢?他自己就是被人拉扯着长大的可怜鬼,他怎么能像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那样,对跟他一样的人视而不见呢?
忽然听到悉索的响动,夹着轻微的呼唤:“水,要喝水……”
扭头一看,那胖大婶竟苏醒了过来,正挣扎着要起。林放忙抢上去扶她,听得她口中不停重复:“水……”便两手抓雪使劲儿捂,企图化雪给她喝。可这仙山上的雪却与凡间不同,不仅捂不化,还将他一双手掌刺裂了口。
正无措间,就听苏铃无奈道:“和你说了半天,全白说了。”
这一打岔,林放也不纠结了,心知苏铃也是为自己好,只道:“你说的只是你的猜测,这个大婶有可能是琅琊仙山的高人假扮,也有可能是被丢下山的仙奴,还有可能是上山求仙的凡人,明明有这么多可能,我却骗自己她一定是仙人假扮的,就把她丢在这里不理……晚上会睡不着的!”说着起身四下寻找,想碰碰运气,看看会不会有融雪可喝。
苏铃道:“我说的是你救不救她吗?我说的是你的思想!”说着还伸出手指使劲戳了戳林放额头。
林放道:“我小时候被丢在雪地里,是被我爷爷救的,爷爷死了我吃不饱饭,是流民寨的叔伯婶娘们接济的,若他们都对我见死不救,我哪能活到现在?爷爷说做人不能忘本,心中要牢记感恩,我的‘本’里全是旁人的善意和恩惠,我怎么能反过来学着视人命如草芥呢?而且你说这话也没什么说服力,当初在流民寨,你不也救了我吗?”
苏铃道:“我那是顺便,不能混为一谈。”
林放道:“是啊,顺便不就够了吗?你也可以不顺便的呀。”
说着说着,似乎听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咕噜咕噜的声音,林放对苏铃“嘘”了一声,侧耳静听,果然是有一道水流之声,不禁大喜!
循声而去,却只见茫茫白雪,并无水流,再仔细听,听到那声音似在冰雪之下,心中虽然奇怪,手上却毫不犹豫地刨抓起来,直刨出一个五尺深的大洞,突然手指一烫,就见一小股温热的泉水咕嘟嘟地冒出雪面,只一瞬就化为了冰渣。
“还真有水!”林放欢喜地用手去捧,却如何也捧不起来,心道这仙山上的水定然不凡,便从随身小包里翻出在大荒森林里韦晋给的羊皮水壶,果然将那泉水装了起来,直装了大半壶他才拧紧瓶盖,回到那胖大婶身旁。
胖大婶喝了水,面色顿时红润不少,精神也恢复了清明,感激地将水壶塞给林放道:“你也喝,你也喝。”
林放不忍拒绝她的好意,仰头就喝了一大口。暖水进胃,只觉身上寒气尽散,通体舒泰,忍不住又喝了几大口,就觉浑身暖洋洋地,全然不似在这冰天雪地中,倒像身处阳春三月那么舒服。
“这水怎么这么神奇?你知道吗?”他在心里问苏铃。
苏铃道:“算你好运气,这是琅琊山上的春水泉,饮之可抵御仙山风雪,是山上低阶弟子们争着抢着的好宝贝。”
林放嘿嘿一笑,又给那胖大婶喝了几口,顺便问她家住哪里,为何晕在了仙山上。
大婶只道自家是白城外的猎户,丈夫和儿子替一队半仙做向导,进了白松林就再也没回来,祈仙庙的庙祝给她算卦,只要虔心来拜仙山,她的丈夫和儿子便能平安归来,谁知自己没用,走到一半就再也走不动了。林放听她说得仔细,心中更信她是拜仙来的凡人,宽慰了几句就拿起水壶打算去多接一些泉水。
谁知去到洞处,却只见大坑不见泉水,只听苏铃不咸不淡道:“这泉水有灵,在山间到处游窜,可遇而不可求,不然弟子们有什么好抢的。”林放大呼可惜,怪他刚才怎么不讲,不料苏铃却道:“你又没问。而且我累了,先去歇一歇,上山后还有得忙呢。”说完便不吭声了。
林放无奈,只能回去找大婶。现在他全身又暖又有劲,再看那陡斜的雪坡便不觉得不可战胜了,撸起袖子便对胖大婶说:“咱们往上爬,上去就有路啦!”那胖大婶却摇了摇头道:“小兄弟,谢谢你,你自己去吧,我这腿像是断了,走不动啦!你去找了人再回来救我吧。”
林放“啊”了一声,寻思:“我上到峰顶还不知什么情况,要是那些仙人们不愿来救人,大婶留在这里岂不惨啦?”便蹲身弓背,背着那大婶爬坡上去。
让他没想到的是,那胖大婶醒着比睡着还要沉,跟头大象似的压得他喘气都难。好不容易爬到坡顶,他整个人都累傻了,拧开那泉水就喝了好几大口,休息了好一阵,才又背着她继续走。好在那泉水真有奇效,一路上的狂风暴雪再不可怕,打在身上就如微风挠痒,不止不冷不痛,还怪舒服。
两人无言地走了两个时辰,走进那压山的彤云之中,眼前风雪乱滚,乌黑一片,速度便更慢了。又走了一刻,见到前路似乎倒着一个人,林放将胖大婶放到路边,走去查看。
一看,呵,这不是盛长风嘛!见得他全身是伤,唇脸青紫,一手紧抓着一把雪,一手盖着那避风珠,显然是行到此处力竭倒地,被暴风雪给狠揍了一顿。
林放解气地“哈”了一声,探探他鼻息,见还有气,便将他拖到胖大婶身边,拿出水壶准备给他喝一些泉水,忽然心念一转:“就这么救了他,岂不是便宜他了?”
于是放下水壶,在自己身上摸了摸,又在盛长风身上摸了摸,从他怀里摸出一把食指长的小刀。只见那刀镶金嵌宝,很是华丽,又穿着一根红绳挂在颈项,想来是个什么护身符之类的玩意儿。
林放嘿嘿一笑,拔出剑刃,在盛长风脸上刻起了字,左边一个“王”,右边一个“八”,边刻边道:“王八命长,合你心意,护身符显灵,林小爷救命,留个纪念,不用客气!”说罢哈哈大笑,抓起一把雪抹在伤口,帮他止血定型。
却听那胖大婶道:“哦哟,小兄弟,脸上的伤可不容易消疤啦,你跟他有什么仇怨吗?”
林放便将盛长风方才如何将他推下山,又在青云仙山如何陷害自己的事都说了一遍,一边说一边捏开盛长风的嘴,给他灌些泉水。
胖大婶听完道:“他这么坏,你还救他作甚?就让他倒在路上自生自灭好啦!”
林放道:“哎,他坏不坏的也不能见死不救啊,就当积德好啦!”
胖大婶不赞同道:“你这习惯可不好,好人救了便罢,可救了坏人,说不得他就要去害好人,那你是救人了,还是害人了?”
林放道:“是啊,是啊,大家都讨厌坏人,可是坏人总不会生下来就是坏的,更不会一下子就变坏了,总是慢慢变坏的。我五岁的时候,馋隔壁大婶家的橘子,就爬上墙头去摘,结果被爷爷打得屁股开花,哭着捧着吃了一半的橘子去道歉,以后再也不敢去偷拿别家的东西。可爷爷死了后,我经常饿肚子,有一次实在馋坏了,鼓起勇气去偷别人家的腊肉,被逮住的时候我吓坏啦,以为要挨揍,结果对方不止没打我,还另送了我两个馒头。尝到甜头以后,我就经常偷东西,寨里的人可怜我,又顾忌我的自尊,总不拆穿我,最后我越长胆越肥,坏得整个寨子都拿我没办法啦。”
胖大婶笑起来:“你自己偷东西,反而怪别人给了你机会?”
林放道:“当然怪他们。如果不是他们纵容,我怎么会长得这样没规没矩。这个盛长风也是,比我还倒霉。他那日陷害我,整个过程都被那什么执法堂的弟子看在眼里,明明有很多机会、很多办法可以阻止他的呀,可那个执法堂弟子偏不,非要看着他一点一点实施计划,直等到那矮胖子掐我喉咙,事情到了最糟糕的时候,才出来叫他们住手。如果她早一点教训他们,矮胖子那几个哪里会有那么惨的下场,这个盛长风怎么会成为笑柄,怄得要死?说来说去,那些执法堂弟子根本就只想罚人杀人,没想过救人。”
便在这时,山道上飞快奔下两道身影,只见得是两个身着白衣,面容冷峻的少年,须臾间便来到林放三人身前。当头便问:“林放和盛长风吗?快快上山,上仙们都等多时了!”
林放指指盛长风和胖大婶的腿道:“我也想快,可是走不了啊。”
一个少年问:“这女子是谁?”
胖大婶惶恐道:“我,我是……”
另一个少年不耐烦地打断道:“不论是谁,快快下山。”
林放道:“她是上来拜仙的,有事求……哎?!!”
他话还没说完,其中一个少年提了那胖大婶就往山下奔,另一个一手提他,一手提盛长风,飞快地往山上奔。
林放横面迎风,只觉雪点子跟大豆子一般不停往眼里钻,难受得他“啊、啊”乱叫,感觉自己要瞎啦!刚想踢那少年一脚摆脱控制,就被他往地上一摔,疼得他龇牙咧嘴,胸中暴怒,跳起来就要骂娘,张口却见眼前是一个亮如镜面的寒冰台,台上站了数十人,均冷冷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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