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16、
在意识到了维吉尔的精神异常后，杰森飞快同意了维吉尔的邀请
——他不否认他同意维吉尔调查自己的询问，有一部分原因是他不能放任知晓蝙蝠侠真实身份的人隐藏在暗处。
‘真可笑。’
他想到，他明明已经被停职了，甚至已经离开了蝙蝠的翼下，他没有必要和义务再去遵守蝙蝠的守则，也没有必要再去向谁伸出手去。
“那么，我们先从你那个奇怪的精神认知开始。你还知道什么？维吉尔？”
但这才是奇怪的开始。
维吉尔的脑子里存在着两种记忆，或者说是认知。
一种认知，仅仅只停留在刻板的资料当中，那些说明性的文字，死板又简明的像是学校上课的课本。当维吉尔乖巧的坐在沙发上给杰森复述这些内容的时候，尽管他已经很努力讲的抑扬顿挫，富有感情和节奏，但杰森依旧宛如听上课老师讲到了无聊的地方一样，昏昏欲睡。
另一种认知，则是充满了个人感情的评价。那建立在评价人充分了解他们的生平，ta清晰的了解他们过去、现在甚至未来，清楚他们每一个行动背后的动机和心理，ta崇拜、敬仰、赞美他们，十成十的，爱他们的伤痕，爱他们褴褛的披风，甚至爱他们的每一个错误。
——要叫杰森来说，这才是更让他发毛的事情。
他对他们的了解，建立在两种认知混合的情况下。
维吉尔因为那些刻板资料，而将他们的名字和身份联系起来，单方面认识他们，然后又把他们和另一份充满个人感情的认知联系起来，知道了他们的义警身份，并因此信任他们。
但这当中是有漏洞的——另一份认知中的“他们”过于光辉和理想了。
杰森多少知道点平行世界的事情，万一，他是说万一，维吉尔记忆里的“他们”并不是他真正遇到的他们呢？
他看着踢踏着脚的男孩——他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这些坦白都到底有什么危险。
“ok，那我们来想想别的吧？你还记得你之前在哪儿么？”
然后他们就进入了死路。
维吉尔不记得任何事情，他的记忆始于一片黑暗，伴随着剧痛，等他醒过来就已经被弗兰克——aka惩罚者——带了回来了，等到第二天睡醒，浑身的疼痛都好像是错觉一样。
任何涉及到这个时间点前的询问，都只会得到干脆的“不记得/不知道/不清楚”的回答。
‘这经历听着怎么有点耳熟？’
同样是莫名其妙离开困境、莫名其妙被治愈的人想到。
如果用个形象点的说法，他的记忆就像一间被收拾的整整齐齐的资料室，却唯独在“自己”有关的架子上是一片空白。
黑发蓝眼的小可爱在沙发上乖巧的坐着，一副无忧无虑的天真模样，他好像是从糖果做成的象牙塔中出来的，杰森看着他居然感觉自己有一瞬好像看见了缩小的布鲁斯。
不。
不是那个一身黑衣行走在打击罪恶前线的黑暗骑士，而是那个哥谭王子，布鲁西宝贝。
他行走于哥谭每个灯光璀璨的酒会上，手中的玻璃杯盛着黄金的酒液，在炽白的灯光下摇晃，噙着的不过是每个蓝血贵族从小最先学会的虚伪笑容。
可当你看到他那双清澄的蓝眼，他眼中的悲悯与忧郁，真诚的毫无掩饰，正因为如此，谁不想成为拂去他眼中忧郁，成为被他所偏爱怜悯的人呢？——这一段来自哥谭甜心的某位前女友
维吉尔也有这种感觉。
他的冰蓝色双眼和布鲁斯一模一样，甚至连眼中的光都相似，那种总觉得只要自己努力事情就会变好的光。
迪克曾经给他看过更年轻时候的布鲁斯，那时候布鲁斯还不像现在稳重，或者说是深沉，那双蓝眼当中是更加轻快明亮、乐观的光，或者直白点，那双眼中也曾经满盈着充满乐观的希望。
从那个瞬间开始，他就知道，他和布鲁斯之间，他所扮演的罗宾和蝙蝠侠之间，永远不可能再成为哥谭媒体口中的“活力双雄”，他也不可能成为像迪克那样尽情享受飞翔的知更鸟。
他不是迪克，他没有那样好的出身，他也没有迪克那样永远乐观充满活力的性格，他永远无法成为哥谭人眼中想要的那个“黄金男孩”。
当然他只是觉得维吉尔眼睛和布鲁斯很像而已。
其他的，他们根本长得不像——韦恩庄园有挂着韦恩夫妇和小布鲁斯的画像，除开那双无忧无虑的蓝眼，他们根本不像。
可杰森又忍不住想到，他们都是有一个骤然的转折点的，布鲁斯是，迪克是，他也是。
维吉尔呢？
他正站在那个转折点上，他正在面对一个机会。
他身上有着在象牙塔长大，对真实世界一无所知的痕迹，维吉尔就像是……某种被尝试培养出来的……“工具”？
然后呢？
在这之后呢？
他会成为“迪克”？
还是……“杰森”？
在他沉思的功夫，那边的维吉尔已经踢踏不动了，他靠在沙发的扶手上，裹着那件杰森给他的外套，蜷缩着睡着了，那只是个双人沙发，睡个8岁的孩子也还行，但维吉尔的身高在同龄的孩子当中算是高的了，140的他蜷缩在这种沙发注定不会太舒服。
发现这点的杰森把他抱回了那间小卧室，轻轻松松，只有66磅（30公斤）的体重，浑身上下轻得似乎只剩下一把骨头和分量少得可怜的软肉。
‘我居然还有闲工夫给别人操心。’
他重新给维吉尔盖好被子，不客气的屈起一条腿，坐在了床位，靠在那面苍白的宛如死人脸色的墙上。
柔软的手慢慢摸上左肩，那只手上常年训练留下的茧子都已经没了，再到胸口，腰间，笔直的腿……
它们的形状优美，蓬勃有力的肌肉覆盖在坚固的骨骼之上，漂亮的看不见丝毫的畸形、扭曲，皮肤光滑，白皙的甚至可以说是冷白皮，天知道他原来肤色更偏黄色系一点，那包裹着肉与骨的外皮细腻的看不到任何增生组织和异常的粉色，浑身上下看不到一点伤痕。
他颤抖的手最终摸上了左侧的脸颊。
那里是和别的地方别无二致的光滑。
什么也没有。
仿佛那里本来就应该什么都没有一样。
“天啊，你不会以为那样就真的什么都发生过了么？！”
熟悉的大笑声从身前传来，明灭的灯光下，熟悉的绿发人就在眼前。杰森死死的盯住的那个人，那是什么？是幻觉么？或许现在才是幻觉？他遇到维吉尔才是真正的幻觉？他从未脱离那个地狱？
他听到自己拳头握紧、手骨噼啪作响的声音，可身体却仿佛重新被死死固定在了那把该死的椅子上，怎么也动不了，反而是另一种几乎是被虐打出的条件反射，痉挛一样的颤抖先浮现出来。
大笑声从未停止。
“天啊！天啊！你不会想靠着这样的身体来面对我吧？！这样可怜的，被几乎被虐打出后遗症的身体？然后呢？去找小蝙蝠，可怜兮兮的和他说，‘嘿，爸比，我现在听到拳头打人的声音就好害怕啊~’‘爸比，求求你来保护我啊’，去和他展示你的伤口，去和他撒娇卖惨，去抱怨他为什么没有及时赶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天啊！去和他说，去站在你的新人面前，说‘我是多可怜的一只小鸟啊，你们能不能重新接受我、重新爱——
“砰——！”
“……杰森？”
维吉尔被巨大的砸墙声惊醒，反射性的抱着被子坐起来，看向床尾的人。那个人低着头，右手抱着那只屈起的腿，左手却狠狠砸在了墙上，蛛网一样的花纹从拳头击中的中心蔓延开来。
歪歪头，不明白。
发生了什么？
他迟钝的小脑袋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窗外，晨光正在一点点的扑撒它的力量。
维吉尔慢吞吞的抱着被子爬过去。
“别过来——！”
暗哑的声音中藏着刚从噩梦中惊醒的憎恶和恐惧。
‘他在害怕，他好像在恐惧什么？’
脑子暂时睡不转的维吉尔思考全靠本能，他扫向周围，什么都没有。
只有他和杰森。
本来停下的动作，重新坚定的进行起来，他毫不犹豫靠到对方身边，手一挥自觉大方的把自己被子分了一半盖在杰森身上。
靠着的那具身体因为他人的接触紧绷着，甚至一跳跳的，就好像它的主人会随时暴起大人。
维吉尔全不在意，只是随便的拍拍对方，砸吧砸吧嘴，闭上眼说道：
“天快亮了，快睡觉。”
他不知道自己靠着的身体是什么时候放松下来的，毕竟他只是个可怜的、还在生长期的、嗜睡的孩子而已。
弗兰克回来的时候，先是为客厅射击的痕迹一挑眉。
他轻手轻脚的推开小卧室的门，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8岁的小孩子依偎在15岁大孩子怀里，他们沉沉睡着，像两只互相依偎的伤痕累累的小鸟。
天已经亮了。
天总会亮的。
哪怕是在哥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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