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雨打梨花深闭门
那日除了拜托喻大哥给她做点东西,秦檐还和二郎父母商议好了,每日给他们家里二十文钱,二郎有空的时候来给她还没成型的餐馆收拾收拾东西,以及做点最重要的事情——刷碗。
秦檐一大早起来,看着因为小孩子而焕然一新的厨房,简直是羞愧难当。但是又觉着自己机智无比,能发掘二郎这样一个干活利索的孩子。
她连续三日天还没亮就起床准备要出摊的东西,兢兢业业,已经在卯时出门的上班一族中风靡一时。钱是赚得不少,但是天天起早贪黑终究是不切实际,秦檐还不想花季早逝草草被麻草卷了扔出城郊。
所以,就在一个细细春风拂弱柳,池水波光微微闪动,总之就是一个天和日暖的日子,她撂摊子了。
这绝对不是她的懒惰,秦檐这样想着,也如是宽慰那位系统大爷。
自己只不过是在没有找到靠谱帮手之前,想要保住小命而已。
但是令秦檐没有想到的是——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秦记的客人,并不是因为曲奇饼干而上门,而是因为她花了重金打造的牌匾。
齐木匠的伙计来送了牌匾之后,又帮着秦檐给挂了上去。
就在秦檐端量着古人的春秋笔法、笔走龙蛇,啧啧称赞之时,没想到在一个平平无奇的上午、太阳照着人有些懒洋洋的时候,遇到了大唐的第一位知音。
简而言之,就是:牌匾刚挂上,秦记就开张了。
远望“秦记饭馆”四个大字而来的男人,身著一袭白衣,此刻恰微风吹拂,更显其秀逸挺拔的神气模样。秦檐不知道是来坊里办事的还是寻人的,反正看衣着打扮还是身量气质,都不像是开明坊会住着的人。
可是现实并未给秦檐闲话知音的机会,秦檐满脑子想的都是:让这人进门吃饭有戏!
她大步流星地走到那人身边,问道,“贵人可是饿了?”
那人也不看她,依旧盯着檐下崭新的匾额,声音清澈而平缓,“秦记。”
秦檐摘抄誊写的“秦记”二字为玉筯篆,篆体两头肥瘦匀称,末不出锋,然字体修长,点画谨严、章法纵横有序,别具姿态,较之大唐盛世更添古意。
“是的是的,秦记开张第一日,客官进来看看,想吃什么,我这里都是当场做的,过程透明公开,必定让您吃得放心!”
秦檐将这个地方小说成了优势。
“前两字用篆书写就,用笔圆浑遒劲,学秦李斯也有出处。其后‘饭馆’两字好像变换了风格,圆厚的笔力当中添了开张的气势,遒劲郁勃,不知是学的哪位大家?”
那人在说话时,无意地拂拂自己被风吹起的衣摆,举手投足之间,落在这个冷寂又穷酸的里坊内,都似最赏心悦目的风景。
“颜……”秦檐刚想报出颜清臣的大名,又一想,自己自幼临帖,是学的成熟颜体,现在听这人口中的语气,颜体好像还未成名,脑子嗡嗡作响,真是挖坑好手。
“客官言重了,不过是我随手写的。”秦檐觉着他好像有魔法一般,明明是轻描淡写的话,自己的脑子总是被对方带着走。
“随手写的?”他脸上绽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秦檐本来还纳闷的心,终于被这两句话解开,原来是沾了先人书体的光,看了这块花了重金打造的牌匾才来了到此一试的兴致。
秦檐不欲聊得高雅,也怕再聊下去露馅,一门心思只想把人往吃上带,可是这位客官就是个雅致之人,秦檐也只能硬着头皮用书法知识来拉客了。
终于在她磕磕绊绊地背出来姥爷恨不得倾囊相授的书法知识之后,将人“骗”进了屋,即便到了屋内,那人仍旧是左顾右盼,好像没有什么能容纳进他的眼睛中。
秦檐心道,难不成是看着里面确实简陋,生了退意?
“客官,你随便看看,今日能做的是这些。”
秦檐将划在竹板上的食单递给他,然后又在他迟疑之前,先将餐前小点递到他面前的案上,那是一盘今早刚做的松饼和撒了果酱的曲奇拼盘。
曲奇因为添置了一口平底煎锅,对比先前的“牛舌饼”,已经有了十足的进步。虽然热气不再,香气不会像第一晚时候弥散,但是对于一个存着吃饭心思的人来说,绝对留得住她的胃口。
秦檐盯着眼前的人,如此告诉自己,无意识地攥紧窄袖,直到男人落座,一颗心才放到肚子里。
她食材有限,又舍不得买冰鉴存货,餐单上只写了那几样看上去对付事的简餐。
“雨打梨花深闭门?这名字起得不赖。”
这道菜后头加了一个“咸口奶蒸饭”做解释,其实就是任何一个西餐馆都会做的芝士焗饭。
食单上,每道菜品的名字,都按照这个格式写有一个诗情画意、一个言简意赅共两个名字。
芝士焗饭是“雨打梨花深闭门”,像之前的曲奇饼干就被叫做“落日熔金”,司康是“暗香盈袖”……
总之选用的都是历代名家的名句,在他眼中,就只是“不赖”吗?别说这对写出这些千古名句的作者了,就算是绞尽脑汁地从想起来这些的秦檐,都带着一点怒意了。
可是,对方毕竟是客人,想到这里,秦檐就没了脾气,往厨房里面忙活去了。
没多会儿的工夫,她就端着一个长约一尺、宽约半尺的漆黑色深盘到了桌上。耳背约一中指的深度,下面还有几道擦不掉的被火灼烧过的痕迹。
这种器具在秦朝一般是用作饮器的,但是秦檐的做法,好像是直接拿到了火上去烤?
“您先尝尝这个饭和不和口味。”到了做菜上菜的环节,秦檐就没了丝毫的怯场了,口气自信,双唇微微扬起,露出一道自信从容的弧度。
制作马苏里拉芝士焗饭的材料,红葱头、土豆,没有;番茄、牛肉,没有。
什么都没有。
那秦檐有什么?
芝士管够,小葱、香芹、小茴香、盐、黑胡椒什么都不缺,怎么就不能做一道芝士焗饭了呢?
最后上面铺的那层芝士也是秦檐自制的,虽然产出量较之黄油是低了不少,但是谁能拒绝在热气中催发的浓情又饱满的芝士呢?浓郁的奶香软软地扯着牙齿……
而在器具的选择上,秦檐走的依旧是大胆心细的路子,在多次尝试之下才选定了具有“耳朵”的瓷耳杯。
因为是沿用唐朝的锅具,秦檐怕当日做有偏差,所以事先都会做一份,知道自己吃不完,就在出锅的时候给二郎他们家里送去。
愈来愈浓烈的扑鼻香气,在耳杯上桌之时,瞬间冲向他的每一个器官。早在秦檐在厨房里忙活的时候,蒜末与藠头一齐与菜籽油炒制的香气,已经传到了他的鼻子里。
他曾经吃过酥酪,也吃过上面那层淡黄色、散发着奶香味的东西,但是今天在这间简陋又整洁的小房子里,他知道,等到他的绝对是另一种刺激。
色香味俱全,中央色泽金黄、边缘焦黄,一股子香浓的奶气直往鼻子里撺。而这一份菜,给他的冲击真正开始的时候,是他开始将勺子探向杯底。
一勺子下去,柔软的触感,却要费力才能带出一点东西,姜黄的豆子、翠绿的豌豆、淡红色的培根还有染了酱油色的稻米。
晶莹剔透的米粒在五颜六色的各种细丁之中,显得格外诱人,一层层透亮的油面像是米粒天然携带的外壳,无一处不让人满口生津。
放到嘴中,和拽着它们的浓稠一起,顿时在他的口腔里炸开一样。
“如此美味,只应天上有。”男人咀嚼间隙,抽出空来说了一句在秦檐耳中,最动听的话语。
秦檐听到此处,心情无比舒畅,好像一句话,就能洗净她一身的疲倦。
“我还是头一次吃到这样的搭配,不知这既像饭、又像菜的佳肴,姑娘是怎么做出来的?”
她自己洗菜、备菜,一切都是亲力亲为,没人比她更熟悉这个过程。
先将用水泡了一夜的饭沥水,与蒜末、藠头一起炒制,加上一把新鲜的培根和鸡腿肉,混合着她之前从没有加过的豌豆、黄豆炒至半熟。
这两样东西是秦檐从没有想到过会加在自己做的焗饭当中的,但是在这个天寒地冻没有胡萝卜有没有蔬菜大棚的朝代,找到这两样加进来,增加一下色彩也是不错。
出锅之后拌着切好的胡萝卜丁、紫皮水萝卜丁、去筋香芹丁、芥菜叶碎铺上一层,减糖的苹果酱再覆盖一层,如此反复直到铺满整杯,最后再将炼制的芝士一点点撕开,放在上头。
芝士是用水牛奶做的,在热乳清了洗了半个钟头,才算做好,虽然不及黄油费事,但对于秦檐来说,都是废胳膊的事情。但是谁都知道“芝士就是力量”,焗饭之上,当然也要饱满!
最后的最后,盖子一放,焖个一刻钟就能出锅。
当然……以上这些都是秦檐不可能告诉对方的。这又不是大街上的石刻、龙门石窟的佛造像,人人都能看,这真是她吃饭的手艺啊!
“不过将各种食物混在一起,找出来一个味道。”
男人抹了一把嘴角,似乎有些惊讶于怎么一盘子这么快都吃完了,将耳杯推到一边,指着秦檐刚刚拿上来的杯子,“这就是你店里五十一杯的‘特制蜂蜜水’?”
他记错了,秦檐写的要比五十文还高一点——五十九文。
刚刚那道用料丰富的焗饭,秦檐卖到一百文,这个价格如果是放在长安城东北面,那群豪宅群奢之所,也许不值得一提,但是开明坊可是长安城里排得上号的穷人聚集地。
怎么点餐的时候不挑价格,这会儿又开始嫌弃贵了?
秦檐恭敬地点头,对价格之事避而不谈,“您尝尝合不合胃口,我去给您准备剩下的菜。”
这号称“特制蜂蜜水”的东西,的确是特制,是秦檐用乳清特制的,没错……这也是她消耗乳清的一个门路:乳清、香椽块、蜂蜜简单地混合在一起,特调而成——乳清蜂蜜饮。
将几乎零成本的东西卖到五十九文钱,秦檐也不知道自己是深谙发财之道,还是奸商无疑。但是带着奶味,又有柠檬的清香在里头,蜂蜜不仅用来调制颜色的,还可以增加山野的风味。
“酒!”
为什么这个时候想起来喝酒了。
焗饭刚刚见底,还没做下酒菜,这人怎么就要喝酒了?秦檐泛起了嘀咕。
她怎么就忘了这个开餐厅最重要的东西了呢!
若是刚刚那杯柠檬味的饮料,带着气泡就好了,可她心有余而力不足。此时拒绝,定会让客人不满意。但是就将人放在这里,自己去买酒?她的心好像也没这么大!
可是一份菜要价一百文的店里,要是连酒都没有,怕是要被骂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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