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乱把白云揉碎
刚刚那话甫一脱口,秦檐就后悔了。
她好不容易靠着厚脸皮和不怕死的精神将气氛缓和下来,现下又作死地提他作甚!
秦檐正想着,不自觉地抬眼看了一下,目光刚好与那个刻薄鬼化身射来的、恨不得将自己刺穿的目光对上,赶紧转移了视线。
她此刻觉着,半具猪的残骸,哪怕是一只猪尾巴!
都比他好看!
“柳公子每次来都是自己割肉,已经熟练了。”
“没事,我也自己来,你放心,决计不会有损你的肉。”
胡哥拗不过她,再欲开口的时候,已经见她下刀利索,握刀手法与切割技艺都是游刃有余。不多时,一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已经提在一双娇嫩白净的手中。
而那头猪,也是除了腹部少了块肉,其余部分丝毫未损。
秦檐递给胡哥,虽然觉着身上此时有两道目光,其中一道若是能幻化做实物,绝对比这店里的哪把利器都锋。
她才不管呢,她只需迎合胡哥的善意就好了,“称称吧。”
胡哥接过去并不上称,而是对着先来的男子问询道,“公子今日的肉,已经挑好了?”
“好了。”
那个蓝袍的人,仍旧在她眼前,不过见胡哥还是很有分寸地先问了他,故而已经不屑将秦檐放进眼里,一脸的不耐烦。活脱脱像“没头脑和不高兴”组合里的“不高兴”。
要不是看胡哥和他说话的时候,两人面上都是正常人的表情,她都要以为这整整一家店都是被打劫的。
秦檐看着用纸包好的肉一块块地过秤,也不急躁,坐在他们身后等着,只是手时不时地抚上心口,似惊魂未定。
最终,秦檐以179文的价格,买到了一块上好的猪排和自己亲自割下的三斤多的五花,还有两只在小心眼的男子走后、磨了屠夫许久,才让他松口的羊蹄子。
因为来之不易,秦檐一路上哼着小曲,跟抱着个宝贝似的抱着两个羊蹄子往回走。
回去将羊蹄子泡上,秦檐就拿起黄油找人问了二郎家里的具体位置,遇上的邻舍也给她们拿了几块圆饼尝,都是齐齐夸她机灵手巧。
甚至还有人接连好几天往她去,要给她说上一门亲的,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还得送到你家里去,你说小孩子那么听话懂事做什么……”秦檐心想着上午那孩子生怕自己再给他东西的样子,身上即便披着春初晚霞的簇簇光芒,仍旧暗暗嘟囔。
午后切下来那块黄油已经放软了,秦檐又去冰鉴之中切了一块厚点的放在盘子的一角。高足盘中又将她做三明治剩下的、以吐司皮居多的边角料,悉数装进。
这些东西秦檐从前也是,时常一不小心就攒了一堆,她喜欢加了巧克力或者蜂蜜放在烤箱里。不用多长时间,这些其貌不扬,口感不佳的小东西,就能变得香脆可口。但是放在现代,她是不会将这样的东西送给朋友的。
可是不管是自己还是邻居,都是今非昔比了,她也知道喻家上下是绝对不会嫌弃的。
喻家的位置和秦檐的院子离得不远,只穿了一条巷子,她厨房往外通烟的地方,是喻家人回家的必经之路,也怪不得,二郎能闻见。
秦檐刚敲门,就碰上要出门的袁娘。
“哎呀,”袁娘被站在家门口的人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两步,等到站稳了看见来人,高兴地喊她,是秦姑娘你啊!”
袁娘有点惊诧的笑脸迎上秦檐,明明身在自己家里,手脚却突然局促中透着小心。
她顿了顿忽然想起来什么,指着手里的土黄色盘子道,“下午新作的蒸糕,二郎说听着你回来了,就催着我送,怎么着儿,我还没出门就碰见了!”
秦檐下意识地看向袁姐小心翼翼捧在手里的盘子,一股暖意朝她侵袭,没多久就遍布全身。
她一开始,只是抱着和睦邻里关系的心态与这一家人接触的,但是当她给出微不足道的一点心意的时候,换回来的居然是一家人的真切与热情。
糕点还冒着热气,一股麦子的香气随着来往的风往秦檐鼻孔里钻。
其状如荷花,开七瓣,只是颜色还保留着原来的白,秦檐忽然想起李白的一句词,“乱把白云揉碎”。她还是头一遭在唐朝见如此精致的点心,嘴巴不断地分泌唾液。
袁娘给她介绍,这软白如云的点心叫做“七返糕”,是用白面涂抹上猪板油,反复拉扯折叠,直至七次才止,故名。
“这么麻烦啊?”秦檐被这左一次又一次的翻来覆去给搞得差点迷糊。
“姑娘从前没吃过这个啊?”袁娘一脸的不可置信。在她心里头,以为秦檐能做得昨日的奶香煎饼,还有二郎捧回来的松软糕点,毋说七返糕了,就是巨胜奴、贵妃红、八仙盘对于姑娘来说,肯定也是小事一桩。
秦檐不以为意,更没觉察道袁娘的嘴唇微微翕动,大大方方地笑道,“没有啊!”
没吃过就是没吃过,没吃过又不丢人。
不过,饿了一下午了,秦檐早就忍不住了,就近拿了一块“荷花”,咬上一口。
微烫的口感,裹挟着麦香在她嘴里纠缠,松软香甜,不知不觉两个七返糕就这样下肚了。
可是当她又拿起来一个,打算再吃的时候,秦檐又觉着哪里不对。
忽然想起来,她逛市场时也曾见过专门用于点染食物的胭脂,若说加一点在里面,荷花的样子该更加逼真才是。要么,是喻家家贫,几文钱的摆设,平日里根本用不上;抑或,不想让红色染了细面做的点心。
唐朝等闲人家,还是开明坊里住着的,一年最多能吃两次白面了吧。
无论哪种,都让秦檐觉着这份感情真挚地,让她难以承受,眼眶微微发红。袁娘用她能拿得出的最好的食物,去还自己昨夜微不足道、她根本也没放在心上的人情。
想到昨夜的曲奇,秦檐才恍惚自己也不是空着手来的,起身将刚刚被她搁在一旁的碗盘拿到袁娘跟前,“你们回去拿这个烤烤,放在我白天给二郎的那个饼上,或者馒头上,蘸糖吃也行,怎么都好。”
袁娘连连摆手,“不好再要你的东西了。”然后她越想越觉得不好意思,说话间居然低下头去,脸红得和煮熟了的基围虾似的。
秦檐见她这样,总算知道二郎这性子随了谁了。
“不是,不是,袁娘啊,”秦檐停顿了一下,等着那要埋到案下面的头抬起来,复道,“是你们不必为了我做这个,我前后做的这些,给你们都是顺便,我一个人吃不完的。”
听了秦檐的话,袁娘也不矜持了,脸色忽地就郑重起来,扯开了膀子指着盘子里的土司片。
“怎么会是吃不完的,我都听说了,今天当家的回来,说他听说,你那东西要卖好几十文钱,都不够卖的呢……”
秦檐解释,“没有没有,就卖十文钱。”
袁娘子好像觉着十文和几十文都是她舍不得的价格,根本没将秦檐的解释听进去,“还真的是这么贵啊,我们昨天吃你那个,听说也是好几文钱呢!”
秦檐想了一下,两文钱和好几文钱它们之间到底有没有特别大的差别?最后决定还是不要反驳人家了,而是问道,“喻大哥在哪里听的?”
袁娘那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小娘子,早一见面就合了她眼缘。不过昨夜初见,就觉着秦檐谈吐与气质,不像是住在开明坊里的人,还以为是哪里的贵女落魄至此,也不敢想着高攀。
可谁知,秦檐先与她热络起来,就连一向连父母都不亲近的二郎,都对她有了亲切感,不管从心到眼,哪里还止得住对秦檐的喜欢,自然是什么都不愿瞒着秦檐。
她看着秦檐拿着香油块儿和白面来的时候,别说问在哪里听到的,就是秦檐现在问她家里男人身上有多少痣,袁娘心一横,估摸着都能说给秦檐听。
“他学木作的,现在给工部做事,如今修建荐福寺的木塔呢!今年冬天雪大,这几天得先把积雪除了……”
后面的话,袁娘是说了还是没说,说了什么,又说了多少,总之都不过秦檐的脑子了。
她这脑子,此时灵光得紧,猛地从塌上跳将下去,活脱脱一蹦三尺高。
袁娘当即愣眼了,“小娘子,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喻大哥是木匠啊!”
秦檐就知道,天无绝人之路,她还真是有点运气在身上的。
“是这炕烧得太热了吧?二郎知道你来了,肯定在后头使劲儿烧火呢!”
那当然不是。
秦檐心头遇到了高兴的事儿,四肢就好像还落在现代似的,不听她使唤。
“不是不是,刚刚腿麻了……”
原先还以为二郎的名字只是个巧合,没想到真是遇见本家了。
她大学虽然志不在建筑,但是好歹老师布置的作业都完成得勤勤恳恳,本身古建筑就得学木作,《洛阳伽蓝记》又是必读,得知喻家大哥还是木匠……
“袁娘,我有点事要麻烦你们。”
秦檐将心里的话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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