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乾王
自打搬进洛神行宫那日起,容锦与阿离两人便一直深居简出,除了查案外,一般都呆在院落里。饶是如此,依然抵挡不住人们一睹锦王风采的热情。
相对容锦,落在阿离身上的关注就小多了。
这没什么不好,起码现在她出了行宫大门,身后不会跟着一大票的人。
阿离趁着容锦会客的空档,径自去了荣华王府碰碰运气。
一连一个多月,她与容锦虽将当年的案卷翻遍查访了所有知情人,但毕竟过去了十三年,一直毫无所获。
但愿,被付之一炬的断壁残垣之后,还能留下些蛛丝马迹。
拨开帷幔一般厚重的蛛丝网,阿离边拂开迎面落下的灰尘,边掩面眯着眼仔细观察仅剩的半面王府门板。外面灰尘厚重却无半丝划痕血迹,而里面刀砍斧劈纵横交错,暗色的血迹和血手印几乎染满了整个门板。可见,当时府内情景之惨烈。
阿离看完府门,继续沿着中间的青石板路往府内探去,沿途荒草乱石枯水残树,断壁残垣,甚是满目凄凉。纵然是午时,行在其中依然觉得阴冷,似有阴风伴着冤魂的号哭,隐隐吹来。
阿离并不畏惧,她相信,曾与容锦生活在一起的家人,即使尚有魂魄留存世间,那也是英魂。
她先去了膳房查看,而后各个厢房,再然后是后院,在后院的一处枯井里,她捡到了一枚小小的金镯子,看样式是小孩子带的,阿离用手帕小心的包好揣进怀里,而后继续探查。当她走到荣华王夫妇被杀的药园外时,忽然发现有异常---药园里有人,人数虽然少,但都是高手。
她想着要不要先回去,但转念又一想,万一是知道实情或者与凶徒有关的人呢?她走了万一人也跑了怎么办?思量再三,阿离决定留下来,小心查看。
悄无声息的翻进园里,阿离飞身快速闪避到残破的假山之后,透过石头缝隙,观察那些人。
只见,一名身穿玄色锦绣长衫的男子背着她立在矮墙处,一手负在身后,一手轻触墙体上暗色的血迹,动作极缓,像是在细细摩挲。在他周围两丈之处,矗立着四名同样身着玄色衣衫的男子,那四人不时观望四周,神色很是警惕。看样子,这四人应是那名锦衣男子的护卫。
阿离又去看那名锦衣男子。男子手摸着墙体,嘴里似乎念叨着什么。她支起耳朵,仔细辩听。只听那男子叹息般的喃喃自语:“凤语,我很后悔。后悔当年我若不同意让你去南疆取药就好了,那样虽然会残废,但也好过让你遇见容曦。”
“后悔为何在你执意要周游历练的时候,我没有放下对权利的执念,陪在你身边。”
“后悔碍于身份,没有勇气对你坦白我深藏心底的爱恋。”
“后悔自己太过想当然,以为成了最有权势的人之后,能将你重新接回到我的身边。”
“凤语啊,你可知,我对你的爱一点儿也不比容曦少,你为何,为何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呢。”
“容曦他有什么好,值得你舍弃尚在年幼的孩儿,陪他一起死?”
听着男子自言自语,阿离心中一阵激动。
这个人果然知道内情!
她轻轻挪动脚,想着再靠近一些,看看男子的长相。
谁知,刚动了一下,脚底下一小块残石碎了,细微的声响立刻引起了那四名护卫的警觉。
那四人中的两人飞身扑向假山,阿离立即后退,撤出对方攻击范围。那两人见状一边甩出暗器,一边执剑刺来。阿离拔出腰间的软剑,挡掉暗器,又一个回身迎上刺来的两柄长剑。
这时站在男子身旁的另外两名护卫,在男子的授意之下,也擎剑加入战局。
这四人的武功在阿离之下,但他们配合十分默契,攻防一体,几乎找不出破绽,四人想擒下阿离难,阿离想脱身也不容易。
五人僵持间,一柄飞刀破风而来,直袭阿离的面门,阿离一惊,本能的想闪避。
然而,那四人却团团围住她,令她退不得。危急时刻,一粒石子打偏了飞刀的方向,解了阿离的危局。紧接着,一抹白色幻影闪过,与阿离对战的四人同时闷哼一声,齐齐飞了出去,撞在了院墙上。
容锦揽住阿离的腰身,紧张的低头仔细查看。
阿离露齿一笑,道:“我没事。”
当发现她没受伤,容锦才轻舒了一口,责怪的瞪了她一眼:“谁让你不声不响的偷跑出去的?不知道外面有多危险吗?这次若不是我来的及时,你小命不保知不知道?”
阿离如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认错态度十分良好。
容锦脸色稍霁:“下次还敢不敢偷跑出去了?”
阿离又连连摇头,奉上讨好的笑脸一张:“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今后你去哪我便去哪,绝不离你半步远。”
“就会装乖。”容锦好气好笑又无奈的瞪了她一眼,转过头,脸上复又恢复成寻常的淡漠,他直直的睨着那名锦衣男子,冷冷嗤道:“五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阁下真是好风度!”
四名护卫闻言,俱是脸色一沉,手中的剑齐刷刷的指向容锦。
锦衣男子不语,目光先是落在阿离身上停滞了片刻,后落到容锦的身上,眸光由最初的震惊演变成阴沉最后复杂难辨。
过了好一会儿,男子一挥手撤下手下的剑,然后一句话都没有说,径自抬步离开了药园。
待五人离开后,阿离忙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用手帕包好的镯子,讨好的道:“是我不对,擅自跑来查案。不过,我还是有所发现的。”
容锦看着她满脸求原谅求表扬的神情,像只摇着尾巴主动讨好的猫儿,心里不由一软,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气笑道:“怎么?你是在说,你偷跑出来还对了不成?。”
“没有没有,下次我再也不敢一个人偷跑出来了。”纵然脸皮被人捏扁搓圆百般□□,但依旧不妨碍她正常发挥,反而让她的笑显得愈发甜美娇憨。她厚着脸皮顺势在他手心里蹭了蹭,活脱脱一只撒娇的猫儿。
容锦笑着又摸了摸她的发顶,然而看了一眼那面院墙他的笑意便瞬间冷了下去。
他怎能当着父王母妃的面与她如此亲昵?!
暗暗咬了咬牙,他拉着阿离快步走出了荣华王府。
回到行宫容锦的寝殿,阿离将从枯井中捡到的镯子,递给容锦,又把在药园里听来的锦衣男子的话重复了一遍,然后道:“那名锦衣男子知之甚多,可能是案子的知情人,或者,起码是与案件里的某个人有关系的人。”
容锦细细摩挲着那枚清理干净的金手镯,静了许久,才道:“这枚镯子,是雪团子的。而那个人,我大约猜到是谁了。”
“是谁?”
“凤语,是我母妃的闺名,而那个人,与之前见过的乾国太子燕浔有几分相似,我若没猜错的话,他就是雪团子的父王,我的舅父,乾国之王燕锋。”
“舅,舅父?!”阿离吃惊的瞪大双眼,神情难以置信:“可,可他怎么能,怎么能喜欢,喜欢你母妃?他们,他们是兄妹啊。”
“不,他们不是亲兄妹。”容锦捏紧手中的镯子,脸色难看:“我母妃是边城守将的女儿,因战功卓绝获封弱水公主。母妃她,是他的义妹。”
黄金质地的镯子被他捏的变了形,阿离见状有些着急,但又不敢说什么,只能眼巴巴心急如焚的看着那镯子。
幸好,容锦很快平静下来了,他长长吐了一口气,将镯子还给阿离。
阿离忙小心翼翼的抚平镯子弯曲的地方,突然,她‘咦’了一声,飞快拿起镯子跑到窗前,对着光线照了照,惊喜的叫了起来:“快过来,这镯子竟是中空的!”
容锦闻声快步走了过去,拿着镯子也对光线照了照,果然看到弯曲的地方,有一丝细微的小口,那口子非常非常的小,若不是正巧那地方被他折弯了,阿离根本就察觉不到。
一国公主的配饰,怎会是中空的?乾国缺金子吗?当然不是,那为何要做成中空的呢?是工匠克扣了还是此手镯另有玄机?
会跟荣华王府灭门一案有联系吗?
会吗?
镯子的主人当时不过是三岁的娃娃,且还是容锦有婚约的未婚妻子。
最没有嫌疑的应该是她才对。
阿离看看容锦,一时没了思路。
而容锦显然也想到了此处,他怔怔的看着那镯子,好一会儿,才正色断然道:“绝无可能是她!”
“嗯,我觉着也是,她当时那么小,不可能的。”但,大人就说不准了。阿离眯起眼睛,思绪里那名锦衣男子的脸,霎时又浮现出来。
得打听打听乾国皇帝下榻的驿馆了。
正在阿离盘算着如何进一步查案之时,她没看见,身旁的容锦低垂的长睫之下,一抹阴狠一闪而过。
未等到阿离探查燕锋的住处,傍晚时分容锦被召进宫里,晚间回来的时候,身后便跟着燕锋和他那四个护卫。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惊喜啊。阿离瞧了眼燕锋,心里无不感叹。
“离儿,这是我舅父,乾国的王上。”容锦对阿离介绍道,然后有面目表情的转过头来朝燕锋微微颔首,淡淡道:“早些时候离儿有些冒犯,望舅父看在她年纪尚小的份儿上,见谅于她。”
“不知者不怪,再说。”燕锋目光在阿离的脸上极轻描淡写的扫过,而后看着容锦,意味深长的道:“锦儿不是也没认出我来吗?”
“是啊。”容锦淡淡勾唇,“锦与舅父十三载未见,一时眼拙,没认出舅父来。”
“竟已是过了十三载了。”燕锋长叹一息,他眼角余光似若无意的扫了眼阿离,抬眸看向容锦,“你已长成大人了,你的母亲若是泉下有知,定感欣慰。”
容锦捏成拳头的手紧了紧,又松开,他淡淡的回望他:“待报了灭门深仇,锦相信,母妃她更感欣慰。”
燕锋不可置否的点点头,唇角微扬:“为人子者,当是如此。”
“既然王上也赞同,不知能否允许我问王上几个问题?”阿离适时插话,浅笑吟吟的上前,“荣华王府出事那日晚,不知王上身在。。。。”何处二字尚未出口,燕锋敛笑甩袖,眼睛连瞄都未瞄她一眼,转身走了。
被无视了。阿离张了张口,她是哪里得罪了这位乾国的王上了吗?从头至尾,连一眼都不瞧,她得是多么的不招他待见啊。
阿离郁闷的瘪了瘪嘴巴,望向容锦的眼神里,透着委屈与迷茫。
容锦噗嗤笑了一声,亲昵的揉了揉她的发顶,像哄小孩似的哄道:“好啦好啦,他以后都会在这里住下,你有的是机会问,不生气啊。”
“不,我感觉你舅父他讨厌我。”长辈才见了两个,一个冷漠一个不待见,往后她与容锦的日子可怎么个过法?阿离忧心忡忡的想。
“你想多了,他怎么可能讨厌你呢?”容锦揉着她的发顶安慰。
“真的么?”
“自然是真的。”容锦笑。
你可是他的女儿,他怎么可能讨厌你?不过,他的态度倒有几分意思的。
入夜,更声过了三巡,容锦依旧未等到他要等的人。放下手中的书卷,他撩了眼窗外,夜幕如漆,行宫东南角的院落,漆黑一片,只余两三盏廊灯,在风中摇曳。
不愧是久居高位的上位者,沉得住气。容锦微微一笑,起身离开案前,慢悠悠的缓步走向内室。这时,檀木门扉轻叩。
“进。”
话音落,一名身着青衣的人快速闪了进来:“主上。”
“何事?”
“五阁主送来密信。”青衣人双手恭敬奉上。
容锦接过信,一目十行的快速扫过上面的内容。
信上说,燕锋已于一个多月前秘密传位太子燕浔,并任命三大重臣辅佐。
一个多月前,恰好是他入京的日子。燕锋如此安排,看来是和他有关。
秘密退位,只身来到华国,燕锋是怎么想的?
为何这么迫不及待的跑到华国来?他应该知道,他不会放过他们,总有一日会去找他了结,在那之前,他尚有时间准备,或逃或是先发制人,何必愚蠢的巴巴跑到他跟前受死?
莫不是他以为这是他与他容锦两个人的恩怨,了结了,便不会牵连于留在乾国的燕浔?
抑或是,在华国,他与楚刚已达成同盟,准备以华国为棋局,将死他这个未清除干净的草根?
容锦微微勾唇,笑意森然。两指夹着薄薄的纸在烛台上点燃,红色火苗很快自下而上,黑色的灰烬犹如枯败的黑蝶,悠然落下。
管他打着什么主意,既然来了,他的命他便不客气的收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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