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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棋子


夜间缓行林间,此时容锦微抿着薄唇,心里有几分烦躁。

        不为别的,只因今夜他本不该过来瞧她的,然而,他还是来了。

        纵然心里告诉自己,他是为谋划而来,但他同时清醒的知道,那不过是个借口罢了,他就是放心不下她。

        放心不下,就是在意,在意就是关心,而关心,则乱。心乱了,十三年的苦心谋划就可能毁于一念。

        她只不过是一枚棋子而已,身为执棋之人若被手中的棋子左右,岂不是可笑至极?

        容锦面色沉冷。

        他不会放任自己再做出任何愚蠢之事。

        回到风雨楼,墨染与苍秦已等候在议事厅,容锦听了两人的禀报,只点点了头,便挥手让他们下去。

        独自坐在案桌后,摊开文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容锦脑海中不自觉浮现阿离烛火之下,有些惨白的面容,鼻尖似乎还萦绕着一缕属于她的血腥气。

        “方才你为何不全部向主上禀报?”苍秦刻意压低的不满声清晰传入容锦耳中。

        墨染闻言连忙侧眸看了眼容锦,见他神色如常像是没听到般,便暗松了一口气,回瞪了一眼苍秦,边加快了脚步,边压低声音道:“别胡说!”

        “我胡说?”苍秦斜睨他,道:“阿离姑娘当着数千号人娇滴滴唤你墨郎,你敢说没有?”

        “。。。。那是,那是在做戏给楚凌然看!”

        “甭管原因为何,反正就是有。”苍秦道:“这事你怎么不向主上回禀?”

        墨染装出一副不以为然样子,道:“这种芝麻绿豆的小事有何可说?”

        “啧,你该不是心虚了吧?你是不是对阿离姑娘存了心思?”苍秦仔细瞅着墨染绷的紧紧的面皮,胳膊肘捣捣他的,低声道:“你不是真的动心了吧?同是男子,虽然我很理解,与那般绝色的女子朝夕相处十余载,很难把持的住,但她是,她是。。。。”

        做下属的不能讨论上司的私生活,苍秦适时的闭了嘴。长叹一息,拍了拍墨染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叹道:“做兄弟的提醒你一句,快把自己荡漾起来的心按回胸腔内,免得摔得四分五裂。”

        “。。。谁的心荡漾了?!”墨染忽然想打死这个胡言乱语的家伙。“我说了,我没有对她动心。”

        苍秦明显不信他,拖长了声音,回了个很敷衍的‘哦~~’

        墨染额角青筋蹦的极是欢快,他闭了闭眼,努力压抑住快要忍不住的拳头。

        苍秦见他这般模样,忍不住咧咧嘴,抬脚迈出门槛,刚要再调侃他几句,便听身后传来他家楼主幽沉的嗓音。

        “苍秦,藏书阁里的书落了灰,你去擦干净了。”

        上一秒还笑如春花的苍秦,这一秒只想哭。要知道楼里的藏书阁千层之高,里面的书册更是浩如烟海,要他一人擦干净所有的书册,简直是有生之年都完成不了的任务。

        “是,苍秦领命。”转过身苍秦端着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恭敬的朝容锦颔了下腰,而后转过身给了自己的嘴一巴掌。

        苍秦受了罚,墨染自然不会认为,主上如此是为了给他出气。于是他转过身老老实实的撩起前袍,端端正正的跪了了下来,等待他给自己的惩罚。

        容锦坐在那儿看着跪在门前的得力属下,一双极黑的眼瞳明明灭灭。

        该如何罚?墨染并未做错任何事,罚,有失公允。但不罚。。。。

        那声墨郎,却又让他胸臆难平。

        好个朝秦暮楚的女人,端是会给他惹麻烦!容锦的心里翻腾着无尽恼火。

        过了良久,他闭了闭眼眸,朝墨染挥了挥手手:“下去吧。”

        墨染闻言一怔,他有些疑惑的抬头,却见他家主上神情沉郁的从主座上走了下来,然后紧抿着薄唇,一脸冰霜的从他身边经过走出了议事厅。

        自那日后,风雨楼众人明显感到楼里的气氛变了,虽然自家主上依旧勾着淡笑,一副温润儒雅的样子,但每个见了他的人,不知为何总有种恍惚中利刃悬顶的感觉,就连向来横行无忌的揽月公子都变成了乖巧温顺的小绵羊,无事绝不会出现在他家主上视野里。

        这种胆战心惊的日子过了半月有余,直到一名女子的到来才算结束。

        那名女子名唤阿离。

        容锦从入口守卫口中听到这个名字,眸子陡然一暗。眼尖的寒石一眼瞥见自家主上在听到这个名字时,握着笔杆的手背上,青筋蹦了一下。

        “都下去吧。”容锦道,然后又对守卫道:“去把她请上来。”

        “是。”

        众人退出议事厅,寒石拉拉墨染,眼中闪着八卦之光,低声问:“她怎么找来了?主上最近情绪不佳是不是因为她?”

        墨染凉凉的瞟了他一眼,道:“苍秦还在藏书阁擦书,你是不是想去陪他?”

        “不想。”寒石摇头。

        “那就闭嘴。”

        “。。。。。”

        待人都退尽,容锦放下手中的笔,看着纸上晕染开来的一滴墨渍,薄唇缓缓抿紧。

        这大半个月来,他过的十分煎熬,一股难以纾解的烦闷盘桓横亘在胸口,如梗在喉,这是不曾有过的体验。他心思玲珑,最擅窥破人心,所以,他很容易便通过这股烦闷找到了症结所在。

        但,他却解不开这个结。

        一炷香后,议事厅门窗映出两条人影,容锦看了看,敛去脸上所有情绪,从袖中掏出随身携带的一副精巧的铜面面具戴上。

        纤纤倩影踏着冬日晨阳温暖的光线悠悠而来,容锦抬眸,视线淡淡的看向来人。

        只是,当瞧见那张消瘦的厉害的脸,那淡淡的眸光微不可察的波动了下。

        带她进来的护卫退下,阿离抬眼扫了视一圈这间看似简单,实在处处精致的议事厅后,她将视线落在端坐主座的风雨楼主身上。

        此人坐在紫檀描金绘苍龙逐日的长桌之后,身量难以估量,但瞧着模样应是修长挺拔的,身穿玄金长袍,发如漆墨,面覆一张钟馗铜面面具,只露了一双漆黑的瞳仁。

        只瞧着这一双幽沉莫测的眼瞳,阿离便觉得,此人绝不会是名女子。

        而,在别苑帮她解了围的那名女子,却也不一定是冒牌货——天下闻名的风雨楼行事一向诡秘,他们的楼主自是更甚。况且,容锦传授她易容之术时曾言道,面对擅使易容之人,最信不得的便是自己的眼睛。

        她不在乎坐上之人以何种面目见她,她只在乎,今日是否能达成此行的目的。

        收回打量的视线,阿离微微弯腰,朝坐上人拱手,道:“多谢上次楼主出手相助及赠良药。”

        “举手之劳而已,姑娘不必挂怀。请坐。”容锦变幻声道开口,声音仿若垂暮老者般喑哑,他皱了下眉,目光不自觉的扫了圈阿离脸上的神情,又换了个低沉悦耳的声音道:“不知姑娘今日来此,是有何事用得上我风雨楼?”

        对方两句话换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阿离一面猜度对方这是何用意,一面择了把椅子坐下,不卑不亢的回道:“不敢,今日前来厚颜叨搅,是有个买卖要与楼主谈谈。”

        “哦,愿听其详。”

        阿离微微一笑,道:“听闻风雨楼的情报网纵横九州大地,无孔不入,搜集而来的消息,全部收纳于楼中情报阁内。”顿了顿,她抬首直直看向坐上人,道:“我想借用贵楼的情报阁。”

        她话音甫落,便见那双幽沉的眼瞳愈加莫测。

        “姑娘可知,本楼情报阁是从不对外提供消息的?”

        “猜得到。”阿离点头。

        “哦,那姑娘打算如何说动本座?”

        “我身无长物,就这条命还算有价值,楼主觉得,用我命来换怎么样?”阿离一说完,便听到对方轻笑一声。

        “你的命我要来何用?风雨楼里最不缺的,就是卖命之徒。”

        阿离道:“可那些卖命之徒的本事没我的高。”

        “姑娘倒是自信,不过,我楼里不缺高手,姑娘请回吧。”

        听到此言,阿离的唇角抿了下又随即扬起,她站起身朝主座走了一步,道:“请恕我轻狂,楼主不妨把楼里的高手都叫来,选几个功夫最高的来与我比试,若是我输了,便打道回府永不来扰,但若我侥幸赢了的话,烦请楼主考虑下我说的买卖。”

        言语间虽是尽力维持着不卑不亢的态度,但眸底却泄露了她此时紧张忐忑的心情。

        望着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容锦捏紧了手指。静了片刻,他道:“那就依姑娘所言好了。”

        阿离心里一松,面上不由露出一点真心的笑,朝他拱了拱手,道:“多谢楼主成全。”

        阿离功夫几何,没人会比他这个师父清楚,容锦不想她进入风雨楼成为一名双手染满鲜血的兵器,他想她只是他的棋子,一枚干干净净的棋子。故而,在挑选与之比试的人手时,他特意挑了五个实力与揽月相当的阁老。

        原以为这会是一场实力碾压毫无悬念的比试,然而最后的结果却大出他所料——阿离竟然赢了。

        三胜两负,以微弱优势赢得了这场比试。

        “离姑娘真是好功夫。”目光落在她残留一抹血痕的唇角停了停,又移开。

        “楼主过誉了。”阿离抬手将伤口处的大穴封住。

        她除了身受重伤外,内力几乎耗尽,现在一张口,喉间翻涌的血腥便忍不住要往外喷。

        用力将血吞回喉间,她扬起头,朝容锦微微一笑,问道:“我证明了自己的价值,不知楼主是否可以答应我的提议了?”

        容锦不答反问,道:“那你自己是否也已经考虑清楚了,做了这买卖,你可就是一名杀手了。”

        日后若是到了知道真相的那日,两手血腥的你可莫要后悔今日之抉择。

        “考虑清楚了。”阿离掷地有声的回道。

        容锦看了看她,顿了一下后点了点头,道:“那好,这个买卖我做了。”

        “多谢楼主成全!”阿离扬唇又朝他拱了拱手。

        “你我各取所需,不必致谢。”扫了眼她被鲜血浸染的辨不出颜色的衣衫,容锦眉头皱起,道:“来人,带离姑娘去药王阁处理伤势。”

        底下两三个人马上奔上武场的大平台,阿离却罢了罢手,道:“多谢楼主好意,不过是些小伤我回去自去处理就好,不必麻烦了。”

        小伤?容锦的眼眸眯了眯,心里骤然燃起一把怒火。

        周身贯穿伤不下十余处,吐血吐的足足有小半桶,这情况不是内力耗尽就是心脉受损,她管这叫小伤?!

        也是,她素来勇猛洒脱的很,只要脑袋不搬了家,对她来说都是小伤!

        心中怒火越烧越旺,容锦手指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反复三次,勉力控制住自己没甩袖离开,道:“那离姑娘快些回去处理伤势吧。”

        阿离没动,她抿了下唇,顿了顿,道:“我想知道有关毒蛊阎罗的一切资料。”

        容锦眯着眼眸看她,顿了良久,才道:“好,有关资料稍后会送到府上,眼下,姑娘还是尽快回去处理伤势吧。”

        他没拒绝,阿离心底松了一口气,她点点头,拱手道:“如此那便先告辞了。”

        说完,她缓缓转身。尽管每走一步,全身的骨头都传来几乎碎裂般的疼,每呼吸一下,胸腔肺腑恍若被割裂一般,但她仍走的极稳。

        挺直背脊,装作没事人一样出了风雨楼山门,在离开山门十余丈,确定周围没有人后,她才敢放任再也抑制不住的血喷出。

        出来时间不短了,再耽搁下去,别苑那边该被发现了。

        用袖子随意抹了把唇角的血痕,阿离咬了咬牙,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快步走进林间隐藏的马匹前,解下马背上的小包袱,拿出事先备好的一套干净衣服换好,而后,忍着剧痛翻上马背纵驰而去。

        山路崎岖颠簸,早间来时还晴好的日头,此时被厚重的乌云遮蔽,北风夹杂着大朵雪花狠狠砸在脸上,砸的她几乎睁不开眼。

        好冷,身体如坠冰窟,冷的她意识渐渐恍惚起来,她感觉不到握着马缰的手,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脑海只剩下了疼和冷。

        天上飘下来的雪花变成了泼天的大雨,她撑着冷的发抖的身子,在大雨里泥泞不堪的地面爬行,朝着不远处一辆华贵的马车爬去,马车上面容模糊的少年撑着一把油纸伞冷冷看着她。

        她惧怕他,但他是唯一能救她一命的人。

        好累,好冷,她再也爬不动了,她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像婴孩时每次窝在那个温暖怀抱里时一样。

        阿离紧握马缰的手渐渐松开,身体控制不住的仰后倒去,眼眸闭合的瞬间,她仿佛看见那张朝思暮想的容颜。

        她唇角浮出一丝笑来,师父,我来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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