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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决断


回来了,三个字犹如洪钟在她脑子里不停的回荡敲击。

        难以言喻的狂喜,惊疑以及恐惧如泼天巨浪,在她的意识海里交织冲击,直到容锦在她面前站定,双臂紧紧缚住她,阿离仍是懵的。

        温热的身躯,沉稳有力的心跳以及熟悉的茶香气息,包裹缠绕着她,将她的意识一点点寻回。

        阿离抬头,手指颤抖着带着恐惧与希冀慢慢的碰触近在咫尺的那张容颜。

        容锦浅浅一笑,主动拉着她的手,触碰自己的脸,自己的胸口。

        “我回来了。”

        他又道了一遍,一颗泪珠随之跌落在她手背上,滚烫炽热,灼的她不自觉抽回自己的手。

        但下一瞬,她更用力的、怕他再次消失一般,狠狠的抱住他。

        泪水陡然倾泻,满腹的思念,满腹的委屈,满腹的彷徨都随着泪水肆意宣泄。

        一捧绝望成灰的死心,一寸寸融化,一寸寸鲜活了起来。

        这一瞬,无间炼狱斗转,她回到了繁华万千的人世间。

        容锦亦用力的回抱她,头埋在她脖颈处,喃喃低语:“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幸好,我活着回来了。”

        眼泪落的愈发汹涌,阿离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将他死死抱住。

        毫无压抑的哭声,终于引来了守卫。

        当众守卫看清高墙之上的容锦时,一个个变了脸色,在确认不是鬼魂后,喜极而泣的跪伏在地。

        “恭迎锦王殿下归来。”洪亮整齐的声音,穿云破霄,直达天际。

        当日,还未到五更天,闻讯赶来的朝臣百姓,便将行宫围了个水泄不通。

        容锦走出行宫,在人们的跪伏之中,牵着阿离的手,一步一步走上帝王车辇。

        锦王死而复生再次归来,各地动乱无声消弭。华国,又恢复到了平静,而容锦,理所应当又无法推辞的成了华国新的王。

        五日后,由于燕锋的死而继承了王位的燕浔,赶在父母的头七之日之前来到华国,接他们的尸骨回乾国安葬。

        纵然林染衣与燕锋罪大恶极,但人已死,所有的恩怨情仇也随之消散。

        那日容锦回宫后,便命人将他们二人的尸体好生收敛,安放在宫外云安寺中,派专人看护照料,静待乾国来接。

        阿离去了一次,坐在棺椁前,添了几捧黍稷梗,又沉静的望了会儿并排的棺椁。黍稷梗燃烧释放出袅袅青烟,熏红了她的双眼。默然无语坐了会便起身回去了,此后一直未再踏进过云安寺一步。

        燕浔到了无波城,先命属下代自己向容锦递交国书,自己则去了云安寺,给自己的父母跪灵。

        头七那日,夜间不知为何突然走了水,大火从偏殿烧起,而后以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蔓延至正殿。一直在正殿跪灵的燕浔嗅到烟火气息后,大声喊人,准备将燕锋及林染衣的棺椁抬出去,然而,火势太大,外面的人根本进不来。燕浔急的快要发疯了,拼命用手去撬棺椁盖上的长钉。棺木都是上好的金丝楠木打造,质地虽然软,但到底是木头,徒手撬开几乎不可能。

        火势越来越大,浓烟呛的他不停的咳,眼前的开始模糊发晕,没过多久,他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后来,燕浔被身边的暗卫强拖了出去。等他再醒来时,棺椁已被烧毁,只剩下满目焦黑和摇摇欲坠的半边正殿,而他的父王和母妃,连一捧骨灰都收敛不起来。

        燕浔伏跪在一片废墟之中,悲痛的难以自抑。

        云安寺走水,百姓皆道此乃天意,朝臣们虽碍于两国邦交不敢明说,但不少人私下底也觉得甚是大快人心。

        一起跟随燕浔来华国的侍从,听后俱是气愤不已,个个摩拳擦掌,奏请燕浔,要查出纵火凶徒。

        燕浔一一都驳了回去,真凶是谁,他心知肚明。然,他既已做了,又怎会留下线索让他们找到他,左右是徒劳,现下他只愿他怨恨泄尽,能放过她一马。

        只休息了三日,尚未完全恢复的燕浔启程回乾国。

        车队行进到无波城外的十里长亭时,容锦及一众朝臣意料之中又情理之外的等候在此。

        在华国的这几日,容锦曾多次亲自登门探望,但都被燕浔以身体不适为由拒之门外。

        他不想见容锦,也不知如何对待阿离,更无法释怀父母的尸身被毁。

        余光扫了眼正在容锦身旁的阿离,燕浔顿了下,阴沉着脸走下了马车。

        缓步停在容锦身前两丈之处,燕浔锐利的眸冷冷的看着他。

        容锦微微一笑,弯腰施了一礼:“兄长。”

        双拳骤然握紧,燕浔脸色愈加阴沉。顿了下他讥讽挑唇:“本王受不起锦帝的这一声兄长,还请收回。”

        锦帝是楚凌然追封容锦的谥号,他此言一出,在场的朝臣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太尉沉着脸看向他,警告意味十足的道:“先乾王夫妇身死,本太尉知乾王悲伤过度,但我家王上对此并任何错处,还望乾王,慎言!”

        燕浔冷笑:“是,你家王上没有任何错处,有错的是本王的父王母妃,错到人神共愤,错到被挫骨扬灰!”

        容锦淡然的直视他愤怒的脸,神色不变,笑意不减,道:“乾王放心,此事本王定追查到底,给乾国一个交代。”

        燕浔嘲讽的冷笑一声,转身大步流星的折返回马车。

        容锦眯了眯眼眸,眼角扫了一眼,自始至终都被燕浔刻意忽略的阿离,唇角微挑,用密音传话给正欲上马车的燕浔。

        “兄长不与阿离相认吗?我保证,她是真的无忧。”

        果然,燕浔倏地顿住了脚,他扭头看了一眼容锦,目光锐利沉冷,顿了一会儿,他忽然笑了,但那笑却令人犹如置身冰窟。

        “本王还奇怪了,寻了十一年都没有无忧的一丝消息,最近怎么忽然查到了,看来,是你的手笔了。”

        容锦不置可否的挑了下眉。

        燕浔神色愈冷:“你在打什么主意本王没兴趣知道,但我是决计不会如你所愿的,劝你趁早放弃。”

        “兄长在怕什么?你我两家的恩怨已了结,我不会再利用阿离对你或者乾国不利,让她认祖归宗不会对你有任何损失。”

        “是吗?”燕浔讽刺一笑,转过身去,脸上却瞬间被悲伤所覆盖。

        对他没有损失吗?不见得吧。他若认了阿离,那生身父母皆因她而死的阿离该如何自处?以她的聪慧,该很快明白这一切不过都是容锦的复仇之局,她不过是容锦使的最得意的棋子。

        届时她会如何,燕浔不忍再想下去。

        他绝不能与她相认!

        “兄长是铁了心不打算认她了吗?”容锦平淡的几乎冷凝的声音又传入耳中。

        燕浔恍若未闻,脚下大步流星的朝车驾走去。

        “既是如此,兄长日后莫要后悔才是。”

        燕浔冷哼一声,扭头挑开车帘,坐了进去。而后一声令下,车队继续前进。

        一众朝臣被飞扬起的尘土呛出了两眼泪花,皆气愤的指责新任乾王太过傲慢无礼。

        容锦淡淡一笑,让朝臣和侍从全部都回去,他自己则牵着阿离的手,跃上马背,两人共乘一骑,沿着官道旁支小路,溜溜达达的离开了。

        此时三月中旬,草长莺飞,满目翠色嫣红。无波城外有片无主竹林,竹林深处,有一小片野桃林。此时野桃林正值花期,满桃林都是飘曳的粉色桃瓣,此时正值日暮西坠,在柔和的光线下,整片桃林笼罩在一层淡金色之中,十分的赏心悦目。

        此处景致,有些眼熟。

        阿离置身其中,神情不禁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菩提谷一般。

        离开那里已经近三年,三年时间不算长,但她却尝遍了世间百苦,生出恍如隔世之感。

        “怎么了?不高兴吗?”看着她怔忡的模样,容锦微微皱紧了眉头。

        阿离回过神来,冲他摇头轻笑了下。

        容锦从后揽住她的腰身,叹道:“我很担心你,因为自从你我重逢那日起,我便没怎么见你笑过,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是不是因为燕锋夫妇的事?”

        阿离摇摇头。“不,一切都是他们咎由自取罪有应得,怪不得旁人。”

        容锦想了想又道:“莫不是因为方才兄长无礼之举?你不要介意,他这个人,自小便是这么目中无人。”

        “不介意,我又没有和他有多深的交情,不过是一面之缘而已。”阿离笑笑。

        “那是为何?”

        阿离低头,心底苦笑。她如何告诉容锦,现在的她两手血腥,早已不复当初。

        纵然她心甘情愿为他化身为魔,但却憎恶那个魔化的自己,更无法与皎洁若月的容锦并肩站在一起,生怕玷染了他的洁净。

        她自行惭秽,然,却不舍得离开他半步。

        见她不语,容锦低头凝了她许久,双臂缠紧她的腰身,伏在她耳畔呢喃道:“阿离,我们成亲罢。”

        阿离闻言一震,惊诧难当的扭头看他。

        容锦忍俊不禁:“那么惊讶作甚?你我成亲不是理所应当的么?”顿了顿,他故作黯然的松开她,道:“还是,你不愿嫁我?”

        “不,不不不!我,我愿意,我愿意!”阿离一把拉住他欲抽离的手,手足无措的抱在胸口,惊喜激动中又有些惶惶不安,磕磕巴巴的解释道:“我,我只是,只是没想到你,你会突然,突然说要与我成亲。我我,我,我杀了很多人。”

        阿离看看容锦,又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一双淬尽星辰的眸子蓄满泪水。

        “我双手沾满血腥,身负罪恶,我,我配不上你。。”

        容锦心疼的抱住她,“不是的,这都不是你的错。是我,是我没保护好你,一切罪恶都是我的,你还是原来的你。阿离,看着我。”他捧着她的脸,眸子紧紧的凝着她。那双总是深不可测的黑眸,此时仿佛消散迷雾的森林,满目的深情与爱恋,再也没有遮掩,一目了然。

        阿离被迫抬起头,撞入眼帘的情感浓烈炙热的令她心头禁不住的狂跳。

        从未有一刻,她像现在这般笃定,容锦亦对她用情至深。

        “我心悦你。”

        “我想娶你,想成为你的夫君,想名正言顺的站在你身边,保护你。”

        “阿离,嫁给我好吗?”

        他捧着她的脸,坚定而温柔的恳求着。

        阿离哭的泣不成声,只能频频点头。

        容锦抱住她,紧紧箍入怀中。

        回到宫中,容锦将哭累睡着的阿离送回寝宫,坐在塌前凝了她许久,才轻叹一息站起身离开。

        回到自己宫中,容锦并没有像往日那般沐浴就寝。他拎着两坛酒,坐在庭前石阶上,拍开泥封,灌入一大口酒。

        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流入空空如也的胃部,灼痛立时传来。容锦却毫不在意,继续沉默不语的一口接着一口的灌。

        墨染站在他身后,想阻止却又不敢。他从未见过自家公子失态过,就算是当年刚清醒时,他家公子也只是一声不吭的将自己关了三日。

        一连灌了两坛酒,容锦的心情仍未好转,他扔下酒坛,抽出墨染随身佩剑,在庭中舞了起来。寒光闪烁,强劲的剑气肃杀凌厉。

        一切恩爱会,无偿难得久。

        身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然,何以离爱?何以持本心?

        剑锋横指,霸烈的罡风拂掠,一庭的摇曳多姿的花树,瞬间被毁了个干净。

        容锦终于停下来。随手将剑丢给墨染,他踏着满庭的狼藉,缓步朝殿内走去。

        “行宫那边可以准备了。”淡淡的嗓音透着彻骨的冰冷。

        墨染神色一黯:“是。”

        该来的,终归还是来了。

        翌日朝堂之上,容锦便让钦天司选了最近的黄道吉日,并随后张贴皇榜昭告天下:五月初六,新皇大婚。

        眼下已三月底,离大婚之日只有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各府司接到圣旨之后,便开始加紧忙碌了起来。

        而作为主角的两人却离了皇宫,惬意而甜蜜的在外游玩了半个多月后,才回到宫中。

        经过半个多月的放松,又有容锦的时刻陪伴,阿离的心情好了许多,开始像个新嫁娘一样,怀着激动忐忑及甜蜜期待着婚期来临。容锦回到宫中之后,便被姜岑抱着半人高的奏折堵在了御书房,每日除了批复奏折就是朝议,甚是辛苦。看着容锦坐在御案前一脸倦色,不停揉眉心的样子,阿离心疼极了。

        “很累就停下来歇息片刻吧。”阿离走到他身后替他揉揉双肩。

        容锦歪头靠入她怀中:“不行,我得尽快处理,我还想大婚之前多抽时间陪你呢。”

        “那也不能将自己累垮了啊。”

        容锦想了想,道:“你不是有一道补气提神的拿手药膳么?去给我炖一盅罢。”

        闻言,阿离神色一亮,道:“对啊,我怎么没想起来呢。”话落便风风火火的跑了出去。

        然在御膳房与司药监扒拉了半天竟都未找到药膳的其中一味药材,想起行宫她住过的别苑内尚有部分药材,阿离立即动身。

        嫌宫人拖拉一堆跟着累赘,她施展轻功,悄悄的独自朝行宫赶去。

        进了行宫,阿离目的明确的直奔自己住过的别苑。拿到药材后,她也没做过多停留,离开院落。在经过燕锋住过的别苑时,落了锁的院门里忽然传来异响。

        阿离倏地顿住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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